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瑎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低笑一声,“公公,既然你都特意问在下了,那我就说了。”
    她看着这周围明显荒废的宫殿,甚至还有几处杂草从墙角长成来,“李公公,这里是冷宫吧?”
    李太监还以为她要问什么事呢,原来就是这种小事,他小声啧了一声:“闻大人问的是什么问题,这里不是冷宫又能是哪里。马上就要到了,奴才说了很快就是很快,不会耽误您的,您也千万别自己耽误了自己。”
    果真是冷宫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荒凉啊!
    闻瑎没有打理他,李太监自得没趣脚步也越来越快,不过他估计忘了闻瑎比他高上不少,除非他跑起来,不然闻瑎走起来依旧不会很费力。
    福宁殿的侧门开了一个小口,李太监领着闻瑎走了进去,大约又走了半盏茶时间,闻瑎被领着到了萧贵妃的寝宫面前。
    昨日她不曾嗅到,但今日这淡淡的花香却一直萦绕在鼻尖。
    宫女领着闻瑎进入屋内,将她领到了萧贵妃面前。
    闻瑎眼眸低垂,清冷仿佛没有一丝起伏,声音不大不小,“起居郎闻瑎,参见贵妃娘娘。”
    萧贵妃躺在躺椅上,身后靠着厚厚的软垫,神色惬意,已不见昨日的苦痛之色。萧佩婉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起来,只是掀起眼皮左右打量着闻瑎,神色慵懒。
    “起来吧。”
    “多谢娘娘。”
    闻瑎单手撑地,利落地站起来,依旧垂目未曾将丝毫目光分给上座的萧佩婉。
    “为何不抬头。”萧佩婉手里拿着香蒲扇子,慢悠悠地扇着。
    “微臣不敢直视贵妃娘娘尊颜,如今微臣私自来见您已经是违了规矩,娘娘不要让微臣难堪。娘娘今日找微臣有何要事?”
    闻瑎的声音依旧很冷,但却依旧悦耳。不过言外之意,她想这位萧贵妃肯定清楚,有事说事,没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萧佩婉仅仅是轻笑了一声,闻瑎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然后,萧佩婉说话了,声音缱绻娇柔,又轻又撩,“长得真是俊俏,若是本宫没有入宫,见到你这般模样,也会心动。”
    她的语气里带着闻瑎听不懂的但是很怪的感觉,闻瑎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嗯?萧贵妃在说啥?
    萧贵妃轻柔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看着闻瑎,唇角勾了勾。
    第87章
    含凉殿,两位公主正在和谢郁聊天,准确地说,是洵纯公主坐在那里乖乖地吃着点心,看着哥哥姐姐争论不休。
    小的是洵纯公主谢巧澹,她是先帝宫中的其他妃嫔所生,才刚刚九岁;而惠安公主谢瑚郎是谢郁的同母亲妹,今年十八岁,一般这个年纪的公主,应该已经谈婚论嫁了,不过惠安公主显然没这个意思,比起嫁人,她更想要的是骑马射箭,组建自己的军队,和男人一样保家卫国上战场。
    谢郁可以允许她的妹妹不那么早成婚,但是上战场、进军营,那是男人该干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允许。
    今日谢瑚郎来这里,就是为了再次游说谢郁。谢瑚郎不是突发奇想想要练武从军的,从小时候,她就有这种想法了。
    那个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的哥哥被人拐到宫外了,又亲眼见到了一个小男孩舞刀弄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甚至打败了一个不仅比他高还要壮得多的男人的时候,她就萌生出来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强大了,别人就不会伤到自己。
    谢瑚郎自小是被先帝宠溺着长大的,她想做什么就要一定要做,反正软磨硬泡,先帝最后答应了。当初没人能觉得一向骄纵的小公主能坚持下来。但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后来,能打过她的男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随着谢瑚郎的长大,她不再满足于当一个随时要嫁人的公主,以夫为纲,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她想要走出皇宫这座牢笼。不过这些想法她不敢全部告诉谢郁,即便他是自己的嫡亲兄长。
    谢郁揉着额头,眉峰皱起,他喝了口茶,语气里透露出一些烦躁,“瑚郎,朕告诉过你,你是大齐长公主,朕——”
    谢瑚郎哼了一下,她听出谢郁不耐烦了,语气也有些暴躁起来:“是是是,我作为大齐长公主,兄长又是当朝皇帝,没人能欺负我,就算以后成婚嫁人,陛下你也不会让我受委屈。但是我不想,我就想出去走一走,你都不能答应吗?”
