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快出来郎君。”
    诸葛久背上背着人单手推开大门,一路直奔余元甫所在的水榭。
    在水榭里逗弄着鸟儿的余元甫听见声响,连头都没回,边给鸟儿为食边道:“出了何事,怎得说话如此气喘?”
    “属下在崖壁下救了个人,郎君快看看吧。”
    余元甫回头,扫了一眼诸葛久背上的发丝凌乱脸上有多处擦伤晏枎虞,她的手臂上还往外渗着血,简直惨不忍睹。
    “这是何人?”
    “属下不知,这位娘子伤得很重,属下想去请医师来看看。”
    “将人放在西厢房吧。”
    “是。”
    诸葛久大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将人放到余元甫说的屋子,转身就火速出宅门请医师去了。
    鸟儿喂的差不多,余元甫放下食盒迈步走到西厢房内,屋里出了晏枎虞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诸葛久进门时她就跟在身后,这会儿正给昏迷中的晏枎擦洗脸庞。
    “佩姨。”
    妇人是余元甫的家仆,跟在他身边已有数年,平日里就是打扫打扫宅子以及端茶倒水。
    余元甫道:“她伤的怎么样?”
    妇人温慈道:“看外伤就是额角被磕的厉害,手臂严重擦伤,至于有没有内伤还要等医师来了再看。”
    兴许是性格使然,佩姨看见晏枎虞受伤这么严重不禁于心不忍道:“也不知这位小娘子糟了甚么灾,竟然伤成这样,我听阿久说马车都碎成好几块了,郎君也知道,我们宅子后面那崖壁说高不高低也不低,但愿这位小娘子不要有内伤吧。”
    一身荼白衣袍的余元甫靠近看了下晏枎虞的面容,“那崖壁上是荒山野林又没有路,她怎会从那儿掉下来。”
    “听阿久说,当时她双手双脚还绑着,估摸应是招了贼人跑没跑成,才跟着马掉了下来。”
    凭借多年的行事经验,余元甫觉得佩姨说的没错,但他对这背后的事不在意,他又离近晏枎虞看了看,不细看还好,一细看他怎么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面熟。
    诸葛久请医回来时外面恰下了大雨,来的医师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伯,和余元甫是老相识,他的不寐之症正是靠人家的药才有了好转。
    “方医师,就是这位娘子,您老快给看看。”诸葛久道。
    被称作方医师的老伯,对着晏枎虞仔细检查了一番,“好在没有大的内伤,就是腰椎有些损伤和外部的擦伤,得静养些日子。”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受这样的伤也算轻了,老方,你看看给开哪些药能好的快。”余元甫坐在榻上品着茶,神态自如。
    “估计是因为崖壁上那颗歪脖子树给挡了下,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佩姨在一旁道。
    从开始看病到结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余元甫将前来看病的方医师送到门口,对方问他,“你这小子,最近情况怎么样,诗娘子对你的情况担心的紧,你不好好跟她说,她老是来问我。”
    “老方,你看你这说的是甚么话,我好好说了的,就说已经能睡两个时辰了,这不是事实吗。”
    “你啊你,算了你还是自己跟诗娘子说去吧,某走了。”
    “欸别急着走啊,我还有话没问你呢,谢嗣临这几日找你看病了吗,他人出了禁闭后怎么样到底,生龙活虎还是死气沉沉啊?”
