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朱是去岁刚与祖父来的帝都,对帝都事知之不深,他想了想,“端看齐尚书是公主最信重的先生,由公主之良善贤明,可知齐尚书必有过人之处。”
    丁齐两家交情颇深,丁欢说,“阿朱兄说的对,我看就是差使上严格些。寻常是个好人。”
    唐辰夹块炖的香软的鸡腿肉,“你们不觉着公主跟齐尚书很像么?俩人都很厉害。”
    穆然立刻反驳,“这怎能一样呢。公主那样聪慧善良,不是我说话狂,齐尚书就是投胎一百次也比上不公主半分。”
    唐辰想到自己少时逢朝廷补录拾遗考较勋贵官宦子弟,唐辰也去了,那时他年少,颇有些少年心思,为了在公主面前露脸,足足裁了十六套新衫。
    结果,就因为他展示自己时间过长,被公主一嗓子险没吼下马来。
    当时把唐辰吓的,少年心思一扫而光,从此端正态度,认真读书,再不想走驸马捷径。
    当然,这些糗事自不能与外人道。
    但从此,公主殿下就给唐辰留下了一个又辣又厉害的印象。
    但对穆然又是不一样的。
    穆然当年来帝都,与闻峻宁、荣柒两位好友相识,彼时三人皆不得志,在帝都没旁的打算,无非就是想寻一立足之地。
    因缘巧合帮助朝廷破了一桩拐带妇女的案子。
    原想虽帮了官府的忙,无非就是赏赐些金银。
    但后来,金银赏赐一分不少。
    除此之外,来帝都荫官的义兄闻峻宁进了禁卫,得了实差。他与荣柒年纪小,直接被送入官学读书。
    可他们想在帝都生活仍是不易,说句亏心的话,在公主不知道的情形下还借着公主的名儿在外开了铺子,用以维持生计。
    得亏公主不计较。
    方有他们结义兄弟的今日。
    这些年,穆然未曾有一刻忘记公主的恩情。
    不得不说,就穆然对齐尚书的观感,大家都觉着,齐尚书这也不算针对穆然。毕竟,俩人半斤八两。
    齐尚书是明着刻薄。
    穆然是私下吐槽。
    嘴巴都不咋地!
    不过,这每日宵夜当真暖了一干新翰林的心。
    不管齐尚书再怎样嘴坏,大家只要想到他是公主的师傅,就总那么有意无意的觉着,大约齐尚书就是这种严师风范吧。
    在隔壁用宵夜的钟尚书则是另一种心情。
    外放这几年,钟尚书心境变化颇大。以往他对公主不假辞色,若不是他这坏性情,当初不至于外放。
    现在吃着公主的宵夜,带着葱姜香味的鸡汤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钟尚书心中是有几分后悔的,当年真是太年轻,冒犯了公主。
    不然如今礼部工部弄银子修衙门,他怎样也不能落于齐史二公之下呀。
    钟尚书琢磨着,他与公主委实没交情,公主没记他旧账,就是公主大度。
    不过,他先前是做过大殿下先生的。
    为了户部着想,钟尚书觉着,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往大殿下那里撞撞钟,叙一叙往日交情。总不能人家礼部工部都修的漂漂亮亮,他们户部还破衣烂衫的吧。
    好在,无需钟尚书烦恼。
    礼工二部大作排场,其他四部连带御史台、翰林院那羡慕嫉妒的小眼神儿都不带藏的。秦太师干脆跟荣晟帝念叨一回,荣晟帝从私库拿出钱来,每部赏两万银子,做修缮之资。
    当然,先前修过的礼工二部就没这银子了。
    这下子,诸位大员才算满意,很是称颂了皇帝陛下一番。
    荣晟帝笑,“主要受不了秦太师哭穷。”
    大家都笑了。
    只齐尚书不依,算下来他礼部只得公主一万两,必得请陛下再给他补一万不晟帝道,“你不都修好了么?”
