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钦天监那一派胡言父皇怎么就真信了,旺帝星,还不宜婚嫁?魏怀德都病到行宫去了还不忘推嘉柔一个女流上来帮他占位置吗?”端王在府中收到了今日的朝报,气得踢翻了书案,笔墨纸砚砸了一地。内侍宫人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也没人通报端王妃的出现。
    “王爷……”端王妃裴怡站在门口,犹豫着叫了他一声。
    “阿怡?”端王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容,走出来牵住她的手:“怎么过来了?今天孩儿没闹你?”
    端王的大手小心地覆在裴怡还没显怀的小腹上,两人相携离去,书房里的宫人如蒙大赦,快速整理起了一地狼藉。
    “幸好这次赶上王妃来,要不然我这背上的伤还没长好就又要挨抽了。嘶。”一个小内侍咬着牙把瓷器碎片从书柜地下够出来,和整理书桌的同伴抱怨了一句。
    “行了,快别说了,王爷送走王妃还不是要回来,今天当差都小心点吧,王妃能救咱们一次,还能每次都赶上吗?”
    “就是,真羡慕望楼他们几个能被派到王妃身边伺候,到时候小主子生下来,还能继续伺候小主子,这福气,羡慕不来啊。”
    端王牵着裴怡往后院慢步走去,裴怡见他眉头依然紧锁,拉着他往小湖边上的亭子里走,望楼使了个眼色让婢女铺好软垫,又默默退在一边。
    “王爷有什么不顺心了?”她捏了捏他的手指,自从得知怀孕之后,本就温柔的眉眼更是时时含笑,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陷落在她的水眸中。
    端王是没有办法在她面前绷着脸的,叹口气便放松了眉头:“我是气太子和嘉柔,都什么时候了还紧紧抓着权位不放。钦天监给嘉柔批了命,父皇就允许她不谈婚事,还把她宫里的萧齐又放进了玄羽司。唉……阿怡,可惜我现在还被禁足,连累你也不能去给家人上香了。”
    裴怡有了身孕已经叁个月,但端王一直把这消息捂得死紧,她以为是要等到她这胎坐稳之后再上报皇帝,这时为了给端王解忧,便开口道:“王爷哪里的话,怎么算连累呢?不过府医说妾身胎象稳固,王爷不如让孩儿帮帮忙,先解了禁足?”
    但端王摇摇头,转过身前倾着把她的手握住,贴在前额:“不急,禁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父皇要给嘉柔体面,我也不必去碍他们一家的眼,就这样在府里陪你也很好,反正等孩儿生下来,该有的东西自然一样都不会缺。”
    他知道自己杀孽重,定远侯死后他吃了挂落,羽翼也颇受损失,倒是能定定心学着放长线,也当是给孩儿积福。“不过不是都说了好多遍,不要再自称‘妾身’了,阿怡不必学那一套。”
    “知道啦,夫君。”裴怡带着他的手摇了摇,端王被她的笑意感染,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嘴角。
    他的母妃就是因为太早被人察觉了有孕,才落得血崩而亡的结局,他不会让阿怡也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很怕串通定远侯谋害太子的事会有报应,阿怡从小就因为父亲战死,母亲自尽而没有庇佑,他不能再冒险让外界的风雨伤到她和孩儿。
    “走吧,送你回去,等我来陪你吃午膳。”他站起身来。
    “不用了,我知道夫君有事要忙,喏,有望楼在你还不放心吗?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裴怡眨眨眼,没有牵他的手而是推了推他。
    “好好好,夫人有令,魏怀仁告退。”他的话把裴怡逗得咯咯直笑,他真有点舍不得就这样离开,还想多看她几眼。
    陪在她身边的时刻,永远都不会足够。
    “咦,萧齐?你怎么又回来了?”水镜正在整理禅房的东西,打发着宫人们一样一样小心装车的时候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萧齐。
    萧齐今日应该是第一天回玄羽司当值,身上穿着的都是簇新的黑色官袍,水镜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迎了几步来问。
    “主子在见客,是有急事要禀报主子吗?”