    这十几年,男人学的东西她都学了,四书五经六艺,吴子六韬孙膑,她哪个学得比哪个男人差,为什么男人可以做得,她做不了。
    谢郁剑眉紧皱,叹了口气,“瑚郎,最近先别闹。等太后寿宴之后,你的公主府也快要建好了,到时候你想搬出去住,朕自然不会拦着你。”
    谢瑚郎泄气了喝了口茶,啧,鸡同鸭讲,皇兄还是什么都不懂。
    这时,赵嗍从殿外走到谢郁身旁,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谢郁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笑,但是这笑意深不见眼底。
    一旁的谢瑚郎打了个冷颤,不知道又有哪个倒霉蛋被皇兄盯上了。
    -
    福宁宫主殿。
    萧贵妃笑着看着闻瑎。
    闻瑎没说话,闻瑎不敢说话,她现在整个人尬住了。如果萧贵妃如今四五十五岁了,她听到这句话或许也不会有这种反应。
    但问题是萧佩婉今年才二十岁,比闻瑎还要小上一岁,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萧贵妃刚才和自己说话的语气,难道是自己的思想过于龌龊,所以才想歪了以为贵妃在和自己调情。
    闻瑎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正经,她什么都听不懂,没错,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见。闻瑎拱手作揖,语气更冷了,“贵妃娘娘,您今日找微臣来此,到底是什么事?若是无事,还请微臣先行告退。”
    “闻大人,本宫可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萧佩婉对着闻瑎轻轻眨眼,语气依旧酥麻。
    闻瑎木然而立,直接避开了她的视线,然后头低得越发低了。
    萧佩婉的脸阴下来,呵,不解风情的傻子,自己都暗示了这么明显了。萧佩婉自知容貌甚美,也早就学会了利用美貌达成自己的目的。她眯了眯眼,算了,今日先放过闻瑎,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
    闻瑎心里突然一阵发毛,她不会是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吧,然后陛下突然来“捉奸”,自己被判处私通贵妃,然后凌迟而死。
    好吧,上面是自己在瞎想,但是贵妃这种样子,真的很难不让自己想歪,她不过就是一个六品起居郎,费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嘶,闻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却捉摸不透萧贵妃的意图。
    “起居郎,你是离陛下身边最近的人,你可知道陛下最近有什么异常?”萧贵妃把玩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散漫,没了刚才的万般风情。
    但是闻瑎却松了口气,果然是这种问题吗,这她就好回答了,闻瑎一脸正色,“微臣不知。”
    萧贵妃的手顿了一下,“是吗?那闻大人,你见过陛下最近有见过什么不要脸的小蹄子吗?”
    闻瑎继续坚定地摇头,“微臣没有。”
    萧贵妃盯着她冷哼了一声,“闻瑎,你应该知道本宫姓什么吧?”这句话轻飘飘的,但显然是在明显不过的威胁。
    闻瑎镇定自若,目光依旧坦然地望向萧贵妃,“贵妃娘娘姓萧。”
    “那本宫接下来的问话,你还会一问三不知吗?”
    闻瑎垂首而立,身形清隽,一身的书卷气,看起来就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可是,她却无丝毫惧意,闻瑎轻抬双眼:“贵妃娘娘,您可知这天下姓什么?”
    萧贵妃明显噎住了,一般男人见到他,哪个不是双眼泛光,想要得到自己的一丝垂怜,这起居郎一个普通小吏,怎么敢这般与自己说话。
    不行,不能动怒,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姑母和自己说过了,等这孩子生下来了,就央求陛下封这孩子为太子,再过一段时间,她就是皇后,然后就是皇太后。犯不着跟这种愚臣一般见识。
    不过,萧贵妃看到闻瑎的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啊,陛下把她放到身边,说不定也是为了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萧贵妃看着闻瑎不卑不亢的样子,突然表情就不对劲了。陛下似乎的确不怎么临行后宫,每次来了,陛下也不会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要不是那晚上她还用了药,不然她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萧贵妃这般想着,又宝贵地看了眼已经圆滚滚的腹部,表情带上些许的倨傲,要知道即便袁若月那个贱人是皇后,陛下除了每月十五,基本上都不会去她的那个坤宁宫。
    不对啊,陛下并不重欲,应该不会因为这种愿意特意把人调到身边,但是萧贵妃看着闻瑎的那张脸,神色阴晴不定起来,也不一定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只要不妨碍到自己的地位,她倒是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这般俊美的人,配给陛下得多糟心呢。
    而且,等孩子生下来,陛下说不定就不是陛下了,萧贵妃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她看着闻瑎的目光又热烈起来。
    闻瑎说完那句话之后,半晌听不见萧贵妃说话,她眉一凛,正准备离开,抬头便迎上了萧佩婉的那双眸子,啊,这位贵妃娘娘又犯病了吗?
