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这次多亏谢大人。”齐方祖也小心坐下,随后低头,摸了摸船帮,“这是打仗用的网梭船。”
    齐家有船队,齐方祖认识几艘船倒没什么稀奇。但刚刚谢兰庭却说齐家背景复杂……齐鸢垂眸细想,却突然觉得额头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你刚刚在黑船上摔那一下可不轻。”齐松看他皱着眉按压脑门,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递到齐鸢鼻子下面,“快闻两下。”
    齐鸢深吸了两口,果然,一股凉意直窜脑门,将针扎的痛感冲淡了许多。
    “这是什么?”齐鸢看了眼药瓶。
    “清神香啊,还是你自己补的配方呢。”齐松摸了摸齐鸢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
    “鸢儿可能吓着了。”齐方祖道,“等回到客栈,我们爷仨开一间能住三人的上房,到时候让鸢儿睡最里面。对了,鸢儿,你今晚要说什么?”
    齐鸢正闭眼嗅着清神香,闻言身子一僵,抬头看向齐方祖:“爹……没听到吗?”
    齐方祖“嘿”了一声,齐松苦笑道:“你那一跪吓得我跟爹差点也跪下,哪里还听得见你说什么。再说那会儿船身突然被撞,魂儿都要吓飞了。”
    “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了。”齐方祖也正色道,“你明年就有功名了,日后当了官更是得我们拜你,不能胡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有什么难事要跟爹说?”
    齐鸢抬眼,望着齐方祖愣了一会儿,脑子里却不断响着谢兰庭最后那句话。
    “没事。”齐鸢低下头,重重的一叹,“我们先回客栈吧。”
    血腥味在口中扩散开,舌尖剧痛,看来伤口不小。
    齐鸢看向远处的一片浓黑,此时也没了别的杂念,只盼着谢兰庭快点,平安归来。
    第79章
    金陵城内没有宵禁, 入夜后仍是处处歌舞升平,一派繁华夜景。
    齐家父子都没心思欣赏, 回城后他们便换了一家客栈, 要了一间三人同住的上房。齐鸢被安排在最里面,齐方祖和齐松则守在外面。
    这会儿安定下来,齐松才开始琢磨今晚的岔子出在了哪儿。
    听那黑船船家说, 他们可是守了好几天, 费了不少功夫。听这意思,自己是早早就被人盯上了?可今晚雇船的时候, 他明明是随便在江边选了一艘好看的, 又不是听旁人介绍。
    齐方祖听他分析, 也觉得疑惑, 想了想问, “你雇船的时候码头有没有别的船?”
    “有几艘别的”齐松道,“这艘只是更好看些。”
    “可能是那船家故意这样说,想要多要银子。也可能, 另几艘船里也有坏人。”齐方祖蹙眉,最后叹了口气, “看来这几天我们还真不能随意出门。金陵向来安定,也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匪寇这么猖狂?”
    并且看城内百姓的样子,大家似乎并不知道。
    齐鸢心里也在琢磨,什么匪寇能惊动新江大营,甚至值得谢兰庭去打前锋?谢兰庭一个内卫统领, 按理说应该跟各卫所军营没什么关系的。
    不过蔡贤势大,各营中监军都是宫中太监, 若是他们从中安排, 倒也不是不可能。
    齐鸢翻来覆去, 又琢磨齐府可能的背景,直到天光微明,这才昏沉沉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之后几天,齐鸢便一直安稳地待在了客栈里。
    倒是想过出门打听消息,但那晚受惊后,他旧疾复发,气逆而行,只能在客栈里住着,靠大夫开的安神药调养。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齐鸢有父亲和大哥照顾,身体渐渐恢复,谢兰庭那边却迟迟没有回信。
    齐方祖起初只付了五天房费,眼见着谢兰庭没回,只得又多定了几天。
    幸好客栈中有扬州同乡,齐方祖的路引已经过期,如今想走也走不了,怕家中记挂,便写了封信托由老乡带回家里。
    父子三人又耐心等了几天,转眼又是三天过去。这天齐松下楼去给齐鸢抓药,就听大堂里的人在嗡嗡议论,个个神情激动。
    齐松上前打听,就听有人道前阵子有贼寇四处作乱,渔民苦不堪言。于是新江营提督前几天拨兵剿匪,终于在宝山湖大杀贼寇,甚至乘胜追击,接连拔掉了藤湖、南溪二寨。如今大军得胜归来,百姓们欢欣鼓舞,都跑东门去看胜军归来了。
    齐松终于等来消息,转身便往楼上跑,告诉齐方祖和齐鸢。
    齐方祖这几天也等的心急,现在听了信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回扬州了。鸢儿,你这次回去后便安生跟褚先生读书,院试前不要再出门了。”
    齐鸢不好应下,也没法解释,便只含糊了一声。
    又过一日,果真有几个侍卫找到客栈,给齐方祖送了新路引过来,并带了一份介绍信,说谢大人有交代,明日有官船北上,可将他们捎到扬州。
    齐方祖感激不已,非要给几个侍卫赏银。齐鸢心下拆,便趁机拉了个面嫩的低声问:“你们谢大人呢?”
