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容见了江俞,身上还挎着药箱,踌躇着要往后退两步,不觉步子迈大了,木头箱子便一下甩到旁边的假山石发出了一声闷响。
    年轻而熟识的男子早先没见他,正要去找沉容,这位好兄弟就来自投罗网了。江俞率先开口道:“你这是要去给陛下请平安脉么?怎么今日去的这么晚?”
    沉容尖削的脸上透出一股难看的脸色来,把满腹牢骚都甩在脸上了,回道:“明知故问,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你耳聪目明还能不知道么。”
    江俞冲他翻了个白眼,“啰嗦,快给我再开些那药。”
    二人边走回太医院,边说着话,沉容放下肩上的药箱先给他去配药,看着取药簿上的数字啧了一声:“才取走十叁帖,又要这么多?你哪来的这么大精力。”
    江俞不由得笑了一下,“你说的要提前准备的,兴许是你开的药有作用了吧,近些天好受了很多。”
    和平常满身的不好惹脾气不一样,现在没来由的和气让沉容打了个冷颤,他忙摆摆手,“得得得,你可别说这些,我怕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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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都换上正午的浓妆时,荀双才刚起,守在纱帐外的迢迢扶起荀双正让人打了水洗脸,巾子都还没拧干净。
    就听荀燕在外和几个小丫头调笑,荀双唰得站起来,推开门,喊道:“哥哥!”
    门外的小婢女看起来年纪不大,她们少夫人这样突然的一喊,羞得几个小丫头低了头扭着身子跑走了。荀燕见妹妹起来了,连连称是,走进房里。
    “这里不是南燕,你多少注意一些,家里那叁十几房小妾还有群芳楼里的花官还不够你调戏的?现在还要在我眼皮底下念我的人了。”荀双推着发髻,向他不满的说道。
    女子闺房即使嫁人也不该随意进的,可这兄妹俩自小长在一堆儿,十分熟悉了。荀燕也毫不避嫌,他悠哉得四处看了看,说道:“我知道了。不过和她们说笑而已。”
    不过回味起话里的后半段,他有些吃味,那臭小子怎么哄得妹妹一口一个我的人你的人,他们倒是成一家子了。
    铜镜对面正透着荀燕那副不爽的样子,荀双不想再惹得他不快了,岔开话题,轻声说道:“温远哥哥给你来信了么?好些日子没回音了。”
    她掰着似是香脂凝成的细长指头算了算日子。
    荀燕回道:“我离开南燕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收到他的信。不过他那么大的人,不会出什么事的。兴许被什么人绊住脚了吧。”
    温远的确是被绊住脚了,他出城的日子和荀燕倒是差不了几天。因为怕江俞会反悔,那么大个人身上连半块铜板都没有。
    身上又灰又都是血的,只有那张俊朗的面孔洗干净了,才不算吓到人。好在嘴甜,长得又好。借了正要出城门大嫂的牛车,一路慢慢悠悠的随着人家去了。
    驾车的大哥看他这满身狼狈的模样,嘀咕了几句。可自家那婆娘像中了邪一样,看着小郎君在车后用手指沾上点清水,一缕一缕地洗着长发。
    大哥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大嫂问问是什么情况。大嫂才回过神来,问道:“妾身多嘴问一句,先生您是做什么的?”
    “妾身?你这娘们装什么雅的。怪别扭的,说你我的怎么了。”大哥奇了,拆了大嫂的台。
    话刚说完,就得了妻子一个嫌弃的眼神,偏过头瞪他一眼又满脸期待的望回温远。
    温远脾气向来是极好的,现在又是借了人家的车,不好不理,恭恭敬敬地回道:“在下在城中教书,遇到了几伙劫匪,才落得现在这副样子,吓到二位实在是心中有愧。”
    他说着话,大嫂在破包袱里翻了翻,递出一身粗布衣服给他。
    热心的握着他的手还不舍得松开,咧着嘴笑:“看您文文气气的,也像教书的,这衣服是刚给我男人做好的,快换上吧。您别嫌我多事。晚上要到鹤岗了,那有蛮夷出没,您这身太惹眼了。”
    淳朴的女人一言一行都透着好心肠,温远知道她是好意,笑着接过衣衫尽数换上。本是粗布做的,说不上新更说不上修身,只能蔽体罢了,可穿在温远身上却好看得紧。
    “多谢嫂嫂,多谢大哥,等我回到南燕一定好好招待您二位。”
    大嫂看着小郎君一口一个多谢,“哎呀,先生别客气,出门在外多帮衬帮衬是应该的,说什么招待不招待的。”
    温远端着笑,正坐在车板上,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便出了京都。向西北走去就越发荒凉,大路宽敞,路过两侧村庄,约莫数数有十几栋,竟是黄土打的房子。
    不远处看去还有几所没有房梁破败稻草房,只剩四面土墙孤零零的矗立在道旁。
    风嚎着卷起地面一团黄沙,自稻草房的缝隙里向外吹,牛蹄溅起一洼松散的黄土,压上那路上仅剩的几根杂草在两侧横摆。
    温远不免有些疑惑,问道:“旱灾已过去六年,怎么越向西北走,越是这样荒?”
    话刚落,就见几个小孩,满脸泥泞,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破衣烂衫。看他们路过,向牛车打量,年纪大的怯生生地领着弟弟妹妹,往前迈了几步。
    大嫂熟稔地打开包袱,拿出一张饼子,撕成两半分给他们,才回道:“六年还不够树长得敦实,这里雨水少,一次旱以后庄稼都活不长久的。这样的村子还算好咧。”
    “怎么还算好呢?我从南边到京都一路都是砖房瓦房,还没见过这样的荒凉。不过几个月,就都这样了么。”温远说道。
    大哥听到温远天真的话,惹得他发笑,插上句话:“南边当然是富裕了,世族把控税收少,天儿又好。西北可不一样,老百姓苦啊。”
    大嫂指向前方干渴的一团低沉的土地,大风滚过去划上大片的砂砾,尖锐的砂冲的四周转成圈的向人身上糊,吓的孩子一哄而散,乱糟糟的逃荒回房子里。
    “您看,地里长不出东西,老百姓不能白白饿死。实在没办法的,就留下老人,还有走不动道的孩子,自己去京都或南边求口吃的。有办法的,才和我们一样架着个破车来回讨生活呢。”
    大嫂看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那张生了许多皱纹的脸不免夹杂着辛酸,哀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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