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灯一亮,两个人仿佛被抓奸的男女,不,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总而言之贺云朝迅速地抓了几张纸巾,忙乱地把地上打扫干净,顺便还递给她几张匆匆提醒:“你先上去,我来收拾。”
    可是任令曦扶着岛台轻喘,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动弹,连清理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贺云朝估计这辈子也没想到他的反应力和执行力会用在这上面,好在从车子进入前院到停进车库还有一段时间,贺云朝三下五除二搞定了一地狼藉,将令曦的衣服攥在手里,一手狼狈地抱起她就往楼上跑。
    等把令曦放在椅子上,贺云朝才蹲下身,视线和她平齐,问道:“现在好一点了么?”
    任令曦咬着唇点点头。
    不知该说什么。
    她不觉得做爱羞耻,可是刚才的做爱方式真的很羞耻,而且在自己家里还差点被父母抓包,不管从哪一点上想,都让她无语凝噎。
    其实发情还没有完全消失,信息素从楼下一直飘到了楼上,她的状态还是有点迷离恍惚。
    贺云朝摸上她脸颊,抬起身亲了一口。
    “你先洗个澡,我下去再把‘犯罪证据’清理干净点。”
    “你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变态杀人狂。”任令曦无波无澜地评价。
    “那我不收拾了,让伯父伯母猜猜厨房地上是什么味道?”
    任令曦伸出腿轻轻踹他。
    贺云朝把她的脚按在自己心口,“翻脸不认人。”
    她再踹。
    “别踹了,再踹又得起来。”贺云朝把她的脚搁回地上,正准备离开房间去忙,她忽然揪住他,“先洗脸。”
    “?”
    “……有味道。”
    贺云朝轻哂,一张俊脸故意探过来,“自己的味道还嫌弃?”
    “我不嫌弃也不是你顶着这张脸去见我爸妈的理由。”
    贺云朝耸耸肩,“知道啦。”
    “还有衣服。”
    “啧,”贺云朝低头扫了眼自己肩头已经开了个口的衣服,“有些人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饥渴起来也真的是不容小觑。”
    “滚蛋。”
    这一次她把他狠狠踹出了门外。
    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贺云朝在楼下不着痕迹地清理现场,还顺便陪任令曦的父母说了会儿话。不过即使再想掩饰,那满屋的小苍兰香也藏不了,任毅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大概也是想知道女儿的情况严不严重,贺云朝使出了毕生所学才把两人的交流科学性地圆了过去。
    等贺云朝上楼走到令曦房间门口,他皱了皱眉头。
    完全没有减淡的信息素味道让他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走进虚掩的房门,没看到人。
    “小曦?”贺云朝下意识看向洗手间,那里房门紧闭。
    可是里头没声音。
    贺云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敲了两下门。
    “令曦?你在不在里面?”
    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贺云朝伸手转转门把,却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又拍了拍门,“小曦——”
    门里响起微弱的哼声。
    贺云朝松了一口气,“你开门,我看看你。”
    洗手间里的她一点点挪到门边,脸庞靠着门板轻声喘吟。
    “……不要。”
    他一怔。
    “为什么?你是这么快又发作了吗?既然发作了就开门,为什么一个人躲在里面?”
    任令曦抱着自己赤裸的身子倚在门后,一头乱发湿漉漉搭在肩头还在往下滴水。
    很显然,她是洗澡洗到半途再度发情。
    身上虽然擦干了,可是头发还没有,浴巾在自己挣扎间掉在地上,像不受控制坠落的她。
    因为刚好好发泄过,这一次她比之前有余韵许多,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找贺云朝求救,而是反锁上这道门。
    这一次发情之前,她没有细细思考过,可是短时间内频繁不受控地发情,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不能完全依仗另一个人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任令曦咬着牙关反过身来,背抵住门板,“很快……就好了……”
    她尝试着用手缓解。
    不那么粗暴地,保留理智地处理——她认为发情和工作一样,只要找对方法,都可以处理应对,她现在就是想,找到那个方法,不至于每一次都是完全丧失自我地对抗。可这不是普通发情,是药物作用的瘾症,她大概小看了它。
    任令曦仰起纤柔的脖颈,咬紧下颚,身体在门板上抑制不住地蹭。
    贺云朝撑在门边焦躁地低头道:“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明明开门会容易得多。”
    容易得多么?
    “如果……没有你呢?”
