他总是很忐忑,忐忑地过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天年。
    这声对不起迟到了太久。
    颜菲,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别一棍把我打死,你就当,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颜菲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寒,卑微得好像她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
    他从来都是孤高冷漠的,他的脊梁压不弯,也折不断,可是就是这样的江寒,现在却连追一个姑娘,都在寻求她的意见。
    他就这么喜欢她吗?
    喜欢到可以毫无底线地示弱,喜欢到可以哀求她,可以无条件地顺从她?
    颜菲忽然觉得,很可悲。
    他既然这么喜欢她,那她这些年的自我怀疑算什么?她这些年的悲伤难过算什么?她自以为是的求而不得算什么?
    每每午夜梦回,那些回荡在耳边的颜菲,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颜菲,你太让人失望了又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颜菲闭了闭眼睛,她望着江寒说:你为什么没有说话算话呢?你就不应该喜欢我,从始至终,都不应该。
    颜菲落下话,转身就走。
    却被江寒一把握住手腕。
    寒风刮得脸颊生疼,颜菲的眼泪疯狂涌进眼眶,顺着脸颊不断落下,她听到江寒哑声问: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谅我?
    其实这些年,颜菲从来没怪过他。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江寒其实是喜欢她的,他打球的时候只要她在,他就被把衣服地给他,只喝她给的水,只吃她挑过去的肥肉,放学会专程等她一起走,会陪她过年,陪她一起看烟火,会检查她的试卷,会给她纠错
    这些事,他不曾对别的女生做过,只对她。
    结果后来江寒说不喜欢她,她以为他高考前不拒绝她,是因为不想影响她的学习,而不喜欢她也不是他的错,她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
    没想到是她想岔了。
    他的一句不喜欢,不过只是单纯的气话。
    就显得她特别地可笑。
    我本来没怪你,感情的事情本就不能勉强,你不喜欢我,我哪有勉强你喜欢我的道理,可原来你竟然是喜欢我的?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说?
    颜菲真的好气,气得快要冒烟了。
    江寒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道:原本打算在高考后告诉你,然后一起去同一座城市读书,可是你却错过了高考,我让你复读,当时我想,顶多也就等你一年,没什么等不起,可你连考虑都没有,就直接拒绝
    江寒苦笑。
    颜菲懂了,如果说她错过高考,只是打断了他的计划,那么她拒绝复读,就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那些计划里,都有她。
    她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心里压着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不能责怪任何人,她不能责怪江寒,因为当时是她自己选择闭嘴不言,如果她是江寒,她可能也会说很过分的话。
    她不能责怪她自己,因为没有谁,会把那样难堪的家事说给自己喜欢的人听。
    她素来骄傲,她低不下那个头颅。
    你不必求得我的原谅,你没错,颜菲艰难地说,只能说命运弄人,大概我们都没有那个好运,可以平安无忧地度过高考后的七年。
    她觉得有些累,想静一静,想睡一觉。
    你送我回去吧。她说。
    顶楼的门被打开,颜菲沿着楼梯往下走,夜光忽明忽暗,光影交错间,她恍惚又想起了高考那几天的一团糟糕。
    江寒被保送,在高考前的一个月就去了京城,参加大学举办的集训。
    颜菲留在三中备战高考。
    江寒偶尔会给她发一些照片过来,每一张照片都是她努力的动力,她舍得下苦功夫,而那段时间也确实辛苦,就连上个厕所,都得放小跑。
    她为迎接高考,做了最好的准备。
    她斗志昂扬,相信自己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努力,也不会辜负每一个人的期望。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几个警察揣着手铐,进了她家,将她爸爸以擅自挪用巨额公款的罪名带走,她妈妈追出去,她爸爸见她妈妈追着他们跑,突然挣脱警察的桎梏,回头朝她妈妈跑过来,一辆转弯车,一阵急刹,然后满地鲜血。
    一死一伤。
    她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晚上,一整晚,她都是懵的。
    后来,她舅舅来了,她二叔和二婶也来了,然后就是无尽的争吵,她舅舅和她二叔、二婶有吵不完的事情,她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隐约听了个大概。
    她爸爸挪用公款被举报了,所以警察找上了门来,一夜之间,她家破人亡,还欠了巨额的债务。
    人,总是要长大的。
    只不过,成长的方式各有不同罢了。
    当时她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望着全身插满管子的妈妈,这样想。
    她的妈妈还需要她,她的颓废没有用,悲伤没有用,愤慨没有用。
    她只能端端地站着,将一堆烂摊子一个一个地解决,为了还债,卖店、卖房子、卖车子,卖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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