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少帅吩咐,派狙击手埋伏在郊野,晚间辛建义及他兵马经过时,将其当场射杀,无一活口。”
    杨安兴满面尘土,将手中硃红匣子打开,里面是一颗血迹干透的头颅。
    赫连澈瞥都没别瞥那脏玩意儿一眼,只是萧瑟坐在办公桌上,双眸淡凝窗外朝霞破暝。
    “少帅,他们还有一个女同党,是否就地正法。”
    赫连澈明白他说的就是那个跳芭蕾的少女,那次醉酒被她偷走机密,泄露给纪华阳,才会造成此次列车被劫事件。
    可是……
    一想到那女人同苏曼卿如此相像的脸庞,终是不忍。
    过了夏,香山红叶烈秾如血,北平城没有素日平静,大街小巷的人皆拉长个脸,忧心忡忡。
    司令府管家率领众人收拾行囊,苏北北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去隔壁巷子买烤红薯吃。
    她踮起脚尖,将花花绿绿票子递给摊主,谁料西风一吹,几张票子迎风飞舞。
    “给,北北要把钱攥紧,不然可就买不了烤红薯了。”男人蹲下身,揉揉她的羊角辫,朝她打趣。
    苏北北眨巴了两下葡萄眼,只觉这个叔叔逆光而笑,浑身毛茸茸地绽着金光,帅气英武得像是外国小人书上画的大英雄。
    她又瞧了好半晌,小脑袋总算记起这是在百货大楼同自己玩一二叁木头人的叔叔。
    路边台矶上,苏北北晃着两条小肉腿,同男人分红薯。
    “叔叔,你还欠我个秘密呢。”苏北北咬着甜滋滋红薯,“能不能用秘密换愿望呀,北北想许愿。爸爸说阿拉丁神灯就可以许愿。”
    “北北想许什么愿呢?”
    苏北北歪头想了会,凑过身去,附在凌子风耳畔嘀嘀咕咕。
    “叔叔,这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么?”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红薯剥了皮,露出红彤彤蜜肉,塞进她软乎乎手心,温柔的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
    走进指挥室,浓郁酒气扑面袭来。
    “风子……”
    男人醉得一塌糊涂,手里拎着整瓶白兰地,往嘴里猛灌几口,方朝他摇头笑道,“不,不会是风子,他……恨死我了,我把曼曼从他身边夺走……他恨不能我死……”
    凌子风从他手上夺过酒瓶,递给身侧侍从官,命他端醒酒汤来。
    “是,凌校尉。”侍从官应声远去。
    男人怔忪抬眸,从窗台跌跌撞撞走来,凑近端详他的脸,喃喃,“凌校尉……凌校尉……风子……是你……你居然来了……”
    他眸间显出一抹柔和,仿佛恢复片刻清明,他将凌子风用力往门边推,“你走,走……别留在永军……走……快走……”
    凌子风却仍站在那里,视线落于桌面报纸,他知晓这次拯救人质,因赫连澈先救国人的决策,导致有一侨民哮喘发作,死在前去救援的飞机上。
    外国媒体新仇旧怨一起算,称赫连澈为“中国恶龙”。亦有不少军阀认为赫连澈破坏友邦情谊,正商讨与外国人结盟来讨伐他,将他赶下台。
    墙倒众人推,从前赫赫扬扬永军少帅,即将沦为阶下囚。
    “我给你开出城令,你马上走……”
    他又抖晃着身子打开抽屉,从里拿出纸和笔,再从军装暗袋掏出小小的田黄石印章,钤在纸上。
    他将纸递给他,如同往昔般诚挚,“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男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凌子风蹙眉,打断他,“那你呢?”
    “我留下来,接受我的失败。”
    他薄唇扬起抹苦笑,“风子,原来从小到大,呵,我都这么失败。”
    凌子风望向他,只见他伶仃倚靠窗旁,眉宇间无限失意萧瑟。
    他有刹那恍惚,犹记得当年赫连澈第一次领兵出征,大捷而归,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华。
    他邀他饮酒赏月,说自己定要手提叁尺长剑,令江山如画,百姓安居。那时的他,眸间星辰闪烁,充满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再不是当年被人推倒积木,无助害怕的小男孩。
    而自己从来都愿意助他,助他登顶高位,助他实现抱负,无怨无悔。
    苍穹澄净,夜风吹动窗棂乳白色帷幔,凌子风将醒酒汤轻轻置在桌边,又从口袋掏出两颗巧克力糖,搁在桌沿,然后义无反顾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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