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院大厅内,桓瑛穿着常服招待桓玠,侄儿突如其来的造访,令她不知所措,也没花多少心思理妆更衣。
    “什么风竟把玠儿吹来了?”桓瑛对着前来上茶的杏桃点了点头,又打量起风尘仆仆的桓玠来。
    桓玠扫了一眼厅院内的奴婢,不见阿荷,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回道:“姑母,侄儿前些日子去了城郊南山,今日心有所感,下笔画了一二,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哦?玠儿又有新作了?”桓瑛也懂画,听闻侄儿绘了新图,不免好奇打断了他的话。
    桓玠点头,眼睛又瞥了瞥门外,还不见阿荷的身影,于是继续道:“听闻姑母近日得了几方好墨,侄儿眼红心痒,便厚着脸皮来了。”
    谁人不知桓玠作画只用品之堂的松烟墨?桓瑛新得的几方油烟墨,是她拿来练字的,桓玠这样挑剔的人,绝对是瞧不上的,他说这话只不过寻个由头过来桐花院罢了。
    桓瑛哪能看不出侄儿的心思,这求墨是假,寻人恐才是真的。阿荷才刚回了桐花院,玠儿就巴巴地找过来,要说他们两个没什么,那铁树都能开花了。
    “这点小事,还用你亲自走一趟吗?”桓瑛笑着摆了摆手,“冷秋,快去书房取那几方墨来,玠儿既然瞧得上,我这做姑母的,岂有不予之理?”
    “姑母说笑了,侄儿不过想过过眼瘾,不夺人所爱。”桓玠尴尬一笑,有种小心思被看透的感觉,姑母并不长他几岁,与其说这些前后矛盾的话语,还不如从开始就直言要事。
    见桓玠还不挑明来意,桓瑛抿了一口茶,故意问杏桃道:“茶点可备好了?阿荷怎么没过来服侍?”
    听到桓瑛提及“阿荷”两字,桓玠的视线当即落在了杏桃身上,手指不自然地捏紧了茶杯,一口气都提了起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侄儿这不依不饶的模样,都落在桓瑛的眼里,更进一步证实了她的想法,但她又不肯再想下去,毕竟桓玠还在守孝,若与个胡婢有了牵扯,传出去可不好听。兄长只这一个儿子,未来是要走仕途,名声上可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奴婢,奴婢这就去取...”杏桃怕桓瑛生气,急忙又交待了实情:“阿荷,阿荷说她身体不适,刚歇去了。”
    “身体不适?”桓瑛重复了一遍,又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算了,由她去吧,把病气过给玠儿就不好了。”这个阿荷病得很是时候,她既见不了旁人,自然也见不了玠儿,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时日一久,玠儿指不定就忘了。
    姑母这么一说,再加上不见阿荷的人影,桓玠就更没有理由提起“讨人”一事了。也是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他的胃里火烧火燎的,又担心着阿荷,整个人都显得坐立不安来。
    耐着性子欣赏了那几方油烟墨,桓玠为了缓和胃里的不适,吃了几口茶饼,只觉味同嚼蜡,食之无味。这次虽然没有达成目的,但在姑母面前礼数总得做足的,一番寒暄之后,他终于寻隙告退,心里想的全是找到阿荷问个明白。
    待询问元珂无果后,桓玠不自觉绕道去了他与阿荷初见的角落,叹了口气感慨起来,自打母亲去世之后,他一直都不悲不喜,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白日在听雨轩发了这么大的火气,真是毫无君子之风,大概“宽以待人”那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荷,阿荷...”遍寻不着阿荷,桓玠心里空落落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以为只是中意的情感,似乎在慢慢发酵,变得无法掌控起来。他想,明明平日作画都不会在乎旁人的意见,今日却破例画了些不着调的东西,想博她一笑;明明以往都不屑华服红妆,如今却想着为阿荷画眉添妆,想描摹出她的美好;明明之前都不喜北地胡人,现在却对着一个胡婢生出绮思,想着日日与她颠鸾倒凤......
    夜色已深,再多逗留没有意思,桓玠转头离去,眼尾还带着些不甘与落寞。
    “公子,奴才刚刚去问了,阿荷没在下房休息。”元珂模样虽不俊俏,但五官还算周正,婢女们见了他也没多大戒心,一来二去被套了话都不知晓。
    听到这里,桓玠越发觉得此事蹊跷,想那仆婢再怎么自说自话,或进或退都要征询主子的意见,他虽客居于此,但桓府管事的还不至于不把他当主子,莫不是阿荷有意在避着自己?