    贺云朝目光顿然一滞,陷入缄默。
    她耷拉下眉梢,嘴巴瘪成要哭不哭的形状,失神苦笑。
    反正,也没人会看到。
    “容易……唔嗯……就有代价……”她确实可以享受它,但那也意味着一次一次向捷径屈服,今天她可以求助贺云朝,明天她可能就会求助另一个人,总有一天她也许就荤素不忌,连自我都丢失了。
    忍耐的阈值是可以不断提升的,她宁愿有这么一个过程可以努力,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就认输。
    不打抑制剂戒断的目的是最大化延长代谢时间吧,加速高潮却只是为了缓解她的痛苦,所以她靠自己不是更好吗?
    她不讨厌做爱,可是她更想依靠自己的意志,和喜欢的人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成为一个被本能支配的动物,尤其是在药物下成瘾的自己。
    这不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它需要的只是耐受力罢了,那是,咬咬牙就能拼出来的东西。
    她能做到以omega的身体拼搏到警校第一,她就能做到忍耐区区的发情期。
    “没事的……”
    她包含情欲的音调里悄然掺杂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哭腔。
    “……贺云朝……没事的……”
    小苍兰香近在咫尺,她的声音也是。
    额头靠上门板,贺云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你比我还像疯子,任令曦。”
    撑在门上的手握成拳,无力地一记敲击。
    “你知不知道,”喉头一抹苦涩下咽,他说,“你折磨的不是你一个人……”
    门背后的她放声喘息,高高昂起的头颅不肯低下,好像将要溺死的鱼,唇瓣颤巍巍嚅动翕张——氧气,就要耗竭了。
    手上再怎么动作难解心渴,她试着让自己笑起来。
    “你不要说得好像……什么多严重的事情一样,”手指停下来,她抿唇安慰,“结果只不过是……哈……哈……黄色废料罢了……我觉得、觉得好丢脸……”
    他匆忙打断她:“怎么会丢脸,明明可能性命攸关!”
    只是任令曦已经说不出说话了。
    他在门这一头屏息聆听她的声音。
    燥热感在灼燃她的血管,全身都酥痒难耐,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抱她——如果贺云朝能抱她,她一定会得到至高的快慰,她知道的,就像之前那样。
    “呜……”
    可是她却咬着唇无声落泪。
    那被强行抑制的声音细微到如嗡鸣。
    她以为谁都听不见,门后却传来贺云朝的沉嗓——
    “我陪着你。”
    “没事的,实在难受就打开这扇门,没有任何人会怪你。”
    “如果你决定不打开,我一样尊重你的选择。”
    他的手掌在门上摩挲,像是在摩挲她的脸。
    “哭也没关系,你已经很勇敢了。”
    “勇敢到……”
    他沉默片刻,声线窘迫到沙哑,不甘地吞下几个字节,却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倾诉的心。
    “让我没办法不爱你。”
    本来就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敛去了音量,她也被瘾症折磨得不能自己,谁都不知道这最后一句话到底传达出去没有。
    唯一渐渐清晰起来的,是浴室里的喘息声。
    不过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她穷途末路的自我宣泄,她太笨了,在取悦自己的欲望上,没有什么天分。
    没有贺云朝之前,她习惯了用抑制剂,因为有抑制剂,她才可以不受干扰地完成工作,她才可以在那些alpha和beta之间正常生活,所以全靠抑制剂压抑发情的她,根本没有多少经验。
    庆幸的是,有之前的性事铺垫,再加上好好吃药,她没有休克的危险。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身体长时间处于发情而得不到满足的亢奋焦灼里,过度敏感,不停出汗,意识恍恍惚惚,连体力都几乎被消耗殆净。
    应该有的兴奋感,变成了她的煎熬。
    她放弃了抚慰自己,十指浅浅的指甲抠上门板,发泄似地抓挠。
    任令曦哽咽起来,哪怕是这样,她也不敢真的放肆哭泣出声。
    她已经过了撒娇的年纪了。
    为了一点发情的折磨就掉眼泪,太矫情,何况这一切还是自己的选择。
    但是……
    他说,哭也没关系。
    这一刻他就在门的那一边陪着她。
    任令曦翻身靠上门板,不知是什么情绪在心口酸涩堆垒,激荡涟涟。
    那一刻,她突然泪流满面。
    “贺云朝……”
    她抵着门板,理智和本能在拉扯,脑海里却只想到了这个名字。
    他们第一次突破关系的时候,也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场景。
