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那串佛珠最后戴在了闻瑎手上。
    萧夫人的抽泣的声音还在耳畔,她刚才伤心过度,已经晕厥了一次了。即便她如此伤心,但是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绝对不容许大理寺解剖萧博崇的尸身。
    从萧博崇去世到现在已经快要三个时辰了,他的尸体已经僵直发硬,并且出现了明显的尸斑和尸臭。
    萧夫人已经吩咐人将棺材抬到了屋外,打算将自己的夫君抬入棺材内,而非如此不雅的暴露在外面。
    但是袁瞻却一口回绝了萧夫人的请求。
    若是站在萧夫人的立场上,也不是不能理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生下来便如何离去,完完整整,入土为安。解剖是前朝才出来的,不过一百来年的新鲜物,对于现今任何一个死者来说,开膛破肚,死无全尸都是一等一的奇耻大辱。
    只是,萧博崇身份不同于他人,作为皇太后的兄长,皇亲国戚,绝对不能含糊过去,必须要查明死因。
    沉默着,无人说话。
    大理寺的官员站在袁瞻身后,不敢抬头与萧夫人对视。唯有袁瞻和在他身后的闻瑎,此刻的表情依旧正常。
    萧夫人站在萧博崇尸体的前方,萧家的小厮跟在她的身后,拒绝大理寺的任何官员接近。
    “各位大人,我夫君今日不幸意外去世,为何不能让他入土为安,死后还要造人剖尸,老身已经足够悲痛,还望各位不要给我难堪。”
    她看似是在对在场的大理寺官员说话,不过任谁都清楚,萧夫人需要说服的对象只有大理寺少卿袁瞻一人。
    袁瞻淡淡道:“萧夫人的痛苦在下清楚,只是夫人又是如何断定,萧国舅就是意外身死,而非他人有意谋害呢。”
    萧夫人不说话了。
    闻瑎看着对峙的两人,方春明说得的确没错,今日她的确眼界开阔了。
    只是她今日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不给力了。闻瑎抬起手腕,又轻嗅了一下手中的佛珠,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幸而现在已经好太多了,闻瑎盯着手里的佛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前几日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戴了,没想到今日又戴上了,还是袁瞻手上的那串佛珠。
    闻瑎心中残存那些不满也早就消散了,虽说袁文璲此人恶趣味颇多,但是今日自己的确又欠他了一个人情。
    不过,这依旧不能阻止闻瑎继续看好戏,她那双眼里满是好奇之色,萧夫人是皇太后的嫂嫂,袁少卿是皇后的亲哥哥,啧,也不知道到底最后谁会让步。
    不过,不得不感叹一句陛下真是英明。毕竟若不是袁瞻,任谁来都不可能压得住萧夫人。
    想到谢郁,闻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怎么又纠结那些陈麻烂谷子的旧事,真是的。
    闻瑎狠狠吐槽了自己一番,又继续观察着萧夫人,虽说萧夫人神情动作满是悲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闻瑎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点。
    萧夫人的妆很美,明明刚才哭成那般模样,脸上的妆容牢固的仿佛用胶焊上,但是据她所知,这个时候的化妆用品,除了眉笔里加了少许油脂能防水之外,米粉和胭脂的防水功能并没有那么好吧。
    莫非萧夫人哭累了休息的时候,又偷偷补了妆。那萧夫人也未免太注意仪态了吧,闻瑎被自己这个脑洞大开的想法惊到了,她蹙着眉琢磨了一会,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好像,她的猜测似乎有那么一些依据。
    萧夫人或许就是不想留给外人不好的一面,但是在萧博崇身死的时候还这般在乎自己的外表。那萧夫人,真的有她所说得那般爱自己的夫君,真的有她表现的那般悲痛欲绝吗?
    但仅仅这点也不足以证明萧夫人有什么嫌疑,毕竟豪门世族,表面夫妻,双方彼此不和的并不在少数。
    但是萧博崇只娶了萧夫人一位,对外一直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形象。闻瑎抿了抿唇,算了,她搞不太懂这些复杂的感情,也不能毫无凭据无端妄自猜测。
    萧夫人搀扶着旁边丫鬟的手,有些歇斯里地地怒吼着,只是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了,“萧博崇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兄长,没有太后的懿旨,我看你们谁敢解剖我的夫君。”
    说完之后,萧夫人或许是再也受不住了,又晕了过去。
    萧家的下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袁瞻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见什么动容之色,他对着一旁的管家说道:“萧管家,等萧夫人醒了,代我转告她。既然她如此要求,那便如她所愿,七日之内,我会再来。”
    “告辞了。”
    -
    大理寺的官员接连离去。
    闻瑎站在方春明的马车前,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观她的表情也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坐这辆马车了。
    闻瑎明显拒绝的表情惹得方春明接连叹气,不过他似乎也清楚自己的车技没多少人欣赏,摊了摊手,“行吧,那我就自己回家了。闻评事,你一路小心。”
    闻瑎回礼告别,心里吐槽,就算在下不知道方寺丞您不安好心,宁愿步行,也不想再遭一次马车的罪了。
    萧家大门面前的灯笼依旧很亮,只是再往前看一看,街上便是一片漆黑了。
    萧府占地很大,但是却在皇城的边上,离闻瑎的住处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此时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若是脚步快一点,可能也不会被被夜巡的士兵逮到。闻瑎舒展了一下筋骨,这天还有点冷,走回去权当热热身子了。
    自从徐府那一日之后,这几天她都在躲着袁瞻,不过,闻瑎扬起手腕,这檀木手串明日还得还给他。
    闻瑎揉了揉头,人情太难还了。
    还有今天这案子,陛下虽然让封锁消息,但是该知道估计都知道了。
    闻瑎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入了哪个局里,但她无疑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了。
    走过街角,闻瑎看到了路旁停着一辆的熟悉的马车,袁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她站在马车前有些犹豫,突然,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把她拽进了车里。
    “先去官舍。”袁瞻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声。
    袁瞻的手死死的扣住闻瑎的手腕,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闻瑎扣在了自己身上。
    缄默无言。
    马车内黑漆漆的,闻瑎看不清袁瞻的表情,但是此人身上的低气压已经给她了答案。
    袁瞻贴在闻瑎的耳侧轻声问,眼神晦暗不明。他的呼吸扫过闻瑎的耳畔,她的挣扎剧烈起来。
    闻瑎顾忌到外面驾车的车夫,不敢大声说话,但即便声音放轻了里面夹杂的不快和怒气也依旧明显,“袁大人,请松开我。”
    袁瞻有些失控,他将脸埋进闻瑎的脖颈之间,闻瑎身上淡淡的体香充盈着他的鼻尖,不知为何,他突然松开了对闻瑎的桎梏。
    袁瞻揉了揉发昏的头,“抱歉,我的头很疼。刚才有些失态了,你能把那串佛珠给我吗?”
