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正是回南的天气,墙壁上的石灰混着潮湿的气息,如附骨的春寒,让人觉得阴冷。
    最多只能容纳得下三人同站的逼仄空间,人满为患,五六个人抱头蹲在过道一侧,男女皆有。
    几名警员伫立一旁,喝令其中一个尝试交流的。
    见他们大多衣衫凌乱,樊东榆心下了然。
    这批大概就是被当场抓获的,有执法记录仪在,人赃俱获,可以说是基本定了。
    听小王的口气,这次抓了十来个,那么另一批大概也正审着。
    推开会议室的门,果然,房间里还有七八个人。
    他们也都分散抱头蹲着,房间里闹哄哄的,有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自己是初犯,要是入了档案这辈子就毁了,一边义正言辞地痛斥都是那个不要脸的婊子诱惑他,不然他干不出这事。
    接他客的那个妓女则蹲在他旁边,虽然画了个大浓妆,但眉眼间仍然略显稚气,看得出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她一声不吭,神色间却有点局促。
    有个人挡住了他人窥探的视线。是所里的李政。
    他背对着众人,居高临下地俯睨着那位妓女。从侧面看,他的下巴方正,肌肉绷得很紧,是个不悦的表情。
    大概是认识的。
    但这些细节对他而言,犹如鸡肋。樊东榆没有半分八卦这些人的兴致,视线淡淡扫过,寻到人群中最为密集的一处,那是梁局在的位置。
    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梁局背对着他,正侧首与身旁一位警员交流。
    樊东榆刚要开口,目光却又倏地停住了。
    他见到了一个女人。
    或者说,一个漂亮女人。
    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女人都狼狈地半蹲在地上的时候,她却端坐在一张黑色皮椅上,面前甚至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女人穿着一件白衬衣,扣子扣到顶上第一粒,锁骨之下的肌肤被遮得严严实实。下身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剪裁良好,将她的曲线勾勒得勾人心魂,让一旁的小警员都红了脸,不敢再直视。
    多么尴尬的时分,而女人却态度自然,她的背挺得很直,就像大城市里那种精致又有文化的白领。
    两名警员坐在她对面,其中一名正在低声询问她的时间线,关于她为何会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那个酒店。
    她轻言细语地回答,嗯……是从H市来参加编制考试的,就昨天的那场,但车晚点了,所以最后还是错过了考试。想着酒店既然已经都订好了,不然就来R县散散心吧,却没想到碰上了这种事……
    女人温软的嗓音里还带着细微的颤音,看起来是真被吓坏了。
    两名警察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保护欲,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已经信了大半。
    昨天确实是有场初中老师的编制考试,与她的供词是对得上的。
    而且当时查房的时候也没发现这女人屋里有男人,而她的行李里也只有换洗衣物。
    只是因为女人刚洗完澡,开门的时候只披了件浴袍,草木皆兵之下就把她给带过来了。扫黄讲究的是一个快字,有时候祸及无辜也是在所难免,现在再回头想想,好像是给人抓错了。
    先前的那位小警员此刻的脸却又红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余光不自觉地往女人身上瞄,却发现女人刚好换了个姿势,双肘平摊在桌上,葱白般的指节不安地绞在一起。
    殊不知,这个姿势让她的胸部愈发聚拢,从他的角度来看,白衬衫下起伏的线条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于是他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是涨红的猪肝。
    让人很难不怀疑,下一秒,也许从他的鼻子里就会涌出鼻血。
    小警员像是被勾了魂一样,直勾勾的视线让同伴都无法佯装浑然不觉。
    同伴年纪稍大,还算是略有定力。他用手肘撞了撞小警员,小警员骤然惊醒,双眼却还在发直,很明显,他的脑中还在循环着等下要去问个联系方式的念头。
    无可救药。同伴只能自己来审,他竭力维持着表情的平淡,看着女人。
    但直面如此美色,还是让他的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下,“咳……徐小姐。所以你来了R县以后,哪都没去,只是一直呆在酒店?”
    那位徐小姐无奈道,“其实本来是计划着先去西林寺求个签的,因为这半年我都不太走运。却没想到来的时候车晚点了,到酒店的时候都快两点。所以就先洗了个澡,然后……”
    接下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她被警车给带过来了。
    小警员倍感抱歉,他不由抢了话,“哎,真是对不住了。但没办法,流程是要这样走的。”
    徐小姐只是微笑道,“没有,你们这也是服务人民。”
    这一笑,让小警员顿时失了理智,他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其实西林寺我挺熟的……”
    越说越离谱了。刚才的话同伴还能睁只眼闭只眼,毕竟眼前的这位美女确实嫌疑不大,但现在还在工作呢,这就直接唠上了。
    同伴瞪了一眼小警员,刚要开口,却发现周遭的嘈杂声忽然转小,像是被人下调了音量键。
    他回过头,发现是梁局走到了他的身边,正在问他审讯结果。
    他中规中矩地汇报,“没什么……”
    异常二字还未出口,却忽然听到身旁有人笑了。
    这声笑在这一片的寂宁中显得尤为突兀。
    樊东榆抱臂站着,他黑发郁苍,警帽微斜,帽下的阴影遮住他半边眉眼。
    但这块区域的所有人却均浑身一紧,在同时感受到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战栗感。
    樊东榆猝然开口,他的态度漫不经心,语气里却又带着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说。藏哪了?”
    弥漫开来的压迫感愣是让方才还在撒泼的那名大学生连抽噎声都止住了。他僵着脖子,虚虚地抬了半只眼,才发现原来不是在问自己。
    梁局也不由皱起了眉,但他却没有立即出声制止,只是顺着樊东榆的视线看去。
    那个方位的人并不多,除了那几个警员……
    就只剩那位徐小姐了。
    她显然也是意外的,怔了怔,漂亮的眉眼里满是困惑。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她,才慢慢迟疑道,“阿sir,你是在……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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