    面嫩的侍卫脸上闪过惊慌,下意识去看旁边同伴。
    那侍卫见状赶紧过来,对齐鸢拱手道:“齐公子,我们大人有军务在身,如今不在金陵城内。公子可先回扬州,等我们大人忙完后一定会去跟公子相……相见。”
    齐鸢神色不变,只是安静听着。
    侍卫最后吞了下字,正暗自心虚,就听齐鸢问:“敢问军爷贵姓?”
    侍卫愣了下,如实道:“在下孟厂。”
    齐鸢眉梢轻轻挑起,这才点了点头,笑道:“有劳各位跑这一趟了,正好我手边有一样东西,再辛苦孟大哥转交给谢大人。”
    他说完转身进屋,不多会儿,带了一样东西出来,用锦布包着。
    孟厂忙小心接过来,告别齐家父子,一路匆匆回到提督府。
    新江营于提督此时正在宅院里急得团团转。
    十几天前,他收到仪真大营的军情密报,得知宝山湖贼寇日益猖狂,仪真大营已派出一队精锐水师,打算沿江往上,越寨而攻。因宝山湖离新江营很近,因此希望于提督能拨兵援剿。
    于提督原想搁置不管,提督想要调兵,那可是先要御批的。
    魏胜一个不写折子给皇上,反而直接来找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他扫了两句,正要扔到旁边,忽然又想起什么,拿起来仔细看了眼。
    果然,密报中有个谢字。
    带兵越寨而攻的是谢兰庭。
    谢兰庭是谁?蔡贤视为亲生骨肉的义子。而蔡贤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帝跟前的红人,众人口中的内相。
    内相管的最要紧的东西,便是御批。
    他这次不敢掉以轻心,连夜写了折子送往京城,同时又叫人打探宝山湖贼情——能让谢兰庭插手的水贼,恐怕不是一般凶悍。
    不查不知道,这次一查,于提督差点凉了半截——原来就在他收到密报的隔日,谢兰庭已经带军在宝山湖旁扎营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宝山湖县令投靠了贼寇。贼人在城墙上装了火炮,谢兰庭所带的那支水军才安营扎寨,便腹背受敌。被贼寇用炮轰了。
    前有坚城,后有江水,换成别人恐怕早被贼人包了饺子,全军覆灭。然而谢兰庭到底是边疆悍将,竟干脆迎炮而上,手刃数贼,最后带着一队水军夺了出城的贼人兵马,冲到城下,借地势拽树梯城。
    三千仪真水军负伤血战,从日出杀至日暮。
    众贼胆寒,只顾拿炮石和火箭攻击,最后仪真水军攀城而上,杀了贼首和宝山湖县令,转为大胜。
    然而占城之后,原来的三千精锐,只剩了不到五百人。谢兰庭一边守城,一边急命新江营出兵援剿。
    于提督这下吓得魂都要没了,立即发兵前往。也幸亏这次他发兵及时,就在他们刚刚抵达宝山湖后,兵士正觉饥困,就迎头遇到了藤湖和南溪来的匪贼。
    这次又是一场恶战,两天后,贼兵退去,新江营派来的援兵折损近半。
    自从元昭帝即位以来,江南一带从未有过大战,于提督事后想起,背后全是冷汗——原来这伙匪寇并非水贼,而是一伙装备齐全的叛军。
    二叛军占下宝山湖县后,下一步便是水陆两兵同时攻打金陵。
    若不是谢兰庭突然出现,抢回县城,搅乱了叛军的计划,可能他们新江营在睡梦里就被人用炮轰平了。
    于提督越想越怕,百般恭敬地请谢兰庭到了大营。
    齐鸢父子被救的那晚,他们正商议如何总攻。
    谢兰庭仍要做先锋军,于提督不同意,怕他出意外,这位可是蔡贤的命根子。
    谁知道谢兰庭却道:“正因为有义父担心我,我才更要去。于大人,为了你全家性命,这次一战,也只可进不可退哦。”
    于提督:“……”
    的确,这几天的恶战,只要一想到谢兰庭还在前面,于提督死也不敢往后退一步。