    对方撂下一句,“你自己去看吧”就钻进了马车。
    晏枎虞在这边受伤昏迷不醒,皇都内找人找的已经鸡飞狗跳。
    得知晏枎虞失踪,晏家人当晚急得就报了官府,晏母是急得泪眼涔涔,他们把晏枎虞能去的地方已经找遍,几天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夫君你说这,我们妧媆能去哪儿啊?”晏母拭泪道。
    晏父搂上她的肩,安慰道:“卿卿别担心,妧媆一定会没事,我继续跟晏海小七他们去找,你和阿玉还有谷柔在家休息。”
    “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妧媆一天不回来,我都无法安心休息。”
    “伯父伯母,我们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官府派的人就那么点,我们不能等着,”闻玉看向众人,“要是有更大的人物帮助我们,妧媆兴许还能早些找到。”
    晏母:“我们哪儿还认识更大的人物,这是在皇都城,要是在豫州我们认识的人还能多谢。”
    “伯母我这里有一个人,我去找他,你们在这里等我。”闻玉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小七在后面没有追上。
    闻玉出了晏宅,城内向东一路狂奔直至彧王府。
    她在王府前已经气喘吁吁,没有半刻停息她径直上前说明来意。
    没有拜帖没有邀请,她一个身份普通的人想见谢政玄万分不易,不由分说就被拒之门外,哪怕退而求其次想见薛策也不行。
    闻玉只能干着急,她在王府门前走来走去,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是你。”
    闻声闻玉回头,原来是谢苌宜。
    “苌宜娘子。”
    “我认得你,你是那日宴会上晏娘子的朋友。”
    闻玉像是抓住了救星,“太好了,没想到苌宜娘子还记得我们,闻玉有个不情之请,苌宜娘子能不能带我进去见见世子殿下。”
    谢苌宜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可爱道:“娘子想见三兄,可是三兄今日参朝还没回来呢,你要不要进去王府等?”
    “好,多谢小娘子。”
    “谢甚么,这是我三兄说的举手之劳。”
    谢政玄不在府内,闻玉跟着进了王府,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晚些时候,谢政玄终于归来。
    听到谢政玄回来,谢苌宜马上带着她来到了东院谢政玄的院落。
    看见闻玉,薛策惊讶道:“闻玉,你怎么在这儿?”
    闻玉着急没有废话,直接对着还未进屋的谢政玄下跪道:“妾有一事相求世子,求世子帮忙寻找我家枎虞。”
    谢政玄身上官服还未脱下,一副正义凛然之姿,“找人的事不是有官府,找我有何用?”
    “官府是出了人,可是只有那两三个官差了事,这样下去枎虞会有危险。”
    谢政玄侧首,“官府需要做的事多,这个人数在规章之内,总不能把整个刑部人员都派出去,找人需要时间,你且先等几日。”
    “等不了,东市枣铺老板娘被钝器所杀,而枎虞就是在那儿消失,事情已经过去快四天,她现在凶多吉少,世子能不能换位想想,如果只是你的至亲挚友呢,世子还会干等着吗?”
    “闻玉。”薛策小声提醒她,想让她注意言辞,随即若有所思看向门口的谢政玄。
    “你刚说甚么?”
    闻玉以为自己言论得罪了他,本着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低声道:“妾太过着急有失言论,望世子不要介怀。”
    “你是说她在东市枣糕铺消失?”
    闻玉没有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是。”
    “三兄帮帮闻娘子吧,晏娘子人那么好还照顾过三兄。”谢苌宜也帮忙说话。
    谢政玄意识到这背后很有可能和张氏脱不了干系,自从张氏消失,他已经让薛策派人找了几天,张氏曾回东市到过案发的枣铺,他不觉得这是一种巧合。
    “薛策。”
    “是,世子。”
    “进来。”
    闻玉还想叫人,薛策给她使了个眼神,意思让她等着。
    进了屋子的谢政玄摘下官帽,薛策将门关住。
    “张氏现在在哪儿?”
    “我们的人说在城外的破庙偷偷藏着,世子觉得晏娘子的失踪和张氏有关系?”
    他们早些时候已经找到张氏藏匿的地点,因为朝事他才耽搁到现在才处理。
    “不是觉得,十有八九都是她做的事,晏枎虞来皇都结仇的人就她一个,要是没关系她去枣铺看甚么,无非是担心落下了把柄被官府查到。”
    “这件事要告诉闻玉吗?”