    萧齐当然不能说自己下衙之后就匆匆赶过来是为了陪魏怀恩一起回京,水镜心里是如何看待自己和魏怀恩的这层关系他心里有数,也不愿意被她看低了去,便正色道:“不算急事,但是需要当面禀告主子,我等一会就好,姑姑先忙。”
    “哦,好。”水镜点点头,带着琼儿继续装车。
    无事可做,萧齐就开始抖衣服上的尘灰,仔细闻自己衣袖前襟的味道。之前夏日炎炎,魏怀恩还在东宫的时候,他总是要先冲洗过自己之后才会顶着湿发去见她,怕身上有不好的味道惹她生厌。现在已经是金秋,从京城过来虽然没出汗,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
    阉人是这样腌臜,即使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被裤子磨破皮肉,或者是生了腥臭。本朝去势虽然不至于让他们什么都不剩,但也只留下了肉茎,赘余的皮肉稍不注意就会溃烂。而且从行宫回京那日,萧齐的丑态被魏怀恩察觉之后,即使他拼了命地跟着虎卫营的人练习骑射武艺,再也不会出现那次的情况,阴影也始终存在,让他时时刻刻都要偷偷嗅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强迫似的经常换衣服。
    今天实在是来不及了,但他还是想来。魏怀恩回宫之后,他就不能时时见到她,有玄羽司差事在身,按理说他连后宫都没有理由再回。可是总有例外的吧,他需要得到魏怀恩的允许,才能给自己找理由。
    如果魏怀恩放他去玄羽司就是把他和其他心腹一样放出去就只需要书信来往,那他……
    萧齐背着手面对着墙角站着,心情不是很好。他拒绝接着这个设想继续想下去,又有点后悔昨晚离开的时候没有和魏怀恩问清楚。
    她下命令太快了,前一刻还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后一刻就让他赶紧收拾东西回京,赶在城门刚开的时候回玄羽司。他被再次对她有了用处的兴奋冲昏了头脑,直到今天在玄羽司被厉空等一众下级问起府邸在何处的时候,他才想到他回不了东宫,也回不了青鸾宫的事实。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被她遗忘,有多害怕自己再也不能那样特殊,有多害怕不能时时见到她。禅房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比死气沉沉的京城更加让他舒服,他无法接受要和她从朝夕相处到一面难求。
    烦躁。
    他又嗅了嗅自己的衣衫,接着烦躁。墙角的石子儿被他踢来踢去,他又蹲下身用衣摆内侧蹭了蹭根本看不出脏污的靴面,然后抖衣服,然后接着闻。
    送上官鹿鸣出来的魏怀恩叉着腰在他身后不远看了他半天,皱着眉头一脸不解。
    上官鹿鸣小声说:“这位就是殿下的内臣,萧齐萧副使吗?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传闻中玄羽司的内侍官各个心狠手辣,在他们手下过一遭,叁个月能下床算是前世积德,萧齐因为从玄羽司创立之初就接下了抄家审问的差事,这个名字甚至能让上官鹿鸣这些品级低的官员噤若寒蝉。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上官鹿鸣有点想笑。他越来越不后悔摆在魏怀恩门下,如今看来,江鸿小将军和萧齐副司使,全都是妙人。
    魏怀恩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萧齐还在踢石子儿,一点都没发现后面站了人。
    有点丢人。
    眼看着萧齐又要蹲下擦鞋,魏怀恩打断了他的循环:“萧齐,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齐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躬身行礼:“主子。”
    动作十分流畅,仪态可称风流,连腰间的令牌都没有晃动,萧齐的礼仪刻进了骨子里,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如果他踢石子儿没被人看见的话。
    上官鹿鸣当作无事发生过,对萧齐微微欠身行了个平级礼:“萧副使,翰林院上官鹿鸣,有礼了。”
    魏怀恩向前走了几步,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萧齐:“他是我的门客,化名陆鸣,以后你们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上官鹿鸣快要憋不住笑了,和萧齐相互致意之后便向魏怀恩告辞。萧齐跟在魏怀恩身后回小院里,可惜他耳力甚佳,隐隐约约能听见上官鹿鸣的笑声,尴尬无法排解,他的耳垂红得好似滴血。
    “……萧齐,”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水镜收拾得差不多,魏怀恩坐在树下石凳上一手扶额用十分复杂的神情看着他:“是不是玄羽司的人给你气受了?”
    要不然她那么端方自持,规矩谨慎的萧齐,怎么只去了大半天的玄羽司回来就变成这么个样子了?
    魏怀恩开始阴谋论。
    “没有。”萧齐垂头丧气,声如蚊蚋。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和我说的。”魏怀恩真的很担心他,放柔了声音循循善诱。
    萧齐十指交叉攥在一起,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没有……是我等得太无聊……”
    魏怀恩提着眉毛不可思议地重复:“无聊?无聊你踢石子儿?还揪着衣服使劲闻?”
    萧齐闭上了眼睛,脸红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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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怀恩:我申请一键查询萧齐的精神状态。这样的队伍我怎么带???
    萧齐:地上是不是应该有个地缝给我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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