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未至就世事无常,细雨慢飘。
    虽说是春色盎然,可是今年的花却迟迟不开,连常见的绣球花都开的不美,就稀稀疏疏的,看着让人生愁。
    商容发现自己在阳台上种的四季海棠,连花都没开上几朵,叶子就有些凋零枯黄了。
    她挖了干净的土壤把枯死的四季海棠给埋了,又重新种上新花。
    她在阳台种花时,殊不知,市里的广场大屏里,正轮番播放着商雄重工的董事长商振雄先生,在清晨突然心脏病病发,已被管家紧急的送往医院急救的新闻。
    商振雄死亡的消息,一时震惊了市里的政商界。星点的小火苗就开始沿着火线燃了起来,像是有了大风,去扬起巨火吞噬了整座山林的征兆。
    商容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中午了。
    还是大宅的李爷爷偷偷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悄悄地到医院来。
    医院里,刺眼又让人不知所措的红色急救灯号,是让活人的眼神最像游魂的模样,他们只能在这灯号前空洞的望着,无视身边的来来去去,只任凭回忆跟悔恨几度的穿越身躯,直到虚脱无力。
    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直到缓缓地瘫软下。
    手术室的通道大门一开,方逮就从里面快步地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商容陪在萧淑萍身边,可是商容抬眸时还是双眼迷惘,像是无法面对自己可能会失亲的事实,所以只能是无助且带着祈望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让方逮再也熟悉不过了。
    就跟多数患者的家属一样,都渴望出现奇迹。
    这瞬间,方逮的胸口像是被子弹击中了一般,他终于知道在这世界上,有人可以单凭眼神,就能完全的征服他,使他完全投降,打从心底难过。
    "我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
    他沉默了数秒,他知道站在医生的角度上,他必须亲口对着商容跟萧淑萍他们家属告知这坏消息。尽管他知道这些如刀刃的话,会伤害到他的爱人,可是这是他的责任跟职责。
    身为外科医生,他早就见惯了,救人命被投以感谢之情,自然也得承担在他们手中所急救失败的愧疚感。
    可是比起这些,他同时更是害怕商容会责怪他,为什么会拯救不了她的父亲。
    他不敢一而再的注视着商容伤心的眼睛,他是个糟糕的丈夫吧!
    在他的爱人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连一个及时的拥抱,都没办法给。
    可是商容没办法想那么多。
    如今,她更是担心她的母亲...
    "妈..."
    商容小心的搀扶着萧淑萍到边上坐着休息。
    萧淑萍在精致的打扮下,她整个身躯靠在墙上,双眼放空似的默默擦掉眼泪,双手擦着黑色蔻丹的指甲,狠狠地抠着自己的手背。
    说是出奇的镇定,也不算镇定。
    倒不如说,是一种还无法面对死亡的情绪。
    当眼泪滑落时,就好像那些怨跟恨,都随着死亡...
    可以暂时的终止,就到这停了下来。
    不用再继续恨了。
    当她闭起眼睛时,总是能想起...
    那撒满地的药,颤抖的身躯,祈求着想活下去的眼神,凄凉又悲壮。
    可是后悔,也也无法让人生重来。
    那颗对他来说是有毒的药,是他自己挑的,怨不得她。
    商容还伏在她的肩上哭泣,她终于鼓起勇气摸摸她女儿的头发。
    萧淑萍终于想起她怀孕时穿的那件婚纱,那一场备受祝福的广大婚礼,连她都恍惚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幸福的。
    只能深呼吸的说服自己,
    她自己一定会幸福的。
    因为她知道,她即将当妈妈了,她会亲手把一个新生命给带到世界上来。
    那么脆弱伏在她胸口哭泣的孩子,跟眼下已成人的商容重迭。
    她女儿还能是温热有生气的样子,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个好母亲,但还是得尽到为人母的责任。
    商容哭了一会,还是不能轻易地接受这事实,她甚至站起身哀戚的看着方逮,"求你们再试试看好不好?别那么快放弃我爸爸。"
    商容是生气也埋怨她的父亲不爱她,可是她从没想过,她会用这种方法跟她的父亲告别。更没想过她的父亲会遭遇这种噩耗,用这种痛苦的方式离开世间。
    她掩住自己的脸,悲伤的哭泣着。
    "对不起。我们确实尽力了,商先生的事,我们也很难过。"
    方逮跟身后的医生都低下头,他更是不知道拿什么脸面去面对商容。
    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心爱的人,忍受跟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他于心不忍。
    可是生离死别,就是人生中的一条走不尽却又不可避免的道路。
    有些人用其一生,都找不到有另外条分叉路。
    就是埋头走着走着,没有脚步却虚浮着,望不到尽头。
    十八岁长大的那年,都以为死亡只是种不切实际的假设。
    谁知道那一年,最先品尝到的是离别。
    八十岁已病了的那年,还以为死亡是必经之路,没什么好可怕的。
    谁知道,最让人害怕的是,原来只有死亡,才是离别。
    时间,无法倒退。
    就跟有些伤痕一样,无法复原。
    生离又哪里比得上死别。
    怨恨又哪有爱过更让人惆怅。
    "以后...家里就只剩下我们母女俩了。"
    也挺好的...