    闻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车内依旧是漆黑一片,闻瑎将东西递给了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袁瞻的手,但是出乎闻瑎意外的,袁瞻只是将佛珠接过,并没有做其他令自己不适的举动,反而有些避让。
    莫非他刚才抱着自己不放,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檀木佛香?
    除了马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吱呀声,便是一片寂静。
    袁瞻将佛珠拿在手中不断摩挲着,缓而,他叹了一口气,:“珩屺,若是刚才有什么冒犯之处,还希望你能见谅。”
    袁瞻声音淡淡的,似乎所说之事和自己无关,“因幼时的一次意外,母亲将我送至凌昌的一座寺庙之中休息了两年。如今若是离了这檀木,我怕是不能存活这世上了。”
    里面流露出来的凄凉,让人心惊。
    是自己误会了吗,想到袁瞻今日照顾自己的举动,闻瑎有些愧疚。
    她抿了抿嘴唇,“文璲哥,抱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刚才怪罪你了。”
    思绪忽闪,闻瑎意识到这串佛珠对袁瞻的意义,她突然想到了前几日,袁瞻将佛珠给自己时的场景。
    她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误会了。
    闻瑎垂下眼眸,怎么办,愧疚感越来越重了。
    袁瞻眸光微闪,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闻瑎,偶尔示弱的效果还不错。
    他轻笑了一声,“为何要说抱歉,这次是我有错在先。珩屺,我送你回家,其实是想和你谈谈。”
    闻瑎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自己心里的尴尬,但是还未等她开口,袁瞻说话了。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珩屺,我应该提醒过你了,离方春明远一点。”
    闻瑎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她的脑海中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袁瞻早知道方春明别有用心。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闻小瑎满脸问号:当初我怎么像个傻子??别人说啥都信。
    第75章
    袁瞻将闻瑎送回后,并没有回家。马车调转方向,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谢郁此时正陪在萧太后身边。
    萧葭拿着帕子擦拭掉眼角的泪,“郁儿,我兄长辛劳一生,如今就这么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有没有奸人残害。”
    谢郁轻拍萧葭的肩头,宽慰着道:“姨母,舅舅也不会希望看到您这般伤心的模样。朕向您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
    萧葭望着谢郁,“郁儿,你长大了。”
    萧葭的面容已然带上些许苍老,眼角的皱纹爬上眼角,眼眶已经哭得红肿的。
    谢郁长叹了一口气,“您放心,切不能因为这样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萧博崇是他的亲舅舅,更是大齐的肱股之臣。谢郁往日与萧博崇相处的过往,眉梢之处流露出伤感之意。
    萧博崇和他那个不学无术如今还在大理寺狱中的儿子不一样,他一生为大齐鞠躬尽卒,即使两个妹妹接连成了皇后,萧家的地位直线攀升,但萧博崇也从未借此身份做出任何有损谢家,有损萧家的事。
    只是他的儿子,那个敢贩卖私盐的萧孟承。
    当初萧孟承贩卖私盐之事暴露,萧博勃然大怒,甚至亲自请命让处死他的儿子,当时谢郁还在犹豫之中,若不是太后求情,或许萧孟承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谢郁心里琢磨着如何处理萧孟承,如今萧博崇已薨,且舅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但是他宫里的萧贵妃刚有身孕,不出月余,萧博崇就身死家中。
    这也未免太巧了。
    舅父近一年身体状况不太好,但他多次派太医前去诊断,再活上五六年并不成问题。若是调理得当,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朕可不信萧博崇的死仅仅是意外,也不知今日袁瞻又何发现。
    谢郁看了一眼天色,正准备离去。
    也是正巧,萧葭开口了,“郁儿,如今兄长薨了,偌大的家里只剩我那嫂子,萧家本就人丁单薄。姐姐先走了,兄长又离去了,我们这一辈,如今也只剩我这一人了。”
    谢郁睫毛微颤,“您莫多虑。”
    萧葭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萧家也是命苦啊。郁儿,不是姨母不知道规矩,但是孟承在牢里待了两年,他这孩子早就知道错了,把他放出来吧。”
    谢郁抿唇,态度坚决:“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多次了。萧孟承贩卖私盐,更是暗中与其他盐商勾结企图控制大齐盐价,本就是死罪。朕看在姨母和舅舅的份上,宽宏大量饶他不死已经有违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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