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背部的胎记让你们确认他就是那个通缉犯。”我说,“你们因为某些变故而看到了他后背上的胎记?”
    “是的,我们的队伍在贵霜国与康居部族的交界处遭遇了袭击。他为了保护甘大人受伤昏迷,于是我们把他的衣服脱了替他上药……”徐放说,“看到胎记后,我和甘大人并不敢确信。保险起见,我们绑了他打算拷问一番。醒来后他什么都没说,一晚过去人就不见了。”
    我疑惑的托着下巴:“那他和后来……帕拉提雅皇帝说你们拿走东西的事情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徐放说:“他走了之后我们就派人去各处打听消息。遭遇了袭击后,所有人不得不离开贵霜前往其他地区求救,向安息的木鹿城主说明此事后他接待了我们,让我们在那里修整。我们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甘大人更是重了毒箭,至今余毒未清。就是在那里,我们的一部分同伴表示放弃赏赐想回去,于是甘大人同意了。甘大人和我们说,捉拿通缉犯不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可以不管他的事继续前进,尤其是这个韩五跑走之后杳无音讯,怎么也打听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又缺乏人手,语言不通,找到他根本不可能。大部分人都认同他的说法,于是,就放弃继续找他了。我们在城里休息了几日,我记得有一日轮到我外出购买食物,回去的路上看到大批的卫兵进入城中围得水泄不通。我感觉不妙,当机立断决定逃跑……后面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就是你在塞库姆看到的那样了。”
    我和徐放的一番对话阿利克西欧斯只听了个半虚半实。等徐放说完,我将水递给他,扭头对阿列克大致解释了一番。
    “甘辛之所以没有向我全部交代,想必是不信任我们。让徐放和他们见面,他就会相信了吧。”我说。
    “不如就把徐放也放在老皇帝那,和他的同伴待在一起算了。”阿利克西欧斯说,“看样子,替皇帝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才能放人,目前看来皇帝也不会伤害他们。”
    我觉得有道理,不过还是问了下徐放的意见。
    他说他不能决定,要问问甘辛的意见。于是我让它他给甘辛写了封信证明身份,第二日带了过去。
    皇帝的随从自然是要检查信件的,他安排的汉语翻译就是为了这个。得知信件内容并没有什么违背他想法的内容,皇帝便愉快的放行了。
    “陛下最近忙吗?”我悄悄跟那翻译打听。这翻译是皇帝颇为倚重的一位老臣,跟在皇帝身边多年。
    老头不卑不亢的说:“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好吧。”我无奈的耸耸肩。我只是想侧面打听一下关于皇帝派人去东部镇压国境线动乱的情况如何了,伊丹是否会去。我有预感我要去那,有他帮忙就好了。
    和甘辛再次见面后,他看我的眼神明显缓和了许多。
    “其实更多的信息,还是要问班大人。”甘辛叹了口气,“就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班绍远在东汉的轮台,他怎么会比你更清楚发生在你们旅途路上的事?”我说。
    “班大人经营西域多年,他的强大并不是表面上我们所能看到的那么简单。”甘辛说,“他是定远侯,而我朝天子,会给亲自封侯的将领支持,班大人手中掌握着很全面的消息渠道,我们每走一步都有早些年我朝布置的消息驿站与我们接洽。而有权过阅这些消息的只有被陛下批准过的人。”
    “听起来像是情报机构。”我说。
    “陛下不希望定远侯离开太远,恐怕就是与这个消息网的控制力有关。我怀疑韩五也与此有关。他毕竟是皇上通缉了三年多还没有抓到的人。”甘辛说,“之前放出我们在寻找一种金色宝石的消息,就是定远侯派人送信示意的,目的是引韩五出现。他在找那种宝石。而我认为帕拉提雅的皇帝也在找。他就这样栽赃了我们。我们在休息处被抓完全猝不及防,但能看出皇帝是冲着我们来的,说不定韩五那家伙和皇帝打过照面。这些都是我的推测。”
    “你对韩五还了解多少?能再告诉我一些有关他的消息吗?”我问。
    “如果你能帮我送一封信出去,让定远侯向皇上请求有关他的消息,我想这更好。”甘辛说,“我们被关在这里,一直不许和外界接触。你是他让我们这么近距离接触到第一人了,你一定很不普通。皇帝或许有求于你。”
    说着他又上下打量我一番,露出惊诧之色。
    “唉,夫人,你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我汉族女子能在西域大秦有这样一番奇遇。”他搓了搓手,“介意跟我讲讲你的故事让我写本书吗?”