    “不用,你让她回去等着,既然晏枎虞因为我的原因得罪了人,我就一定会找到她。”
    “是,我这就去跟闻玉说。”
    跪在外面的闻玉见薛策出来立即起身去问谢政玄愿不愿意帮忙,得到薛策肯定的答复后,她又惊又喜,“那你帮我转告世子,谢谢他的帮忙,后面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他。”
    薛策:“世子肯定不用你当牛做马,你且先回去等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目的已经达到,闻玉也没有赖着,赶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晏家人去了。
    身处昏迷中的晏枎虞此刻也悠悠转醒,望见坐在榻上逗鸟的余元甫,她干涸的沙哑出声:“这是哪里?”
    闻声余元甫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身继续逗鸟,“我家,昨天你被我家阿久救了回来,你受了伤,现在是我在照顾你。”
    “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余元甫,你叫我名字就行。”
    晏枎虞感到不妙,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不陌生,刚才她没看清对方长相,但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个余元甫就是她知道的那个人。
    谢政玄的挚友,一个爱养鸟的闲人。
    “这是在城外吗?”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答案,她试探问。
    谢政玄带她见过一两次他,那时余元甫就住在城外,后来因事去了江南道。
    “你是从何知道?”他回头看她,表情轻松内心警觉,单从这房间是看不出在哪儿的。
    她咳了咳,“我记得我晕过去时,就在城外的山林。”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余元甫起身走向她,这下也不用答案印证,看见这张脸,晏枎虞就已经确定了他确实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人。
    她内心感叹,这真是天助我也,居然是谢政玄的朋友救了她,于她而言又多了一个和谢政玄接触的机会。
    “你感觉如何,不舒服的话我让阿久叫医师来。”
    晏枎虞:“不用了余郎君,我感觉很好。”
    余元甫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很好?伤口也不疼吗,假的吧,伤口难受就要说出来不要忍着,这对你的恢复不好。”
    他很是一本正经在胡诌。
    “这点疼痛还好,伤口也不深不打紧。”她道。
    余元甫抱臂单手在下巴摩挲了下,像是在深思熟虑,“我给你说,我有个朋友也是跟你一样能忍痛,反正我觉得他肯定有病。”
    晏枎虞:“?”
    “啊那个我不是说你啊娘子,我是说我那个朋友,他受的伤基本都很重,可他愣是一点都不吭声,这已经不是在能忍的范围了,我怀疑他没有痛觉。”
    余元甫说话的风格就是如此,有些无厘头,她有时都在怀疑他怎么会成为谢政玄的挚友?两个人的性格完全相反。
    晏枎虞怎么想都觉得他说的朋友是谢政玄。
    “枎虞明白,郎君心善,一看就是好人,断然不是会出口伤人。”
    余元甫:“好人也会出口伤人的,娘子心也太善,人都有着多样的面孔。”
    “既然伤人那肯定就是坏人,又怎么能归为好人。”
    “那可不一定,我有个朋友,杀人如麻,可他真是个好人,他人好得不得了。”余元甫说的认真。
    晏枎虞:“.........”
