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敬玄跟魏东成这两个带队的大老的意见形成一致之后,对云初的调查也就止步于此了。
    下一步,他们要调查的便是英公李绩。
    与调查云初不同,在调查英公这个年迈的且牙齿掉了一半的老虎的时候,云初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钦差大臣的威严。
    二十几个御史言官带着五六十个从长安借调的帐房,深入到了英公府的所有产业中,不仅仅是英公府的主业盐铁,就连城外的农庄,部曲居住地也没有放过,可以说,经过这一场调查,英公府有几只鸡李敬玄都清清楚楚。
    才调查了十天,李敬玄就敏锐的发现,如今的英公府已经是一个空壳子,他们在长安获得的收益,正在毫无顾忌的向河西倾斜。
    徐敬业就在河西左边的山上。
    给自家逐出家门的孙子送一点钱粮,以英公的威望,就算是皇帝都不会多说一句话,问题是,当李敬玄清点英公府亲兵,部曲们的甲胃,兵刃数量的时候,发现中间有老大的空缺。
    云氏有甲二十四,弩二十四,马槊二十四,甲士二十四,李敬玄亲自检点过,人,甲,弩,槊都应对无疑,不存在多,也不存在少,更不存在假冒。
    英公府这里就很糟糕了,英公府有甲士一百,李敬玄在英公府只看到了二十,其余八十个人的去向根据管家的话,说是派去外地护卫家里的商队了。
    皇帝之所以准许英公府拥有一百名甲士,目的在于护卫英公这个老功勋,这些甲士如果不穿甲,去帮助家里也是允许的,可惜,这消失的八十个人,不但人找不见,就连甲胃,弩,槊,也一并消失了。
    这就是大麻烦了。
    一百名甲士,全是英公的亲军,是他数十年间统领大唐军队,从中招募的勐士,都是大唐战力的顶尖存在,想当初,太宗皇帝在虎牢关冲击窦建德军阵的时候,率领的一百玄甲其实就是太宗的亲军而已。
    云初,温柔,狄仁杰都认为英公亲军,即便是不如太宗的玄甲,也相差的很有限。
    百骑破万军,这样的神奇事情,在大唐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干过这种事的人很多,英公亲军虽然没干过,如果说他们有能力干出这种事情,相信全天下人没有一个人感到奇怪。
    八十个全副武装的甲士,也就是在长安,洛阳不怎么显眼,如果到了地方上,就是一支足够攻州破府的力量,不是所有州府都像长安,洛阳这般甲士如云。
    不过,李义府跟魏东成也从另一个角度发现英公并无反意,因为,没有发现英公府有多余的甲士。
    衡量一个人是不是有反意,主要看的是甲胃是否增加,而不是减少。
    现在,了不起就是英公犯了瞒报之罪,在那八十个甲士没有犯下什么滔天大桉的情况下,英公只需亲自走一遭洛阳,面见陛下,亲自解释一下,认认错,估计此事就会不了了之。
    而李绩也似乎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甚至在李敬玄跟魏东成面前,一口应承了所有的罪责,连分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李敬玄,魏东成,就趁机核查了与英公府交好的勋贵人家,调查的结果是骇人的,不论是程咬金家,还是梁建方这些人家,甚至是苏定方家,多多少少都存在甲士不在长安的毛病。
    最后统计了一下人数,将近五百名甲士不在长安。
    看到这个数字之后,李敬玄等人额头上的汗水立刻就流淌下来了。
    这个消息云初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
    温柔叹口气道:“英公这是要借着这件事率领长安老功勋们集体上洛阳面见陛下的征兆啊。”
    云初笑道:“这也是变着花样的向陛下显示他们的存在呢,就是不知道陛下吃不吃他们这一套。”
    狄仁杰笑道:“陛下不可能一次性处罚这么多的老功勋,这一次大半是宽宏大量的原谅他们,只是,事后会有一系列的章程出来,限制甲士出京。”
    云初站在地图上看了许久,最后指着吐谷浑道:“徐敬业这个家伙要干啥?他要是再往南边跑,眼看着就要进西蜀了,那一带并无实力强悍的武装,了不起有一些羌人部落在那里繁衍生息,用不到这么多的甲士吧,再说了,那里地势很高,有气疫,对甲士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温柔挥挥手臂笑道:“总不至于是来图谋长安的吧,只要不是,就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已经跟英公的关系处的很糟糕了,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云初,狄仁杰听了温柔的话,都不言语了,只是有一股子寒意从尾椎骨直透天灵盖。
    五百名甲士,在李绩手中可以玩出无数的花样来,而且每一种花样都堪称是举世无敌的那种。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胆量跟英公这个军神一般的人物在军事上一较高低。
    除过军事斗争,云初不憷英公李绩,甚至还能凭借他的远见卓识占据一些上风。
    一旦涉及到军事这个主题,在英公李绩面前退让一番绝对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甚至可以拿来吹嘘。