    隔着一道门,一个人在内,一个人在外。
    “……哈……啊……贺……云朝……”
    她想要他。
    门那边的吸引像磁场,她迫切地,痛苦地,想要他。
    “想……想要……云、云朝……想要你……”
    而他似乎也能感应到她所承受的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撑在门上的双掌握紧成拳,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欲言又止的——
    “……我也是。”
    小苍兰香气从门后宛如喷薄而出,他颈后的位置急遽升温,心口电涌的刺痛亦然加剧。
    他没有说谎。
    他也是。
    一小时后,在门前靠坐着的贺云朝看了眼时间。
    她终于安静了,但在安静前,她的状态已经基本平复。任令曦一个人在浴室里挣扎了许久,还试着用冷水降温,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外面陪她说话,确认她没有昏厥。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易感期或者发情期没有得到适当的宣泄,都有危及性命或者引发相关并发症的可能,正因为如此,abo生理课一直是在校的主课之一。
    没有人会把这种事当成小事,那并不是一个“性欲”能简单概括的生理现象。
    期间任毅和甘敏慧也曾上来过,而贺云朝只是对着门口的二人悄声竖起了一噤声的食指,最后大家都心照不宣,任由她“胡来”。
    贺云朝站起身,腿已经有一些酸麻,旋转门把发现还是没开,想要敲门的手悬在半途,最后收回。
    大半夜,他也不想下楼去打扰任毅夫妇。
    所以他看了眼她的梳妆台,很幸运,上面有她工作时别头发的发卡。
    他抽出一根,掰直,插入锁眼里听着声音,没用多久,一声“咔哒”。
    室内的房门总不是什么高科技的锁,哪怕是高科技的锁,只要有对应的工具,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这是他们这类人的基本功,也是经验。
    贺云朝打开了浴室门走了进去,那满屋的信息素早就被saiya过滤得七七八八,但不管如何还是比房间外馥郁,贺云朝抬起手背,捂住口鼻。
    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刚才他同样难熬,可不想再过那个临界点。
    她躺在浴缸里陷入酣眠。
    贺云朝弯下身,将手探入水中试图把她抱起来,发现连浴缸里的水都不是温凉的热度,而是彻彻底底的冷水,即便夏天,要在阴冷的浴室中,浸泡在冷水里睡着,她也着实有点自不量力了,如果没生病的话,只能说是个铁人。
    “哗啦”一声,湿淋淋的她被贺云朝从浴缸里打横抱了出来。
    贺云朝掂了掂她,拿了一条新浴巾,坐回床边将她缠上,擦干,然后裹进怀里给她取暖。
    被发情折磨得精疲力尽的她在这过程间曾微微撑起眼睑,睡眼惺忪地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昏睡过去。
    “头发是湿的,曦曦。”
    他不想打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可好像这样睡,听说会头疼,另外也不舒服。
    不过试探性地说了一句话,怀中的任令曦却再度张开了眼睛。
    “……知道了。”
    她想要坐起来,结果浑身酸疼,有一种骨头被打散重组的酸涩痛感。
    “吹风机在浴室?”
    得到确认的贺云朝将她放到床头靠上床板,没一会儿拿着吹风机回来了。
    在她指挥下搞定了电源,任令曦正伸手想拿,贺云朝却重新坐到床边,将她抱到怀里。
    “我来,你继续睡。”
    任令曦歪着头,反应有些迟钝。
    等到恼人的吹风机声音响起来,她才有了点意识,晃晃悠悠被他托着脑袋吹头发。
    她喃喃:“这怎么睡?”
    “能怎么办,忍着。”贺云朝无奈。
    任令曦摸到他握着吹风机的手,贺云朝紧张了一霎,下一秒她只是按下上面的开关,吹风机的风量顿时小了一档,猛烈的强风成了微风煦暖,几乎静音。
    贺云朝有点惊奇,“还能这样?”
    任令曦不知道应该作何评价,“你没用过吹风机吗?”最新款的基本都能静音。
    “没有。”
    “……”
    “头发自己能干,”贺云朝很自豪,“我头发短。”
    她现在终于真正明白这个男人之前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原因了。
    可惜她没什么精力吐槽,换了个坐姿,又蜷缩进他怀里。
    贺云朝安静地给她吹着头发。
    他不知道她并没有闭上眼睛,只是怔怔发着呆,似乎在想什么。
    然后她问——
    “贺云朝,你喜欢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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