    “娘子醒了。”
    见着佩姨进来,余元甫觉得终于可以脱身,提着鸟笼就溜了。
    谁让他宅子人少,其余四人各司其职,多余一个照看病人的都没有,只能落到他这家主头上。
    余宅的家仆,晏枎虞都有点印象。
    佩姨见她苏醒慈祥的面孔上满是开心,一番问候后,她担心她饿又赶紧去厨房看有没有吃的。
    从和佩姨的对话里,晏枎虞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家人铁定担心她的不行,好在诸葛久在,答应将她的消息带给晏家人。
    晏枎虞躺在床上,想起将她绑架的张氏,她没想到对方被驱逐出王府后还没离开皇都城,想着等她身体好后,一定要将她受的苦加倍奉还。
    此刻晏枎虞还没有料到,张氏根本等不到找她算账即将一命将殒。
    郊外城隍庙内。
    因为香火颓败,庙内处处尽显破败之感。
    张氏口吐鲜血倒在庙门口的空地上,和她共同作案的那两个壮汉其中一个正跪着向谢政玄求饶,“饶命啊世子,是这娘们儿雇我们杀那个娘子和您,她才是主谋,现在我一刀捅死了她,而且那个娘子我也没杀,她自己坠下崖壁了,还请世子爷放我一马。”
    白月悬在高空,谢政玄连马都没有下,薛策已经将另一个壮汉杀死在地,他提剑指着还活着的豁牙壮汉道:“谁让你杀死她的,你知不知道你抢了我的功劳,我们世子看着呢。”
    豁牙壮汉噤若寒蝉,他万万没想到雇佣她的张氏让他们杀的另一个人居然是彧王府的世子爷。
    这也是张氏暴露行踪的原因。
    为了弥补罪行,在张氏才和谢政玄说了几句话后,他趁其不备直接一刀从背后捅死对方。
    “本世子再问一遍,阿姊死的那天,都跟你说了甚么?”谢政玄亲自前来想问的就只有这一句话,前头她一直不肯相告。
    张氏也鸡贼的很,她知道他想知道这个就一直吊着他。
    这也是谢政玄没有早些杀她的原因之一。
    “咳...她跟我说,她后悔有你这么一个晦气的弟弟,夜出天象时分出生的人就是倒运,谁对你好谁就出事儿,还有你手上的那个红色胎记,就是你这个不详之子的最好证明。”
    “闭嘴,你这个贱妇!”薛策提剑直接插进张氏的肩膀中,血液晕染开来,这样的伤不至死,却足够痛苦。
    谢政玄表情纹丝不动,眼神冷漠,“看来你是不肯说了,既然如此,薛策。”
    “何事,世子?”
    “送他们上路,记着,别脏了你的武器。”
    说罢,他掉转马头悠悠离去。
    “知道了世子。”
    见谢政玄走远,薛策先用死去壮汉的刀一下解决了旁边意欲反抗的豁牙壮汉,旋即又将利器抵在濒死的张氏脖颈处,“别以为你使了点伎俩从我眼下逃脱就真以为我找不到你,还想对世子,你也有资格。”
    张氏双瞳满是恐惧,即便她刚刚还在嘲讽谢政玄,但当一个人真的要死时还是会惧怕。
    一阵鲜血从刀下涌出,张氏瞪大了双眼像临死前的鱼那样,抖动了下,不甘死去了。
    杀了两人后,薛策吩咐一起跟来的侍从将张氏掩埋,他这么做只是不想有人多事报给彧王。
    壮汉的尸首他按照事前谢政玄的安排通知刑部的人前来领取,枣铺杀人案要结,也好给逝者家人一个安慰。
    处理完这一切的薛策在城郊河边找到了坐在马上望月的谢政玄。
    “世子,”薛策骑着马走到他身边,“方才那贱妇的话您不要往心里去,她懂甚么,那些天象甚么的只能说明世子您生来就是与众不同,要做大事的人。”
    对薛策来说,他最见不得有人诋毁谢政玄,他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恩人。
    “你以为我会在意那些东西,”他平淡道,“我只是在想晏枎虞是死是活。”
    薛策见他没有因那些话难过,自己也跟着开心了起来,“世子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坠崖的地方看了,过会儿就有消息来。”
    “嗯。”
    薛策环视一遍周遭的景象,言道:“世子,我们今日好不容易出城来,要不顺便去一下余郎君那里,自从您出了禁闭这几天,您还没去看过余郎君呢。”
    “你是想找阿久学武功了吧。”谢政玄直接道破他心中所想。
    薛策年纪小,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儿。
    诸葛久武艺高超,会一套好剑法,薛策一直都想学过来。
    “嘿嘿,我也是想更好保护世子嘛。”
    谢政玄看了他一眼,调转马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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