    最后一句话,萧淑萍没有说出口。
    可是在悲伤的气氛中,突然有个男人就冲冲忙忙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就直直的往萧淑萍母女这走了过来。
    "我商叔叔呢?"一男人高喊,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来是孟绚突然出现在手术室外,他上前也不问是非,只是看到穿白袍的就上前扯住方逮的领口,说起话来赤目红眼看起来有些失心疯。
    方逮重复了刚才的歉意跟节哀。
    可孟绚握紧的拳头,就差点砸在方逮的脸上,"你这庸医,一定是你故意害死我商叔叔的。"
    商容撑着瘫软的身体,就走上去拉开孟绚,"孟绚你闹够了没有?现在在里边的是我爸,关你什么事?你以什么立场过来找事的?"
    可是孟绚直接甩开商容的手,他转身就直瞪着商容,视线回视到萧淑萍时,他眼里诡异的闪着仇恨的目光,就伸手指着萧淑萍,"一定是你这女人,坑害我商叔叔的。"
    商容见状,就走了过去想拦住孟绚靠近她母亲。
    可是孟绚不高却壮,他一步步的走近商容时,顿时压迫感就出来了。
    商容不理解孟绚是在这发什么疯,一点都不尊重他们家属的悲哀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孟绚跟她爸感情有多深呢!
    "孟绚,你就看我家没有男人了,我们只剩下孤儿寡母了,所以好欺负是吧?"
    方逮身上的手术衣还没脱下,他不能近身去护着商容,只能极力说话,引起孟绚的注意力,"这位先生,医院里禁止喧闹,还请你配合。况且这是商雄重工家的家事,外人不适合说这种话。"他才说完就转头用眼神示意后面的医护人员,先给保安室打电话,以防这孟绚发疯。
    可孟绚两眼通红的转头瞪着方逮一眼,又直指着商容跟萧淑萍,眼里闪着的恨意如烈火般熊熊的烧着,就好像她们母女俩跟他有什么仇恨似的。
    "好好好...我还会再来,你们母女俩给我等着。"
    直到孟绚又道了三句好,才愤恨的离去。
    这时,像是人鸟兽散一样,走廊里突然一片寂静。
    孟绚走了后,萧淑萍便把脸上的泪给擦了干净,她眼神坚砺的整理下仪容,这才起身对方逮投以感谢:"生死有命,这怨不得旁人。方医生我还是得谢谢你,你还是给了我丈夫,最后一次尝试活下去的机会。"
    方逮接受了萧淑萍的道谢,反倒是担忧的看着商容,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无法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只看了商容一眼,他就强迫自己得赶紧进去洗澡换衣服,准备上另外台已定的刀。
    方逮跟医护人员离去后,这走廊又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商容的啜泣声...
    此时,医院走廊的深处,有个年轻又高瘦的斯文男人走了过来,这斯文男人的身后跟了商雄家的两位老人。
    三人立于萧淑萍的面前时,都投以尊敬的姿态。
    萧淑萍见了来人,便冷静的抱胸,对着ben跟两位老人嘱咐:"李叔黄叔,我丈夫的身后事,就全权交给你们处理。ben接着你帮我约见陈律师跟..."
    萧淑萍这才想起她那娇气的女儿。
    萧淑萍转头淡淡地看了还在啜泣的商容一眼,语气很是镇定淡然,她简单的对着还失神落魄的商容说着:"这些日子你就先住在方医生那里,先别回来了。我事多,会很忙,没时间照顾你。"
    商容听到萧淑萍很坦然的让她住在方逮那,她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母亲居然会认同,她想跟方逮在一起的事实了?
    "妈,你这是..."
    "是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你爸爸的事我会忙一阵子。你在方医生那要是有什么差错,我还找的到人算帐。"萧淑萍依然采高姿态。
    因为她确实没办法很直白的承认自己当初是看走眼了。更别说是在女儿面前去承认错误,承认自己误以为当年的方逮就是个想吃软饭,哄骗小姑娘的凤凰男。
    她都这年纪了,看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或许她还不能理解爱情是什么,但是好的爱情就应该是...要让人能去到更好的地方去,能让人拥有更广的眼界,而不是把人往地狱里拖,把人变得除了烦心鸡毛蒜皮,其他的都不重要。
    女人要是无法透过结婚,让自己各种意义上的更好,那就没必要结婚。
    而她女儿是什么德性,萧淑萍自然很清楚,知道商容懒又做事没耐心,既吃不了苦又不能受委屈,怕冷又怕热又总娇生惯养的,她女儿跟方逮在一起的这些年,虽然不像在家那般能富奢无度,但也过的不差。
    也就算勉勉强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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