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啊,不用你出本钱,出人就行。”老陈急了,他住院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这事。知道沉微明下定决心要辞职之后更是殚心竭虑,那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旧思想作祟,硬是给自己套上一层父亲的枷锁来,还乐在其中。
    他三言两语概括自己的想法。店铺是他早年间投资买下来的,没花几个钱。沉微明不会做饭没关系,他一时半会还不会老的不能动,可以慢慢把手艺教给他。愿意的话,以后自己掌勺,不愿意的话,改造店铺干别的都行。
    “比如干什么?”沉微明听出来老陈的真实目的,哪是合伙开店啊,摆明了要把店铺送给他。
    “比如开个小超市?或是。。。”他绞尽脑汁,看着自己的大店铺发呆,心里琢磨还是得开大排档,市口多好啊。
    周昱白一听,急了,剧本不对啊,不是应该煽风点火怂恿他跟着合伙开新店么,怎么还抢上人了呢?拼命对老陈眨眼,老陈不理他,继续苦口婆心;急的他抓耳挠腮的。一系列的小动作落在沉微明眼里,心潮沸腾;他走到二人中间,两手各搭在俩人的肩膀上,捏紧,力度不轻,感激的话说不出口,干脆都化在掌心的温度里。
    “让林医生帮忙选一下,老陈和我,你跟谁?”周昱白架着二郎腿,下巴对林听点了点。
    林听不傻,猜出二人突然一唱一和多半和沉微明准备扎根南城脱不了关系,但也不便多说。“随他,他怎么样都好。”只是脑海里想象一下沉微明系着围裙在灶炉前挥舞锅铲,或是翘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对着小电视当小卖部老板的样子,反差过大,忍不住偷笑。
    “啧啧啧,好女人。”周昱白还想再夸几句,被沉微明在桌子下面猛掐大腿根,疼的他龇牙咧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眨巴眼暗自求饶。
    玩闹归玩闹,建议都是真心的。沉微明一一接下,还是那句,他会好好想想,他的积蓄管他一阵子开销绰绰有余。再说了,他手上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之后再想谋生的事情。
    老陈和周昱白都没追着问他要处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林听想大概整个桌子上不知实情的就她一个了。
    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也一向懒得过问别人的私事。可沉微明不是她的别人,而她好像还是沉微明的局外人。
    念头一起,就觉得自己已经饱了,不愿再动筷子。
    她有时候觉得和沉微明很近,有时候又很远。飘忽不定的距离感拉扯她的情绪,她不习惯情绪被另一个人牵动的感觉,也不喜欢。
    上一次感觉自己情绪被牵扯的时候她没忍住发了个信息给小刘,简单把问题概括成,“如果一个男的让你觉得他喜欢你,但又让你觉得忽近忽远是为什么?”
    小刘秒回,“渣男。”
    “。。。”
    “海王,故意吊着你,扰乱你心神,七上八下,患得患失,天天都睡不好觉。”小刘发了串语音,吐出每个词的时候都咬牙切齿,很好玩。
    林听被她成功逗笑,笑完想原来这样叫患得患失啊,她不喜欢患得患失的自己。
    沉微明见她放下筷子,以为她吃好了。敲敲桌子,小声道,“走么?送你回家。”
    林听没作声,只拿起帆布袋,笑着和周昱白老陈打完招呼,之后便再无表情。
    沉微明下意识朝林听家的方向走,几步之后才发现人在后面没跟上来。他一回头,林听站在路灯下,抿着唇,柔光打到她的侧脸,看上去有点情绪。
    “你怎么了?”