    我眉头抽了一下:“…别。”
    ……
    我对这个名叫韩五的人十分感兴趣。
    “我想去极东亚历山大里亚。”我说,“那里是拉赞德大师管理的中亚极东据点吧?他应该什么消息都知道一些。”
    “拉赞德大师是近两年才开始在那里建立据点的。”阿利克西欧斯说,“我去过,可谓困难重重。那地方实在是太混乱了。”
    我蓦然想起这家伙去过贵霜,于是问他过去那半年都在那边做了什么。
    阿利克西欧斯叹了口气:“都是些很无聊的事。哪怕刺客的能力再好用,我也是分身乏术。我们要先和当地人打好关系,学习那里的知识,弄清楚那里的人和人是什么关系。我的半年时间大多都花在这里,打听那里最有势力的是谁,他的妻子家族都是什么人,生了几个孩子,有没有姻亲关系等等。那地方起码有二十个小国,大一点的有6-7个。”
    “那你弄明白了吗?”我问。
    “弄明白了一些,”阿利克西欧斯说,“关于极东亚历山大里亚,那里是大爱奥尼亚国的一座城市,也是他们的都城。当地人管那里叫’胡占德’,’苦盏’,有外邦人管那里叫’贵山城’,我们就叫极亚,或者绝亚。大爱奥尼亚国是一个曾被希腊统治过的马萨革泰人部落建立的国家,他们中的一部分被希腊人从地中海附近赶走后东迁,便在那附近定居。周围像大爱奥尼亚这样的斯基泰人国家还有至少五个。而拉赞德大师之所以选择那里作为极东据点的建设地,是因为那里盛产的货物是东西方贸易绝对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说,东西方路上商道绝对不会绕开这个地方。苏西,你的同乡人来时必定经过那里,那里会收到周围最全面的消息。”
    “大体上,我们习惯将那里的国家分为’行国’和’居国’两种。顾名思义,行国就是以游牧为主的移动国家,居国就是南方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大爱奥尼亚属于较为强大的居国之一。因此拉赞德大师决定了对于据点建设上进行行居两异的方法。”
    “行居两异?”
    “在居国行走并不麻烦,因为人们总是聚集在居国,最大的贸易集市都开在这些国家,这里的国王会专门派军队维持秩序,所以居国城市不拒绝任何人。贵霜和帕拉提雅甚至会专门组织军队护送商队。而来回穿行的商人则以行国出身居多,他们常年走轮台到极亚这条陆路,又有另外的行国商人从极亚走到木鹿,再到安条克,这就到了罗马的管辖范围内。”阿利克西欧斯说,“对于和行国交往,我们大多是作为居国有势力的护送队为主。我还参与保护了一次商队,拉赞德大师有位弟子还加入了大爱奥尼亚国的护卫队。和居国打交道,则以能带来利润的行国商人为主。拉赞德大师和我曾冒充商人代替希拉克利特谈了一笔生意,成功的和那里的人搭上了关系。如此一来,便能在两方面都能获得善意。一开始,这个想法是没问题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越来越困难。”
    阿利克西欧斯揉了揉额头,显然这个困难超出了他的预期。
    “想要在那里建立稳定的据点,能有更广泛的影响力,必须建立国家。或者至少是有国家背景的一城之主。必须封疆建土,有自己的军队。”阿利克西欧斯说,“无论是行国里做生意的人还是居国里开市集收过路费的人都是他们的王族,你必须有一个可靠的出身和来源,才不至于在多变的局势里被吞噬。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三四十个国家,平均每个月都会消失又出现几个。依附于他人对刺客来讲是绝对不行的,首先这里哪怕强大的国家也可能没几年便瞬间消失,其次他们的态度非常多变,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随意的敌对或者暴露我们。”
    我有种不妙的感觉,因为我想起了帕拉提雅老皇帝要给我一座木鹿城时的语气,就像是笃定了我会对此感兴趣一样。
    “多变…我记得甘辛跟我讲过,说他们曾遇见大爱奥尼亚国对他们的态度在一个月之内变了四次。第一次他们的国王态度坚决,甚至派兵袭击了给班绍运送补给的另外一个小国的军队。但很快他们又决定和班绍和谈,甚至称臣纳贡,杀死了之前的国王求原谅。但不出七日,又突然反悔,刺杀使臣,原因是认为匈奴人的威胁更加可怕。在使臣见机行事逃跑后又再次反悔,这个国王又被杀死以表歉意。”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只觉得大宛国的国王好可怜,和汉使臣一样可怜。
    “可是,建国的话,就违背了希拉克利特所说的我们的先祖的遗训。”阿利克西欧斯说,“利用刺客的力量把这些小国统合并不困难,问题在于我们只想作为一个监察者和记录人。”
    极东复杂的情况让我意识到希拉克利特与阿利克西欧斯在罗马的份的特殊性和必要性。
    没有政治倾向是不可能的,希拉克利特真的没有任何政治上的需求吗?他大权在握,就身份而言如今他才是皇帝。
    而关于出身与神力的关系……
    “我觉得有必要搞清楚韩五的出身。”
    我把一张羊皮纸拍在阿利克西欧斯面前,上面画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图案。
    这个图案很特别。它有明显的规律,并不像随意形成的。它很像一朵花,但每一个花瓣形状都不相同,长短不一,有的镂空有的实心,一共有七瓣。共同特征是每一片都有在向外生长的趋势。
    阿利克西欧斯一看这个图案就愣住了,他把那张羊皮纸拿来仔细端详,眉头紧锁又松开,这个动作重复了几次。
    “这是我让徐放为我画的,他在韩五身上看到的那个胎记。”我说,“他说,因为长得太奇怪,他印象很深刻。说是胎记,但看起来像是画上去的某种特殊图案。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到了夜晚它会变色的,有花瓣颜色会变淡消失,白天又出现。如果是真的,那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生理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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