    “当初银钱不大够,只大面儿修了修,内里尚有不足。反正陛下不能厚此薄彼,他们都有两万,臣也要两万。”
    荣晟帝哭笑不得,只给给齐尚书补了一万。
    齐尚书此方心满意足。
    荣晟帝直接赏出去十几万银子,颇是阔绰。
    这些大员终于能修一修自家衙门,心中颇是感谢公主。
    若不是公主赏赐齐尚书,咱们最后也弄不出这笔银子不是。
    要说公主有时办事儿还挺不错。
    只可惜现在公主住后宫去了,若还在万寿宫,咱们顺脚就能去说说话。就公主这手面儿大方的劲儿,兴许还能弄点银子出来。
    所以,甭看说出去都是内阁相臣,平日里一个个端着老成持国的姿态,实际这些家伙个顶个的能打会算。
    用荣烺的话说,“一个个跟算盘珠子成精似的。”
    眼见公主大方的也不止内阁相臣,如公主相熟的人,听闻此事,也对公主的体贴再三赞叹。
    荣玥进宫请安,见到荣烺就说起来,“相公听闻殿下这样体上怜下,在家就感叹了三百回。羡慕齐师傅史师傅有福,听说礼部工部修的可好了。都说是托殿下的福。”
    “都平常事。”荣烺摆摆手,故作谦逊。
    颜姑娘眼眸微弯,公主大多时候是极聪明的,但偶尔也有些地方略显迟钝。
    “是啊,我也这么跟相公说。”荣玥眼神明亮,神采气色都极好,“我说公主一直这样啊,有好事总是记挂着大家伙儿。”
    “这是应该的。”
    “反正相公是羡慕的不行。”荣玥有些苦恼,跟荣烺倾诉,“我看他的模样真的极羡慕齐师傅他们,我就问他是不是兵械司有些破旧,他也修衙门。他说不是,就一直跟我叨叨。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是,还是假不是。”
    荣烺目瞪口呆。
    颜姑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罗湘几人也都笑了。
    荣烺无奈,跟颜姑娘几人说,“以前我看白馆长云淡风清的一个人,这怎么还学会拐弯抹角了。”
    荣玥瞪大眼睛。
    颜姑娘笑,“以往白大人是官学馆长,殿下您正管,您有什么事官学都是头一份儿的受照顾。现在白大人去了兵械司,他心中羡慕,却不好跟殿下开口,才跟阿玥念叨的。”
    荣玥终于确定丈夫就是想修衙门,她性子简单,笑起来,“直接说就行了,殿下又不是外人,害我疑惑好久。”
    荣烺倒觉有趣,“没想到白馆长还挺要面子。”
    荣玥没忍住翻个白眼,“您是不知道叨叨了多少回。”学着丈夫的样子,“吃饭的时候说,礼部修的真好。喝茶的时候念,工部也修的不错。前儿回来跟我讲,六部衙门都要修缮一新了。就为听他这叨叨,害我花都没绣好。”
    大家听了,没有不笑的。
    荣烺从不是守财之人,既然兵械司也想修缮一二,荣烺与白翡是好几年的旧交,她就赏了兵械司五千两。
    可以说在中阶官员中,除了官学馆长有此荣幸,白翡是独一份。
    白翡得了赏赐,立刻把兵械司该修的修该换的换,手下人无不觉着,咱们大人这本领,当真没的讲。
    除了六部翰林御史这样的大衙门,小衙门里,能得赐银的,也就咱们兵械司了。
    要说最苦哈哈的就是宗学,他们不敢跟六部这样的大衙门比,也不跟兵械司比。可他们总能跟官学比一比吧。
    官学倒没修缮学府,主要官学前几年刚大修过,屋舍整洁、桌椅结实,没啥好修的。
    而且官学每年都有赐银,往年只得五千,今年公主大手笔,直接赏了一万。
    就连国子监,也有大殿下的赏赐。
    独他们宗学,简直就像那没人理没人疼的孩子。郢王也想给宗学弄点实惠,奈何自他去岁没去开封赈灾,就在荣晟帝跟前失了宠。
    郢王琢磨着,得想个复宠的法子才是。
    他回府与子晴先生商议,子晴先生哈哈一笑,“此事容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郢王一时参悟不透,“先生是指?”
    子晴手中折扇遥遥往东方一指,含笑说了两字,“东宫。”
    郢王恍然大悟。
    但未待郢王御前提及,内务司比他更快。
    而且,内务司提的颇巧妙,内务司请示的是,“昨日臣检修宫殿,东宫久不住人,有些荒废了。陛下看,是否着人修缮东宫?”
    张总管这一提,郢王想独宠的计划落空,因为满朝人的心思都活了。
    是啊。
    皇长子年长,还生了皇长孙。
    陛下无其他皇子,眼下太后过逝未满周年,不好提立太子之事,但修一修东宫还是可以的嘛。
    于是,工部附议。
    史太傅道,“宫殿还是要及时修缮,若内务司人手不足,工部也有能工巧匠可供驱使。”
    张总管从没想独吞这功劳,他道,“介时少不得工部帮忙。”
    史太傅很满意张总管的表态。
    其他大臣想着,国本早立也不是坏事。
    齐尚书也是一脸欣悦,“国库充足,眼下正是修缮东宫之机。不然,若往后推推,说不得户部要哭穷。”
    钟尚书立刻表态,“修缮东宫的银子还是有的。”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荣晟帝便准了此事。令内务司将东宫修缮之事呈上奏报,具体修缮另做讨论。
    子晴先生也未料到自己计划落空,他站在窗前望向庭院,春天绿意映入眼内,子晴细眉轻蹙。张总管掌内务司多年,自然是太后的人。
    以往可未见张总管有这样的见识,不然,他不能在内务司总管的位子上一窝多年。
    忠诚,细致,却也老实,有自知知明。
    这是子晴对张总管的判断。
    所以,内务司总管这个位置才能做的这样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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