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章遥又是另一种审判。
    什么声音震耳欲聋,撞得耳膜生疼,不知道是谁的心跳。
    良久,章遥终于挫败。
    傅延拙说得对,他没有一点经验,每个方面都是。
    也没有傅延拙问的那种喜欢,他是个功利主义者。
    他不止不懂傅延拙要的那种喜欢,甚至连接吻都不会。
    章遥终于放弃,慢慢离开,嘴唇已经不太疼了,或者有别的疼痛掩盖了那一点疼,胸腔传来一种空荡的窒息感。
    很轻的一点烟草味儿贴在唇上,微不可察。
    傅延拙没抽烟,大概是酒吧里那支烟。当时程林给他递烟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了:章遥抽的那支是什么味道的?
    现在知道了,薄荷味的。
    笨拙,勾引不自知。
    傅延拙又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他在心底叹息。
    章遥终于退却,蹩脚的吻,挫败离开。
    刚离开一点儿,被一只手掐住下巴。
    干净的呼吸闯入口腔,章遥半直着腰,人和床之间是个锐角,很难使力,没一会儿就肌肉发酸觉得自己快要掉下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傅延拙发现了他的难受,却没有采取措施,任凭章遥揪紧自己的袖口却还是忍不住发颤。
    他仔细耐心地教这只别扭失落的小东西亲吻,缓慢缱绻,直到抓着自己袖口的爪子掉下去,又因为无处借力不得不挂在自己腰上。
    眼泪越流越多了,温温地。他还是在哭。
    小猫快要窒息。
    “这是接吻。”擦掉那些眼泪,傅延拙问:“不是说,这次轻一点就行吗?我还不够轻吗?怎么还在哭?”
    傅延拙是在问:怎么不给也哭,给了也哭?怎么这么难伺候?
    章遥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次傅延拙不凶。
    他又想起宋齐那个吻。
    傅延拙动都不动一下,点了一下就离开了。
    可他舌头都麻了。
    “你亲宋齐的时候,没有动,也没有……”
    剩下的话他说不完了,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面对宋齐,傅延拙进退有度,是绅士的,没有入侵。
    可他对自己,虽然动作不凶了,可是明明还是很凶,他眼睛里都很凶,问的话也很凶。
    呜呜呜呜呜遥遥怎么这么软呜呜呜呜呜呜
    第23章 不许
    傅延拙擦着章遥的眼泪,表情没什么变化,运筹帷幄像在每一次谈判桌上面对合伙人。
    实际上心里风云翻涌。
    这次他没喝醉,他滴酒未粘
    章遥在指控自己,还是呜咽,他真的很委屈。可不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吗?轻一点,温柔一点。
    两只爪子挂在自己腰上,热度隔着衣服传来,傅延拙心想,衬衫大概皱起来了。
    “不是说轻一点儿就可以吗?”他低低地问,又问了一遍。微凉的眼泪被指腹擦干,柔软的皮肤被他的动作蹭红了,可他没放手。
    他故意刁难这么问,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紧,章遥想松手离他远一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后脑勺被控制了,他受制于人。
    他们离得很近,太近了。
    滚烫的呼吸扑在嘴唇上,嘴唇也木木的,可能肿了。
    章遥心想,宋齐亲完傅延拙,他的嘴唇肯定没有肿。
    可是傅延拙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上一次他挣扎了,还躲了,所以傅延拙讥讽自己,嘲弄自己连一个吻都受不了。
    这次他没动,怎么他还要质问自己?他只是觉得很委屈,虽然傅延拙没有咬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他刚才都快喘不上来气了,傅延拙听到了却还是不松口,他又不敢躲。
    他想说可以,可是真的好委屈,这话一点都说不出口。他憋红脸的时候明明傅延拙都看到了,可他还板着脸,一点都没有心软。不知道他的考验要维持到什么时候。
    章遥想说:我腰很酸,放开我。
    可他不敢,他怕说完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傅延拙再也不会给他机会,可是他的姿势实在是很难维持,腰太酸了,于是只能挂在傅延拙身上借力。
    他太好欺负了。傅延拙心想。
    被自己捏住了命脉,所以怎么过份都会闭口不言,生怕自己撒手。自己刚才明明就是故意欺负人,欺负他不懂,小东西明明很气愤,可是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敢跟自己争辩。