    桓玠不悦地敛了眸子,话语间都带着些愠怒,“元珂,我们寻她去。”
    *****
    阿荷是在水塘边给桓玠找到的。
    “阿荷?”饶是心里窝着火,桓玠见到她的那一刻也是欣喜的,喊人的语调都不轻不重。
    “公子?”阿荷正在给阿锦放魂灯,她听人说这九瓣的莲花灯象征着圆满,若阿锦来世能投个好胎,那也不枉她冒险深夜过来放灯了。只是为何如此不巧,又被公子瞧见了,想那纸人纸马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呢。
    “你在做什么?快上来。”桓玠的视线都落在了阿荷身上,没有瞧见那被她推远了的魂灯,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傻事。
    阿荷不想和盘托出,于是答道:“公子,夜里风凉,快些回去吧,奴婢,奴婢,只是在喂鱼。”
    好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哪有人深夜跑来水塘边喂鱼的?桓玠当然不信,作势就要提着灯笼下来。
    见魂灯已经飘远,阿荷也不想公子再看到什么,于是忙踩着石块上来,“公子,奴婢这就上来了,这就上来了。”
    “阿荷,你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听雨轩还来了那许多烦人的婢女...”这阿荷甫一上来,元珂就没好气地埋怨起了她,毕竟若不是她,公子也不会气得一整天都不好好吃饭。
    “奴婢...”
    “元珂,你先回去吧。”桓玠打断了阿荷的话,他也有好多事想问,遂支开元珂,牵起阿荷的衣袖来。
    “是,公子。”元珂瞪了阿荷一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明。
    阿荷有点被吓到了,这架势可不是要审她?
    “公子,时辰不早了,奴婢该回下房了…”阿荷抗拒地想收回衣袖,却给桓玠摸到手,拉了过去。
    桓玠死死捏住阿荷的手,强行拉她跟自己走,他提了灯笼照亮前路,领着人小心地远离水塘。
    “把话说明白,阿荷。”桓玠用的是命令的语气。
    “公子,想听什么。”阿荷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必然会惹怒公子,可谁料他竟亲自找上门问话,这要不给个令他信服的答案,怕是今晚不用回下房了。
    桓玠是有许多想问的,可千言万语到底不过一句话:“你可愿跟了我?”
    “什么?”阿荷心里想了一万个借口来应对,却没想到桓玠说了这样任性的话。
    桓玠与阿荷十指相扣,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重复道:“我说,你可愿跟了我,以后山长水阔,再不分离。”这么明显的誓言,桓玠不信阿荷听不懂,若还要装糊涂,那便是无意了。
    “啊?”阿荷倒是没有别开脸,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愣在了原地。
    “你若应了我,明日我便去求姑母,把你讨了来。”桓玠观察着阿荷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阿荷忙捂了他的嘴,摇头道:“万万不可,公子,奴婢何德何能......再说那晚,不过一时意乱情迷,怎可作数?公子不可为了奴婢这等无关紧要之人,误了,误了前程啊。”
    呵,误了前程?桓玠从来不是在乎虚名的人,阿荷这样回避回答,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如果我强要呢?”软的不行,桓玠就来硬的,话说得重了一点,非要教训教训这个小婢女,“作为大司马的侄儿,讨要一个奴婢,并非难事。”
    听了这话,阿荷顿时感到被浇了一盆冷水。是了,公子再待她随和,到底也是主子的身份,他们这样的贵人,动动手指便能决定仆婢的生死,她还能抗拒到几时呢?打算落得和阿锦一个下场吗?
    “公子既心意已决,又何必来问我......”阿荷无奈别过眼去,到底没再挣脱相扣的手,她突然理解了阿锦遭难时的凄凉,人活于世,她们这样寄人篱下的婢子终归只会通向那条不归路。
    “阿荷...真拿你没办法。”话说重了,又惹得佳人伤心,桓玠忙揽过她的肩,软了语气道:“我还以为你是愿意的,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明明那晚你也很开心。”、
    开心?明明很痛,阿荷咬着唇想。
    “再试一次好不好?”桓玠突然低下头附耳说道。
    不管是什么,阿荷都不想再试一次,她红着脸颊拒绝道:“不要,公子,这是外面。”
    “那我们去院子里?”桓玠没好意地继续打趣道:“这次我很清醒,阿荷,再给我一次吧。”
    阿荷怎么也想不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公子,竟会为了向自己求欢说出些登徒子的下流话。
    “若这回你不开心,我便不再纠缠了,好不好,阿荷?”桓玠还在诱骗阿荷,没办法,他真的好想亲亲她。
    阿荷半信半疑,被桓玠缠得脱不了身,语气酸了起来,“公子若真想要了,为何不去找别人,她们可比我甘愿多了。”
    真当他饥不择食吗?桓玠的嘴唇还没有落下,又给阿荷气得眼前一黑,干脆直接堵上了她的嘴。
    “唔...”阿荷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手还抵着桓玠的胸膛。
    吃了闷亏的桓玠,总想要讨回来,使了坏对阿荷说道:“我看前面假山上有个凉亭风景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吧。”
    大晚上的,凉亭还有什么可看,桓玠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要在外面解决了阿荷。
    “不要,不要啊,公子。”阿荷总算紧张了起来,意识到桓玠打算来真的。
    桓玠用手指按住了阿荷水润的嘴唇,笑道:“不要叫,阿荷,你想被别人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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