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柴大人快三十了才生孩子,之前大家伙儿私底下没少笑话,说当爹的再能干,官居节度使了又如何?儿子儿媳妇成婚数年,连个蛋都没下,眼瞅著是要断子绝孙嘍!
    可现在一看,又怎麼样了呢?
    这胖姑娘是真稀罕人吶!
    要是我家女孩儿这般能吃能玩能蹦躂,该多好!
    说起这个来,柴擒虎是真心得意,「是啊!」
    他捏著虎仔油乎乎的小手,用最细腻柔软的帕子蘸取豆子水轻轻擦拭,擦几下就亲一亲,「断奶之前,家裡一个奶娘都不够吃!」
    师雁行只餵了几天,估摸著初乳没了之后就换了奶娘,出了月子就回归工作岗位,该出门出门,该社交社交。
    至於孩子……我赚这麼多钱干嘛来的?连奶娘带丫头一整套十多人的班子吃白饭的麼?
    再不济还有娃他爹!
    总体算下来,柴擒虎这个当爹的带娃真的比师雁行都多。
    眾大人听了,有的茫然,有的惊叹,不过大多都很关心。
    孩子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奈何大部分人别说如柴擒虎这般让闺女骑大马了,好些孩子好几岁了,都没正经看几眼呢!
    如此这般之后,朝堂内外都达成共识:
    小柴大人荣升父亲之后,脸皮厚度也是与日俱增。
    合著师夫人生了女儿,他生了脸皮。
    但凡谁家宴请,他必然带著闺女。
    与他真心交好的,自然不介意,甚至还颇喜欢这个胖乎乎不怕生的小丫头,少不得抱一抱,夸一夸。
    别有用心的,宴会几次三番被搞砸之后,眾人实在无法承受阴谋宴会上出现红豆沙蒸蛋这种东西,索性也就不请柴擒虎了。
    次数一多,连硕亲王和庆贞帝都听说了这爷俩的丰功伟绩,一时惊叹,一时笑骂。
    后来端阳郡主摆宴,师雁行应邀前往,端阳郡主便面色古怪道:「怎不见你带女儿来?」
    坊间传言,那位柴大姑娘话都说不利索,却已踏遍京城诸多高端酒楼并宴饮场所,尝遍了那裡的红豆泥蒸蛋羹。
    可谓老手。
    大约亲娘是一代名厨的缘故,柴大姑娘嘴巴挑剔得很,不爱吃的那是寧肯挨饿也不张嘴,憋得小脸儿通红也不放弃原则。
    以此為依据,京中好事者甚至评出了品质最优的红豆泥蒸蛋羹,一时从者如云。
    遗憾的是,其中并不包括师家好味。
    就很离谱!
    师雁行:「……」
    师雁行破罐子破摔道:「郡主若想看,少不得吩咐厨房裡预备红豆泥蒸蛋。」
    几年下来,她跟端阳郡主的关系亲近不少,虽不至於无话不谈,可私下却也明裡暗裡共同筹划过许多,偶尔开个玩笑并不出格。
    端阳郡主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她素来内敛,鲜少如此情绪外露。
    笑够了,端阳郡主很舒畅地换了个姿势,抬手轻抚鬢边的红宝石金簪道:「那姓崔的宝石商人还没回来麼?」
    当年红宝石矿开採后,崔瀚便摇身一变,成為专卖海外红宝石的商人,师雁行选了几份好的,专门送给端阳郡主。
    红宝石富贵且艳丽,素来是达官显贵们的最爱之一,且挑出来的这份大且匀净,端阳郡主十分满意,自己留了几块做首饰,餘者都送入宫中。
    只这一次,宫中贵人们就注意到了这个横空出世的宝石商人,接下来崔瀚再回大禄时,就不用四处兜售,而是直接奔赴内城区师家好味甜品部一楼。
    经过多年经营,师家好味甜品部儼然成了第一流的社交场所,无数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鶩。
    师雁行也尽力蒐罗各国各地精品,隔三差五就举办一次仅限贵宾的小型拍卖会。
    久而久之,甜品部变多了另一重身份:大禄知名拍卖行。
    不少没有门路的商人竟也开始主动投奔,想方设法弄个拍卖的名额,毕竟这裡相对公平,是接触权贵阶层最直接也最现实的途径之一。
    拍卖这种事情,赚得可比卖吃食多多了。
    就好比崔瀚带回来的红宝石,摇身一变,就有了合法出身。
    而师雁行作為大股东,算上交易手续费,能剥两层皮……
    吃食之外,更多地还是形成一处达官显贵们自发聚集,自发分享情报的场所,往来的都不是普通人。
    可能一次看似平常的聚会,一笔大生意、一个大情报,就在这裡诞生了。
    鱼阵彻底掌控城外两家分店后,也被师雁行拉来甜品部的拍卖会兼职过拍卖师。
    从一开始的束手束脚,到后面的游刃有餘,端阳郡主彷彿亲眼见证了另一名奸商的诞生。
    某日离开时,她难得拍了拍师雁行的肩膀,语气复杂道:「恭喜你,后继有人。」
    师雁行:「……」
    就很骄傲啊!
