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位置和彧王府有点儿距离,听不见侍婢在彧王妃耳畔说了甚么。
    “阿娘!”谢苌宜稚嫩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叫。
    彧王妃身形晃了晃直接晕倒在地。
    在场的人无不哗然,都急匆匆围了过去。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谁能想到发生这种事情。
    晏枎虞不知道发了何事,那侍婢究竟给彧王妃说了甚么话?她心想。
    “师父。”她叫了叫杨遒。
    杨遒对她道:“你且和和音、和水坐在这儿,我和你师叔师公过去瞧下。”
    “好。”
    彧王一家所在的位置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她看不见谢政玄在做甚么。
    不行,晏枎虞心想,她这时候应该过去,要是能帮上忙她在谢政玄那儿还能落个人情。
    “哎,小娘子想过去?”司寇自商坐着拉住她的袖子。
    “你师父不是让你等着吗,何况你现在过去也挤不进去,你看,不是有太医在场吗。”
    司寇自商朝她使了个眼色,放开手。
    她忘了,彭礼也来了。
    “小楚邪王说的有道理。”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不停朝众人围拢的那片儿张望。
    彭礼要治病,将众人疏散开。
    晏枎虞瞅着彧王妃平躺着被放在地上,彭礼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取出两根银针扎在王妃耳后的位置,来回转动几下。
    随着一声清咳,彧王妃慢慢苏醒。
    “人醒了。”司寇自商对她道。
    众人瞧着人没事,慢慢散开重回自己座位。
    人一离去,她的视线很容易就捕捉到谢政玄的身影。
    他想扶王妃坐起,却被一把推开。
    王妃留着清泪,一脸悲伤。
    即便在前世,晏枎虞也没见过彧王妃有过这样的神情。
    她视线始终都落在谢政玄身上,连谢胤栩都能围绕在他母亲跟前,他却只能在站在后面定定看着。
    有那么一瞬,她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彧王安抚着怀里的人,他们夫妻间的感情虽早已鸾凤分飞,该做的样子,彧王还是会做。
    御云观三位长者也回归落座。
    晏枎虞小声问杨遒道:“王妃她出了何事?”
    杨遒往后靠了下,用麈尾挡着道:“不知谁将她的爱狸杀了,尸首分离,侍婢在落凤阁找到的,听彧王府的人说,那只波斯狸奴还是早殇的彧王长子送的。”
    “也不知谁如此残忍,连一只狸奴都不放过,万物生灵皆有灵,那人迟早会被他今日做的恶反噬。”无涯在一旁道。
    晏枎虞想起路过落凤阁时听的那声惨叫,该不会那时那人正在上面。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作为始作俑者的司寇自商,坐在旁边,听的起兴。
    他知道他杀的畜牲价值不菲,很有可能是哪个达官贵人养的,即便猜到了这些,他也不会在乎。
    司寇自商面露不忍,言道:“不过是一只猫,能碍着人何事,这也不放过,何况这是在皇宫,实在不为人道。”
    晏枎虞心情有点低沉。
    转眼时瞥见司寇自商撑着脑袋的左手背上红红的,似乎是有血。
    她问道:“小楚邪王手上是有伤吗?”
    “伤?”
    司寇自商坐直瞧了下自己的手,展示给她看,“娘子说是这个,可能是晚些时候我和刘景在院里比武剐蹭到了树干上,掉了皮,不碍事。”
    没有紧张,没有心慌,他很自如。
    他倒是真没撒谎,彧王妃养的狸奴恰好是给他旧伤添新伤。
    迭加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有猫抓过。
    “你看,”他摊开右手掌心,扯掉布条,“还被我亲随的刀划了一下呢。”
    刘景坐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晏枎虞没有多疑,信了他的话。
    “小楚邪王手掌的伤口颇深,这么随便包扎不行,还是上点药稳妥。”
    晏枎虞未曾有丝毫怀疑,有谁能想到,长的神明爽俊堂堂赫劼都督府的小楚邪王,会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她从腰间的拿出之前宋俱怀送她的小药盒。
    在御云观打扫,有时难免磕碰,她就将药盒带在了身上,便于涂抹。
    “如果小楚邪王不嫌弃,妾来帮您包扎。”
    晏枎虞不是一个心冷的人,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
    司寇自商给她的印象不坏,出手帮帮人,也不是甚么大事。
    司寇自商没有拒绝,伸出手,“那就麻烦小娘子了。”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打开药盒,拉住他的手将冰凉的药涂抹在伤口上。
    “此药治疗外伤有奇效,有助于您的伤愈合。”
    晏枎虞细心给司寇自商涂抹伤口,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的目光。
    谢政玄正襟危坐,从她给司寇自商上药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他视在眼中。
    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站在烟火下许愿的场景。