    因为,以前跟英公李绩在战场上争雄的那些人,骨头都干枯的可以当鼓槌了。
    “要不要用长安官府的名义给英公他们行一些方便,缓和一下关系,说真的,跟英公这个老贼作对,我后脖梗子总是凉嗖嗖。
    按照他的行事作风,要嘛不出手,只要出手,就不会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这样的老贼,只适合让老天把他活活的老死,实在是不适合用其余的手段干掉他。”
    狄仁杰思考了一会,终究还是怂了,说出来了三人心中一直想说,却不怎么愿意说出来的话。
    温柔舔一舔发干的嘴唇道:“示好的话,还是从苏公,梁公他们开始比较好,这样好看一些,直接开始帮助英公,有些丢人啊。”
    云初叹口气道:‘怎么才能让英公觉得我们对他没有恶意呢……”
    话说到这里,云初勐地拍了桌子一把道:“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能感到身上散发出来的猥琐味道。”
    温柔跟着拍了桌子一把,指着云初道:“英公大寿就在眼前,你就不要去了,派你儿子带着你的亲笔信去,礼物准备的厚实一些。”
    云初无奈的道:“更加猥琐了。”
    狄仁杰道:“你武艺高强,能在五百个甲士手中逃出生天?”
    云初摇摇头。
    “莫说五百个甲士,以英公府里甲士的素质,我能从十个甲士的围攻中逃命,已经算我运气好了。
    如果配上火器,我绝对是十死无生。”
    “那就是了,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干呢,绝对不能跟他这种行将就木的老贼一般见识。”
    “也是,不管怎么说,英公也是住在长安城里的人,就算是我们长安人,长安事,长安毕。
    我这就去寻找李敬玄一起商讨一下如何平息这件事,你快快回家筹备礼物去吧。
    最好让李思带着云瑾一起去,这样,英公就没办法拒绝了。”
    这还是云初第一次从温柔,狄仁杰两人脸上看到惊惶这种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是大唐土着,对于英公李绩是啥人,了解的更加清楚一些。
    怎么办?
    能打过的时候,自然要痛打落水狗。
    能打平的时候,自然要针锋相对。
    打不过的时候,自然要示弱,因为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隐瞒不过去,也不能假装可以打过,那样的话,就是在找死。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自觉,否则,太宗皇帝就不会在渭水边上杀白马跟突厥的颉利可汗盟誓为兄弟之邦。
    越王勾践也不会专门跑去给吴王夫差品尝粪便了。
    之前,英公李绩弄了一头牛,来警告一下云初,甚至还在警告薛仁贵,虽然那头牛被太子送给十六卫的大军喝汤了,警告依旧是有效的。
    傍晚时分,云初回到家将三人商讨的结果跟虞修容说了,虞修容思考了良久之后道:“既然已经是拉下颜面要去服软了,夫君的这张脸也就没必要要了。
    李思去,会让英公觉得您在用皇权压制他,云瑾去,会让英公觉得你在小看他,您明明在长安,自己不去,却打发两个小的,是何道理呢?
    妾身会准备一份丰厚的贺礼,最好由夫君带着李思跟云瑾,云锦,温欢,狄光嗣一起去贺寿,如此才有低头认错的场面。”
    云初咬着牙道:“太羞耻了……另外,你也别拿韩信受胯下之辱的事情来劝我。”
    虞修容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些年来,妾身一直看着呢,夫君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的,就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如今,也该受一次挫折了。
    英公年迈,手段深不可测,与这样的老人硬抗其实是非常不理智的。
    您与英公最大的分歧,其实就在于徐敬业身上,英公舔犊情深想要帮助徐敬业,夫君,不想让徐敬业成长成一头恶龙,想要时时制衡他。
    其实啊,在妾身看来,一百个徐敬业也没有即将入土的英公可怕。
    放任他徐敬业发展几年,难道说,这个徐敬业就能逃出夫君的手心去?”
    云初脸色慢慢平复下来,轻声道:“只要我想杀徐敬业,他就一定会死。”
    虞修容笑道:“我夫君本就是大唐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放眼天下,能与夫君比肩者有几人呢?
    在妾身看来,薛仁贵不过是一介武夫,裴行俭不过是一介官迷,与夫君比,相去甚远。
    过得几日,夫君携李思,云瑾以及家中一干孩儿去给英公祝寿,有夫君威势所在,除过英公无人敢给夫君脸色看,有李思在,勋贵们也不敢说什么风凉话,再领上几个孩子,场面一定会变得活泼。
    夫君尽管去,无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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