    现在,江南一带的叛军已经被他们剿清,因这些人隐隐牵扯到了楚王,于提督连夜写了折子让人送去京城。而谢兰庭昨天还好好的,虽然身上有伤,但随军大夫都给包扎好了。
    直到昨天半夜,这人突然吐血昏迷。
    小厮连夜告诉于提督,提督正在小妾床上温存,听信厚当即被吓得滚到了地上,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连夜派人去找大夫。
    现在,十几个侍卫横刀而立,守在谢兰庭的屋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于提督听说他醒了,想要进去献殷勤,也被这队侍卫拦在了外面。
    孟厂回来时,于提督正又急又气,老脸涨紫地跟侍卫商量:“我只是去看看,不说话,谢大人他……”
    “于大人。”孟厂见状,喊了一声。
    于提督看他回来,便转过了身。
    孟厂比其他侍卫温和些,说话也客气:“大人,谢大人吃过药便睡了,御医吩咐了不可打扰,否则怕余毒未清,毒气顺血脉而行,落下病根。等大人醒后,我会转告于大人的话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打扰谢大人休息了。”于提督脸上好看了些,又问:“御医有没有说怎么中的毒,昨天谢大人还好好的。”
    孟厂道:“这个在下也不清楚,现在谢大人休养要紧。”
    “也对,也对。”于提督连连点头,这才离开。
    孟厂看他出了院子,让几个弟兄在一旁等着,自己拿了齐鸢的东西径直等到门口,轻轻敲门,等了会儿,干脆推门轻轻走了进去。
    谢兰庭果然还站在窗边,像一尊石像。
    自从昨天回来后,谢大人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打击,昨夜吐血昏迷也就罢了,今天好不容易被御医救回来,却也不吃不喝,醒了之后便在窗边站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孟厂之前便得了他的吩咐,提前将齐家父子的事情办好了。因怕耽误齐家人行程,所以干脆自作主张,先去了客栈。
    当然他也有私心,自己平时难过的时候,想想得月馆的李姑娘,便又会高兴许多。
    谢大人那么喜欢齐公子,如果齐公子说两句关心的话,大人是不是心情能好点?
    孟厂低头,将送路引的事情说了,又着重说了齐方祖和齐鸢的反应:“齐老爷高兴得脸都红了,非要给兄弟们塞赏银,还给了我们几块香饼子。我们按照大人之前的嘱咐,银子和东西都收了。齐公子问了谢大人在哪,并让属下带回一样东西给大人。”
    他说完,将手中的锦布小心地放在桌上。
    过了很久,谢兰庭才缓缓转过脸,目光落在了叠得方方正正的锦布上,抬手打开。
    孟厂偷瞄一眼,见他仍是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眼神空洞,行止僵硬,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谢兰庭抬手,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锦布。
    孟厂不敢再看,连忙低头,主动退了出去。
    侍卫们纷纷朝他投来眼神,询问里面的情况。孟厂想了想,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齐小公子也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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