    他想,他的家族且视他为多余,她一个半路出现的,又能有多少真。
    “痛吗?”晏枎虞抬眸,与眼前的人对视。
    司寇自商被问的一怔,摇头。
    “那就好。”她低头继续将药抹匀。
    之前他用过的布条不能再用,眼下条件有限,她取下头顶的绊头带子,宽度正好可以伤口遮住。
    “小楚邪王放心,这是我今天新带的,妾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包扎,宴会后,您再让属下找御医重新包扎下伤口。”
    她将带子系上。
    司寇自商前后仔细看了下她包扎好的右手,“娘子果然心灵手巧。”
    “小楚邪王客气。”
    晏枎虞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钟响,预示圣圣人即将驾临。
    德麟殿中,大大小小都几百号人,全都肃穆而坐。
    雅乐声起,她望着门口,不一会儿圣人就出现在了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外。
    圣人身着圆领袍衫常服,身后跟着着装华丽的太后与皇后,以及一众宫人。
    场面威武气派,有那么一刻,对于书上那些为了权力争斗到你死我活的人,晏枎虞生出一股体谅之感。
    乾坤之下,万万人之上。
    权力如春药,谁敢说不是。
    她跟着众人叩首在地。
    圣人上座,一声“众卿免礼”后众人起身入座。
    她看向彧王妃,只见她已经换了笑容,看不到一点儿方才的悲伤。
    毕竟是面对圣人,当然不能一副悲悲戚戚的模样。
    况且今日是启栎节,谁都不想触得圣人怒颜。
    除非,是魏绰,
    如今魏家不但把持着朝政,还手握兵权,坊间戏言,这大亓是谢与魏共享。
    虽是戏言,也可看出魏氏一族的势力。
    连皇后都是魏家的。
    伴随着教坊的乐声,圣人金口微启道:“今逢启栎节之喜,朕与诸卿同聚,举杯同庆,乃是一大喜事。”
    “诸卿,共饮。”
    众人高举羽觞,齐声道:“贺,陛下。”
    “既是天宴,爱卿们无须拘束,尽享尽乐。”
    “是,陛下。”
    天宴开始,教坊的舞姬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身姿引人。
    “娘子不能饮酒?”司寇自商见她放下琉璃杯道。
    大亓酒文化盛行,男女老少多少都会饮些。
    她从小就喝不了酒,一丁点儿酒水都能使她头晕。
    “回小楚邪王,妾饮不了酒。”
    “小王我还准备与娘子共饮,娘子既饮不了,那就作罢吧。”
    他不强求。
    晏枎虞不知,司寇自商从前根本不屑这样邀人共饮,他说这句话,已是不俗的例外。
    “多谢小楚邪王理解。”
    司寇自商朝她一笑,看起来很是善解人意。
    “哀家的嗣临何在?”
    晏枎虞被皇太后的话吸引了注意,她视线落在被叫到的谢政玄身上。
    他起身离位,走到殿前,拱手道:“禀皇祖母,嗣临在。”
    太后面容慈眉善目,头顶的凤冠栩栩如生,气势柔和。
    “皇祖母听闻,听人说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告假了两个月,烧退了,背上的伤可好了?”
    “嗣临谢祖母关心,旧伤而已,已经不碍事了。”
    朝堂里的人只知他是感染风寒,不知背上还有伤。
    他这么回答,是不想引起他人猜忌,外人只会认为是他在战场落下的毛病。
    太后早已不问政事,她才回皇都没多久,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定是有人将彧王惩罚谢政玄一事,特意告诉过她。
    彧王府里的人没有这个胆子,只能是府外的人。
    宋俱怀?晏枎虞心想,不过她短暂地想了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宋俱怀的地位还不足以跟皇太后说话,那就只能是他师父彭礼。
    “哀家怜我嗣临小小年纪就上了沙场,从军七载,受伤无数,想着你回来还能过的好点儿,没想到还被这伤病侵扰。”
    太后也没想把彧王的家事拿到场面上说,她是明里暗里在给彧王提醒。
    “嗣临为国尽职尽责,大有可期,可要注意好身体,后面还要为大亓建功立业。”
    圣人满脸皆是对他的欣赏。
    “臣谨记。”
    魏绰坐在皇帝右侧,比其他百官还要高上一阶,天子特许。
    “彧王世子,才从陇北回来不久,从武到文,样样都做得出色,眼光也毒辣,西戎二十四长左右骨都侯之子呼衍氏带领的三千铁骑,前日大败宇文崇校尉带领的一千铁骑,几战都告捷,有如此识人之才能,某看,大亓青年才俊都不及世子。”
    捧杀吗?故意抬高他,惹得其他人不满,从而给他树敌。
    “太师言重,大亓贤能之才无数,我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况,宇文崇是在太师之子魏光将军的麾下任职,说到用人,还得是魏将军眼光好。”
    他一句话就将功劳推给了魏光。
    前世,晏枎虞所见的谢政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此时他才回到朝堂,这般对魏绰,是在韬光养晦吗?
    魏绰很满意他的回答。
    “某记得,世子还未定亲吧,魏光在你这般年纪早就娶妻,某有一外甥女,和世子年纪相仿,某觉得你们两人甚是般配。”
    晏枎虞手边的白瓷碗筷应声落地。
    谢政玄伫立着,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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