    他就是个小人。
    傅延拙心想,要是他现在再亲章遥一次,章遥大概还是会流着眼泪接受。不过大概还是会哭。哭什么呢?这种时候,哭又不是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也不会被当作示弱,反而只会叫人更想过分。
    章遥低声哽咽。
    傅老板想不清楚,不太想思考清楚,他只知道,这回没有酒精逼迫,这回是因为勾引。
    不是章遥勾引他,是他自己,觉得小孩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扑腾不得其法的章遥,道貌岸然的自己。
    其实章遥何必这么低声下气?他只要再等等,自己就沉不住气了。不,其实他早就沉不住气了。
    “章遥,要是谈恋爱,以后每天都要这样呢?”他故意逼问:“要是谈恋爱,我不止会亲你,不会像跟宋齐那样的亲,会跟今天一样,跟上次一样,可能还会做比接吻更过分的事情,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傅延拙给了章遥最后一次机会,不是在一起的机会,是他逃走的机会。
    现在走,迷途知返,罪责尚轻,他还能在心里惋惜着,又欣慰送小孩儿出门。
    章遥想了想,上次很过分,今天也很过分,“不止”肯定更过分。傅延拙会很凶地考验自己。
    他心生怯意,可是傅延拙说跟他谈恋爱,谈恋爱之后是不是就能结婚了?这是唯一的路吧?
    傅延拙也在煎熬。
    他心想:要是章遥答应了……
    要是章遥答应了……
    心狠狠震了两下。
    傅延拙心想,要是章遥答应了,那这就是他的猫了,往后的每一天,他年长章遥许多的生命会先一步衰老,章遥却在走向他最好的年岁,而那些年岁,将会被自己独占。章遥欣欣向荣的年岁,会被独占。
    于傅延拙而言,他给了章遥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是对于章遥,这是四面高墙里唯一的路,死胡同只有这么一条通道,只能这么走,或者困在高墙里。
    “可以……等一等吗?”章遥颤抖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完又怕傅延拙收回他的允诺,只好急切解释:“我是说,我想准备一下……不用很久……我……”
    他很少解释自己。
    章少爷行走江湖数年我行我素,不惮被误会,更不屑被谁会错意。
    傅延拙看他红着眼睛解释,语无伦次,擦了擦小猫猩红的嘴角,破皮了。
    “知道了。”他说。
    傅老板心里有一个清楚的念头,他完了。
    罪孽深重了。
    章遥没反应过来,噤声了,傅延拙问:“平时的胆子呢?”
    今天的章遥格外胆小。
    换做以往,大概早就翘着尾巴顺竿爬到了天上。
    今天的开场章遥姿态放得太低,到现在也不太敢放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怕傅延拙转眼收回他的承诺,况且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他说了什么,傅延拙知道了?
    还有,之前他们在说什么?
    他还没搞清楚,傅延拙已经开始秋后算账了。
    或者说约法三章。
    “所以以后,不能回家太晚,也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章遥缓缓松手,僵硬酸痛的后腰被松开,傅延拙没什么反应,看他微不可察活动了一下僵疼的腰,然后挪了一下,坐在床头,离自己有了一段距离。
    其实最好应该是他先在窝过来,跟自己服软,或者撒娇,或者仗着纵容怪自己管得太宽。
    他想,路还很远,小东西不止不知道怎么接吻,关于怎么做一个恋人,他也不会。但是没关系,教他这些的人仍然是自己。他教过章遥怎么任性,现在,他要教章遥怎么撒娇、怎么喜欢人了。
    章遥怔怔点头,全都答应。
    傅延拙又说:“还有,不许跟我赌气了。”
    今天到此结束了,其余的事情都不必着急,已经深夜了,傅延拙起身,准备离开。
    看着他的动作,章遥仍然觉得不真实。
    他倏然出声:“明早,你会反悔吗?”
    反悔什么?傅延拙侧脸看他,眼泪干了,眼角还有一点亮晶晶的水渍,在一室昏暗中闪着光。
    章遥说:“不是说,除了接吻,还有别的吗?”他生怕傅延拙翻脸不认账,心想要是傅延拙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大概就不能不认账了,所以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主动提出挽留。
    傅延拙笑出了声。
    他看明白了章遥眼底那些不安,明明心疼,却要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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