    工作之餘,鱼阵特别喜欢跟姐夫抢小外甥女玩。
    大家都说虎仔特别像姐夫,但鱼阵却觉得,她更像姐姐。
    小家伙可好玩儿了,胖乎乎的,身上肉肉软乎乎的,一戳一个窝,鱼阵每次都忍不住戳很久。
    娘说大约是姐姐姐夫都习武,身子骨好的缘故,虎仔也非常皮实,生病不多,又爱笑。
    每次鱼阵戳虎仔玩时,小姑娘都不闹脾气,傻乎乎跟著呜哩哇啦的叫。
    尤其是小肚皮,小家伙坐下时,圆滚滚的肚皮就鼓起来,叠起来,不等鱼阵戳,她就自己低头捏著玩。
    「姨姨,肚肚!」
    因為有了可爱的外甥女,鱼阵甚至给萧渔写信都少了,少年非常惊恐,鼓足勇气进城来找她。
    柴擒虎趁机抢回女儿。
    鱼阵很是惆悵,与萧渔去书肆时,忍不住说起近日烦恼。
    托经营铺面和参与拍卖会的福,这一一年间,鱼阵的名声也传开了,兼之到了岁数,不少官太太衝著她姐姐的财富和姐夫的权势来说亲。
    听说数年前师夫人便与她两间好铺面做嫁妆,来日若果然成婚,自然倍加丰厚!
    「她们哪裡是喜欢我,」已然婷婷裊裊的少女毫不留情道,「早年我们初来京城,那些人连正眼都不肯瞧的,如今姐夫姐姐都起来了,我便也成了好姑娘……」
    虽说世事如此,可如此前倨后恭,实在令人发笑。
    萧渔认真听著,腔子裡一颗心臟却一路狂跳,生怕她说什麼定亲的事。
    良久,他才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那,那这许多贵公子之中,果然无一人得你垂青麼?」
    鱼阵忽然站住,「你到底想说什麼?」
    正值春末夏初,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著某种灼热而乾燥的香味,似花香,又似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情愫。
    萧渔微微抬头,不敢直视她,只稍稍错开视线,看著她背后波光瀲灩的水面,送出飘飘荡荡的声音,「那,那你可等我一等麼?」
    我会中举人,中进士,会做官,会配得上你。
    鱼阵没做声。
    萧渔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火一般滚烫。
    一隻白嫩秀美的手突然覆上他的脸,然后用力掰正。
    感受著源源不断传过来的热度,萧渔脑海中一片空白。
    「嘖嘖,说这样的话竟连看我一眼都不能,」鱼阵哼了声,「有本事就再说一遍。」
    萧渔被她捧著脸,整个人又是欢喜,又是羞臊,几乎幸福得昏死过去。
    「我,你,你可等我一等麼?」
    他直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郎,对方眼底全是自己的影子。
    鱼阵忽然笑起来,阳光落在她眼底,盪开一圈圈涟漪。
    「谢谢你的喜欢,但是,不要!」
    她鬆开手,俏皮地跳转过身去,倒背著手走了两步,忽而站住,凭栏而立,笔直地看著萧渔道:「我不会站在原地等谁!即便你追上来,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她会如姐姐那般,一直勇敢地拼命地向前飞,不為任何人停留。
    萧渔怔怔追了两步,突然感受到震撼般的颤慄游走全身,他的血脉鼓胀、毛髮悚立,五感之内只剩下眼前这个彷彿会发光的姑娘。
    「咕咚!」
    「咕咚!」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别的姑娘走进我的心裡啦,萧渔默默地想。
    纵然来日不能得偿所愿,我亦无悔。
    转眼十年过去,庆贞帝已显出几分老迈,彼时已升任工部尚书的柴擒虎距离入阁仅有一步之遥。
    他在这个时候提交辞呈,满朝哗然。
    两年之前,柴振山隐退,并非他打不动仗,带不动兵了,而是身居高位已久,须得急流勇退。
    庆贞帝明白他的心思,為表示弥补,将柴擒虎的爵位升了一级。
    而只要没有意外,他入阁是铁板钉钉的事。
    然而柴擒虎却在这个时候要求告老还乡,朝中大部分人都不信。
    你才几岁?!
    好多新科进士都没你年轻,你告哪门子老,还哪门子乡?!
    有人说柴擒虎得势猖狂,这是在以退為进,本意是要求皇帝提前让他入阁;
    还有的人说柴擒虎是在以退為进,本意是要求皇帝允许柴振山重返朝堂,毕竟当爹的今年也才不满六十,又没什麼大病,朝中比他羸弱者比比皆是。
    总而言之,第一次请辞时,没人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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