    “闻大人,本宫今日有些失态了,只是昨日陛下和我说的话,实在是让本宫寝食难安,肚里的孩子又不听话。本宫实在没办法,所以才想找你了解情况,若是惹恼了闻大人,您千万别生气。”萧贵妃用衣袖沾了沾眼泪,眉间的愁思不由得心生怜惜。
    闻瑎:“贵妃娘娘放心,臣不会多言。”
    萧贵妃盯着闻瑎的模样自己观察了一番,原来那个也有些旧了,等孩子生下来,找个办法把这人弄到手里,一定滋味不错。
    其实陛下昨天不过是让自己不要再那般不小心伤到肚子,但是语气有点重,然后萧佩婉就顺势哭出来罢了,之后陛下还哄了自己好多次。
    萧佩婉的脸颊上露出餍足的表情,而且昨日她羊水破了,也不是常人想的那般原因。萧佩婉哼笑了一声,舔了舔嘴唇。
    不过,明明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陛下的脾气一直都是那般阴晴不定的,所以她也早就习惯了,但是萧佩婉就是感到奇怪,大概就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自从自己临近预产期,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就愈发不对劲了。
    但是要是真让自己说出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萧佩婉也把这种感觉和姑母谈论过,但是她老人家却让自己不要多想,自己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可能是怀孕的缘故,等到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莫名其妙地被人带过来,又莫名其妙地被放走了。闻瑎漫不经心地回忆了一遍她今天和萧贵妃相处的全过程,琢磨了一下,总感觉萧贵妃这番动作十分熟练啊,那要是真有不怕死的人答应了,那,嘶,陛下头上绿油油的嘞。
    闻瑎把自己心里胡思乱想的东西全给扔掉,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紫禁城高耸巍峨、戒备森严的大门,大步迈了出去。
    外面是百姓的喧闹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人间。
    福宁宫,一个身子挺拔,面容也十分俊俏的男子穿着侍卫的衣服,正痴迷地摸着萧贵妃的手。
    萧贵妃打掉了他的手,让他把外面站着的李公公喊过来。
    李公公狗腿地陪着笑,“主子,您找奴才什么事?”
    萧贵妃抬了眼,她也没看李公公,反而继续端详着自己的双手,“刚才本宫让你把闻瑎给喊过来,怎么会那么慢。”
    李公公扑通一声可给她跪下来了,一五一十地把闻瑎刚才的表现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本意是希望萧贵妃能够大发雷霆治他她的罪。
    谁知,萧贵妃听了之后,不仅无甚在意,而且连眼角眉梢却都露出笑意来。
    她笑了一声,对李公公说,“你觉得闻大人长得好看吗?”
    李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全身上下都打着颤,他早就和贵妃绑到一起了,上了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李太监扯起嘴角,“主子的眼光一直都很好。”
    -
    闻瑎走在大街上,看着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市井人家,有些舒畅地呼了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碎银,买了好多糖葫芦,自己留了一根,其他的全都分给了路上遇到的小孩。
    她脸上浮现着许久未见的笑容,走过热闹的街区。
    不过多时,闻瑎便到了家。
    陆阿喜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他已经在这里多站了一个时辰,不过好在终于等到闻瑎回来了。
    “少爷,今天是有事耽搁了。”
    闻瑎摇了摇头,“陆叔,最近可有收到什么回信。”
    陆阿喜接过闻瑎身上的包裹,思索了片刻,“您是说从凌昌来的信吗?这倒是没有。”
    没有吗?闻瑎有些失望,林香照不过回家了一趟,怎么就了无音讯了呢,这已经是自己寄去的第三封信了。
    闻瑎的这股郁气还没完全用上心头,就听到陆阿喜又说,“不过老奴收到了另一封信,是殷将军写给您的,好几天前就到了,老奴就放在您书桌上了。到时候您过去,定是一眼就能看见。”
    殷君馥的信,闻瑎的脚步加快,有些迫不及待地朝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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