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血液似乎都在朝着头顶翻涌,这意味着他的血压在急速泵升,头晕因此接踵而至,延伸到影响他的视线。穆其信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眼花,甩了甩头,揉按双眼,企图让目光再度清明起来。他慢一分钟,可能她就会危险更多一分钟。
    穆其信索性解开扣子脱下外套,摘下领带,将它们都搭在臂弯里,然后朝正大门的方向奔跑。急速奔跑时带动的寒冷气流,此刻就像利刃一般,割得人生疼,他完全不在意规章制度了,军容要求也抛诸脑后,他顾不上在部队里着急忙慌、如此引人注目会有什么后果。
    他仅仅不想面对她会失去。
    今天的关山倒有些像黔城,灰沉阴冷,厚重的云团无限压低,四面的北风呼啸刺骨,裹挟着枯黄残败的树叶,簌簌作响,席卷一地狼藉。
    萧隐清风衣下露出的脚踝已经冰凉,甚至开始发僵。
    她没由来想起高中时候,黔城萧条的秋日,跟现在的关山一模一样。有好几回她忘带钥匙的时候,只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蹲在家门口的楼梯前,借着断断续续的声控灯光写题,通过不时的哈气来缓解手指的僵冷。同一栋楼里,还有不少也在上学的同龄人,同龄人之间最容易互相观察,每当有邻居同学路过这段楼梯时,萧隐清总会将冷得红肿的手环抱起来,然后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她不喜欢寒冷,因为她没有太多秋冬的衣服,秋冬的衣服远比春夏昂贵,她无法用自己的零花钱负担。显然她的自尊更令她无法驱使自己向淡薄的父母仔细阐述,自己为什么要添置更多秋冬的衣物。
    唯有秋冬,会让她明显异于常人。她要照顾好自己,不能生病耽误紧凑繁重的课业,只能在还看得过去的薄外套里穿毛衣,好使自己看起来不太窘迫,但薄外套里穿毛衣,本身就是一件窘迫的事情。她从青春期开始就天然的觉得,这样窘迫的自己宛如异类,她一直都是人群里的最为孤独,她从来都是孤立无援。
    萧隐清还在继续失神中,但下车前耳朵里被塞上的蓝牙耳机,突然传出声音打乱了她漫长的回忆。
    “萧教授,朝你跑来的就是你男朋友了吧?”那个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
    萧隐清抬起头,她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镜框,目光聚焦。他奔跑的速度好快,像离膛的子弹一般,丝毫不顾周遭路过的战友投来的探询目光。她从来没有花这么长的时间看过穆其信,隔的距离即使还远时,就已经足以看出他优异的气度和清俊的轮廓。
    由远及近,直到穆其信停在警卫室边登记时,萧隐清才回过神,她上前了两步,定定看着他,这么萧瑟的温度,他的额角竟然渗出了细汗。
    萧隐清必须承认,她生长出了一点点的恻隐之心。
    站到自己面前时,穆其信的胸腔起伏汹涌,喘着深重的粗气,这是剧烈运动后的无法平复。他顾不上自己,开口时因为无法平复的呼吸,说话断断续续,“你为什……为什么……不接电话?”
    萧隐清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穆其信就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向自己,“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头及时止住,他看见了她耳朵里塞着的蓝牙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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