    “没什么。”语气淡淡的,明显口不对心。
    “你跟我说说,怎么了?”沉微明的察言观色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一向很准,除去少部分大脑短路的时候。
    “我肚子痛,不舒服。”
    林听想,她能说什么呢?是说她不开心跟他有距离感?还是说她不开心别人都知道他的事情就她不知道?或者追着他问你到底来南城干什么啊?你口里要处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我在南城还是有点人脉的,能帮上忙么?又或者我们俩什么关系啊?你喜欢我么?喜欢为什么不表白,不喜欢为什么又要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沉微明暂且信了这个借口,“痛的厉害么?还走得了么?不行我背你去我家坐坐。”
    林听抬眸,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她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总是会被他有意无意的举动或随口的话所击中,就像那日在香港他买来的拖鞋,和今日这句,我背你。
    沉微明坚实宽厚的背让她刚刚因为距离感生闷气的心找到了发泄口,她的呼吸在他脖颈,鼻腔里全是他的味道。头偎在他肩膀,手紧紧环绕他的脖子;没再说什么。沉微明以为她是肚子痛不想说话,便也沉默。
    他走路不带喘,几步就到了单元门口,林听小声问要不要她下来,自己爬。沉微明轻声回不用。
    这个单元楼和林听住的差不多,老公房,楼梯洞黑黢黢的,沉微明进去的时候会下意识低头。过道里也是声控灯,沉微明的脚步却很轻,像是生怕把灯吵亮。眼前的漆黑让她下意识搂的他更紧,沉微明的身子似乎怔了几秒,又把她向上掂了掂。
    小时候同学写作文都会提到爸爸坚实有力的后背,林听坐在下面听着,脑子里忍不住想,被人背是什么感觉啊?好奇。可她不敢对林永年说,林永年既没时间也没那个闲心背她到处跑。
    多年之后,童年的疑问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得到了解答。
    踏实又安心。
    沉微明放她下来,轻拿轻放,轻咳一身,灯亮了。他开门的时候,林听低着头,脚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的屋子是家徒四壁风。白色的墙,餐桌椅子都在该在的地方,而除去生活中需要的基本家具和生活用品外,一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她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侵者,站在客厅中央有点手足无措。
    沉微明见她眼神在空荡的屋子里扫射,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你坐着歇会,我去烧点水”。
    屋子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有天壤之别。如果说他本人总心事重重,难以捉摸深不见底;那这间屋子简直不要太单纯干净。餐桌上一尘不染,林听一眼就望到阳台晾衣杆上整齐晾晒的男士衬衣和T恤;没有单身男人随意乱扔的脏衣服,甚至从客厅偷瞥到卧室床上的被褥也是迭放的整整齐齐。
    沉微明见她傻站着,便从厨房走出来领她到沙发上坐下,“不是肚子痛么?坐着会舒服点吧。”见她眼神考究,又怕自己说错什么,忙解释,我看网上都是这么说的;回厨房倒水的时候脸都红了。
    林听的无名火彻底和屋里的水蒸气融为一体消失不见。她也纳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以处理的小情绪层出不穷,无力招架。
    沉微明在厨房烫洗玻璃杯,“房子是老陈的,他就住隔壁。我这人对生活要求不高,有床睡觉就行,来到南城这些天好像也没闲着,就没空收拾。”
    林听听出话里的不好意思,抿嘴笑笑,她又不嫌弃。再说,这里的整洁程度已经超乎她对单身男人住处的期待了。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都随意搭着,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屋内的温度随着水蒸气的弥漫渐渐上升,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格外逼仄,林听只觉自己被沉微明的气息彻底包围,如蚕茧般裹得她动弹不得,心跳停了一秒,本来自在的闲聊突然变得刻意起来。
    沉微明自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的手几次三番抬起又落下,想握住她攥紧的小拳头,又怕自己的莽撞吓到她,迟迟做不出决定;在他和林听的这段关系里,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被动者,他心甘情愿将主动权移交出去,多了听命于她的绅士风度却少了一往无前的果敢。
    心里想着她,眼神就总飘到她身上;游离到她唇间,她今天好像还涂了口红,灰藕调奶茶色唇釉,闪着诱人的光。灼灼目光烧的她更加不自在,两个人脑海里闪回的都是共度的那几日时光,没羞没臊,情话不断;现在却都同时犹豫不决。
    林听不想再当那个主动的人,放肆堕落的时候不懂爱情,怎么开心怎么来。可真正要走到爱情里的时候,她希望收到的是对方的盛情邀请。
    门铃突然响了,老化的门铃发出不够清脆的叮咛声,搅乱屋内暧昧不清的气氛,颇为诡异。沉微明皱皱眉,还没问出声,对方已经自报家门,“我,周昱白,你屋子亮着灯呢!快开门。”
    林听下意识想躲,也不知躲什么。沉微明示意她可以四处看看,倒没让周昱白进来;门开了个小缝,把准备迈进来的周昱白往外推,自己也跟着出去,再轻轻掩上门。
    “诶诶诶,你推我干嘛?不请我坐坐?”周昱白的声音传进林听耳朵,慌的她又想躲。
    外面不知道沉微明和他说了什么,两个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不少,断断续续有周昱白的笑声,像是嘲笑。林听不敢在客厅多待,生怕门冷不防一推开跟人迎面撞上。门砰的一声被彻底带上,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听手机随即震了一下,是沉微明的信息,“我一会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她暗自松口气,也不再拘着。同一批次建的房子大抵就是那么几种户型,这个两居室的布局和她的房子差不多,朝向也差不多,都是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洗手的时候看到洗手间里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笑笑,还好没粗糙到一块肥皂从头包办到脚,不算无可救药。
    林听不方便去他卧室,便进到书房。书房一整面墙都是木质书柜,书本分门别类整齐堆放;有好几套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看出版社和出版年代,大抵是老陈的珍藏。而伸手可够的那层,稍凌乱些,几本书随意堆迭在一起,应该是还没翻阅完。林听大致看了几眼,多是刑侦类的书籍或是侦探小说,是他会喜欢的风格。随手拿到最上面那本,应该是他最近在看的,里面还夹了东西。
    翻动的时候,有什么掉落在地上,定睛一看,是结婚证。
    她赶忙捡起来本能想塞回去,却又忍不住翻开来看了一眼,其他信息被自动选择性忽略,唯一映入眼帘的是结婚照里男人的脸,是沉微明。
    心跳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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