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啊叔叔。”
    靳行之在听到陆先生的话后,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就被喜悦给占据了。
    他抓了抓脑袋,笑得合不拢嘴:“那我们要去几天呀?我现在回家收拾东西。”
    还是太单纯了。
    陆先生觉得靳行之的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连掩饰都省了。
    “大概三四天,不用那么着急。”
    陆先生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在路上买。”
    靳行之连连点头,但还是放弃了溜小乖,说道:“好,我先回家了叔叔,你们忙,你们忙。”
    他望着陆周月眉飞色舞。
    陆周月挑了挑眉。
    她不知道陆先生为什么突然说要出去旅游,又为什么决定带上靳行之。
    靳行之的高兴她也一知半解。
    她猜测,大抵是因为太无聊了。
    自从跟施良打了一架为他擦了药之后,靳行之就给她发了一条在家很无聊的消息,而后就没了音讯。
    随着靳行之离开,陆先生转头说道:“总之在家待着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如出去体验体验,还能增长阅历跟见识。”
    “我们还从来没一起出过远门。”
    太忙了。
    陆周月也从来不提。
    会哭闹的孩子总会有人安慰有糖吃,不哭不闹的别人就觉得她什么都不需要。
    “我知道了。”
    陆周月接受了这个安排。
    陆先生跟她晃悠悠地往回走,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那匹马吗?”
    陆周月仰起头。
    “它差点就死掉了。”
    陆先生这么说。
    那匹马再便宜也花了他将近4千万,落在陆周月手里不过半小时而已,差点就打了水漂。
    “那不是没死掉吗?真可惜。”
    陆周月波澜不惊。
    真可惜。
    要是真的死掉的话,它就是为了骄傲而死掉的,说出去多光荣。
    可惜了,没死掉的话它以后恐怕很难再骄傲了。
    死亡的恐惧,会刻在它的骨子里,让它战栗、臣服。
    陆先生眸光一缩,觉得不可思议,语气带着些恐惧问道:“你是真想杀掉它?”
    “没有。”
    陆周月反问道:“爸爸,你怎么会这么想。”
    劳瑞斯当然可能会死,不是也有可能不会死吗。
    就算死了陆周月也不会觉得惋惜,这就是代价,保持骄傲的代价。
    但凡它朝自己低下头,但凡它听她一句话,它还会死吗。
    就像当初别人对待她一样。
    但凡陆周月你低一下头,这些事情还会发生吗?
    但凡求人一句,听别人一句话,你还能变成这样吗?
    如今,她只是把这些好用的手段,拿出来了而已。
    不过她觉得她已经很仁慈了。
    要面临这个抉择的,不是人,而是一匹可有可无的马。
    陆先生紧咬牙关。
    他的女儿很不懂得敬畏生命。
    越接触陆先生就越觉得心惊肉跳。
    陆周月先他一步进了家门,陆先生觉得后背都在出汗。
    那清瘦一晃而过的背影让他窥见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未来。
    一个手握权力、手握金钱却毫无情感,对生命蔑视的上位者会给这个城市,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毁灭。
    暴戾。
    成为一个当之无愧的暴君。
    每一个暴君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太头疼了。这比做任何生意都要让陆先生头痛不已。
    剩余的时间里,陆先生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商业上的事情,无非就是低调行事,可以中空但核心不能乱。
    该赔钱就赔钱,千金散尽还复来。
    处理完商业上的事情,他在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了两沓相册。
    一个是陆周月自己的,一个是他们全家的。
    陆先生静静地翻开,岁月随着照片定格,再人回忆时又开始放映。
    第一张是陆周月刚出生的第一个月。
    小孩子只能抱在妈妈怀里,褪去了羊水的黄色后,胖嘟嘟、白生生,带着虎头帽子朝着妈妈笑。
    一周岁的时候,陆周月已经会坐了。
    她手里捏着一串金铃铛,看着镜头笑。
    陆先生记得这一组照片是他们全家一起去拍的,那时候他就蹲在陆周月不远处拿着玩具逗她,陆周月高兴了也摇手里的铃铛。
    还有陆周月上幼儿园。
    那时候她可比现在粘人的多。
    揪着衣服说什么也不肯爸爸妈妈走,被老师牵着手还要挣脱跑回来。
    可孩子总是要学会离开父母,去世界、去社会的。
    陆先生还记得,那天周女士一直跟他说,她不想做生意了,以后就当家庭主妇,陪着周月长大。
    母女两个隔着栅栏哭。
    陆先生绷着一张脸,强行让两个人分开,他却没走。
    就站在栅栏外面,担心的不行,一看就是一天。
    看她忐忑不安地坐在角落里,不理会老师,也不理会同学,安安静静坐着。
    心疼啊,肯定是心疼的。
    可总不能让陆周月永远都待在家里吧?周女士的梦想就是成为最厉害的商人,让大家不要小看女人,总不能为了家庭去让她去放弃她的理想吧?
    那天陆先生从中午等到了晚上,在幼儿园放学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将女儿接走:你看,爸爸没骗你吧,爸爸来接你了,爸爸带你回家。
    陆先生还记得那天给陆周月带了一个很精致的小蛋糕,作为奖励。
    她不稀罕,说想要很漂亮的头花。
    有个小孩子带着的头花很好看,是妈妈用毛线给她织的。
    可惜,陆先生不会织毛线,周女士也不会。
    所以他们搜集了很多最漂亮的珠宝,给她打造了一顶小王冠。
    陆周月爱不释手。
    于是那些昂贵的礼物越来越多,堆满了整间屋子。
    陆先生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小王冠的去向了,只能看见陆周月抱着那顶王冠在照片里笑。
    她很爱笑来着。
    陆先生咬着自己的拇指顶端,抑制着鼻酸,往后翻。
    从幼儿园的中班开始,陆周月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里的光也逐渐在消失,定格在她去年的生日。
    那双眼睛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涟漪,唇角的弧度官方又假情假意。
    她面前是十几层的香槟塔,为她庆祝的礼物将长桌堆得满满当当。
    周围的宾客在为她欢呼、捧场,年龄不一。
    她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也是漩涡里不为所动的中心。
    陆先生合上了相册,他想啊。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
    不是她的女儿不够天真不会浪漫,是他们。
    是他们见到了陆周月的聪慧,企图拔苗助长,过早的将她带进了成人的世界。
    杀掉陆周月眼睛里光的人。
    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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