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身体被冰冷刺骨的海水包围,口中不断吐出泡泡、手脚狂乱的挥舞挣扎,全都无济于事。眼前一片漆黑,窒息的恐惧蔓延全身,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她将要溺死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中。
    一双手穿过她的腋下,稳稳托着她的背部,带她往水面上浮去。
    ……有人来救我了吗?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要爸爸妈妈......
    『爸爸……爸爸……』
    『希希奈!希希奈!醒醒!振作一点!』
    谁?是谁?她竭力想要张开双眼,眼皮却沉重不堪,耳边传来了陌生的嗓音和怒骂,他们在说什么她听不懂,紧接着还有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凄厉的哀求声。
    『不!不!别伤害她!求你们了!求求您────』
    到底……是谁……
    就在她即将把眼睛撑开的剎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使整个画面支离破碎,眼前模糊的身影也随之消逝。
    希希奈神情麻木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瞪着有些年代的天花板和吊扇,听着自己的房门被砸的磅磅作响。
    ……忽然觉得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早上大海终于又恢復成可爱可亲的模样,看来暴风雨只会出现在晚上。阿洛兰斯和夏尔他们下楼去吃早餐,还遇到昨天有一面之缘的大副,这年轻人看到他们就很开心,端着早餐过来问候,热情洋溢的讲了很多,结果等到他们吃完早餐,告别大副,希希奈都没有出现,回到他们那层楼后阿洛兰斯去敲希希奈的房门,敲了好几次都没有人应,阿洛兰斯吓坏了,以为希希奈晕倒在房间里,于是赶快去叫夏尔,夏尔说等他一下,就跑回房间找了一张板凳来砸门,砸了五、六下,门自己打开了,整个人非常萎靡的希希奈掛着很严重的黑眼圈来开门。
    「砸了这么多下都没把门砸开,你也太弱了夏尔。换成是我的话,应该板凳都不用,直接一脚就能把门给踹开了吧。」
    「……阿洛兰斯来敲你门都没人应,他以为你死在里面。」夏尔面无表情,装作没事一样把板凳丢在地上。
    「喔,团长,抱歉让您担心啦!昨天不是下了很大的暴风雨吗?整艘船晃得厉害,我头也跟着晕的厉害,躺在床上没有力气起来,不过现在没事啦!」希希奈满脸歉意的对阿洛兰斯说道。
    「你这晕船晕的有点严重啊?」夏尔说。
    「我也没办法啊,就是对搭船这件事有些阴影。」希希奈拍拍脸颊,企图让自己有精神些「我很少出海上任务,你们可能就不清楚吧。我很小的时候曾和我的家人搭船出海,那一天天空忽然下起暴雨,船被巨浪给掀翻,我当时应该是溺水了,等我醒过来以后,我和我家人还有一些人已经幸运的被救上岸了,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死在那场海难中。因为这个经验,我就开始很怕搭船,也很畏惧大海,上了船身体自然而然就会產生排斥反应。」
    「原来如此,难怪之前骑士团去海边玩时你没有去。」
    阿洛兰斯恍然大悟。他还在当团长的时候,有一年骑士团休假出游的地点就是王国知名的海上胜地──月牙海湾,一个非常漂亮的海滨。而因为希希奈不仅是骑士团宝贵的团花,也是继公主之后「全大陆雄性生物的梦中女神」票选第一名,因此骑士团里很多万年单身汉就多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小期待,谁知道那次希希奈却说她不能去,让很多怀春少男的心就此破碎。据他们哭着说的,这次旅行变成了一个『只有臭男人互看裸体的无聊之旅』,阿洛兰斯后来把它当作笑话一样讲给了希希奈和夏尔听,希希奈听完也只有苦笑着摇头的份。
    「所以啊,真的不是我看透了他们骯脏的心思才故意不去的啦。」
    那次死里逃生以后,她回到家就生了场大病,几乎把过去的记忆都给忘光了,但仍然记得的,是对大海的恐惧。
    很多人向她描述过蔚蓝大海有多漂亮多漂亮之类的,可是始终无法使她对海洋心生半点嚮往。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边怎么有张黑桃二呢?」
    「你这浑蛋──!过啦!」
    「夏尔你也太狡猾了吧!过过过!」
    上午的交谊厅人比较少,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还有一些年轻小姐在讨论着今天晚上船上特别为乘客举办的舞会,一脸羞怯又时不时互相推来推去偷笑,阿洛兰斯本来想回去睡回笼觉,但被夏尔怒斥精神堕落,大白天就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于是他们三个就待在这里打牌……用打牌来掩盖他们讨论任务的事实,夏尔丢出一张黑桃二,成功的让只剩几张手牌的阿洛兰斯和希希奈愤怒地喊出pass。
    夏尔把海妖的事跟希希奈说了一下:「我已经跟团员们讲了,总之大家小心一点就是了。」
    「海妖欸......很少见的!听起来超酷!团长您那解瘴气的药不是需要海妖的贝壳吗?您可以试试啊!」
    「不,你以为海妖很好对付吗美女?」
    「──!我赢了!给钱给钱!再来一局!」
    「......来就来,怕你啊,要不是你有黑桃二的话......」
    趁着一局牌局结束,阿洛兰斯起身去了趟厕所,刚从厕所出来没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这不是阿洛吗?好巧呀。」
    是昨天那个自称梅林的男人。
    「刚说完感谢天气的话就变天了,昨晚的暴风雨可真恐怖。您昨晚一切都还好吗?」梅林微笑着问候。
    「还好还好,幸好船够大,挺得住风浪。」
    「是啊,上帝保佑。对了──坐在那边打牌的就是您的朋友对吧?」梅林看向夏尔和希希奈的位置,眼睛紧盯着希希奈不放,俊美的脸上充满了贪婪,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怎样,阿洛兰斯彷彿看到他的眼睛有一丝红光闪过「您的朋友可真是个大美人……旁边那位先生是她的情人吗?」
    「……喔,是啊,他俩感情可好了。」梅林危险的表情让阿洛兰斯一阵毛骨悚然,为了希希奈的安全,他开始一脸正经的胡说八道「我都有些插不进他们的两人世界呢。」
    「喔?真是令人钦羡的一对佳侣。」梅林看向阿洛兰斯,笑咪咪的说道「既然名花有主了,那我也不好多作表示,不过,那位女士的芳名方便让我知道一下吗?」
    「……好啊,她叫爱丽丝。」
    你到底想干嘛啊,梅林先生────?
    「爱丽丝吗?是个好名字。」抬眼看到夏尔和希希奈正朝这边走来,梅林嘴边露出一个浅笑,很有绅士风度地朝希希奈微微頷首「您的朋友找来了,看样子是我耽搁您太久时间了,万分抱歉。那么,下次再见──」
    「阿洛兰斯!」夏尔一把拍在他背上「认识的?怎么讲这么久?」
    阿洛兰斯忽然抖了一下,抬头看去,梅林又走了。
    这不对啊?为什么每次一有人来他就突然消失了?而且就像夏尔说的,自己怎么能跟一个不熟的人讲这么久的话?每次看到梅林就会下意识的一直想要跟他说话,这根本不正常,难道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下了什么魔法吗?
    阿洛兰斯把刚刚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听的他俩频频皱眉,希希奈更是联想到昨天发生过同样的事。
    「正好呀,您去厕所的时候,我们刚好讨论到该怎么钓出那群乌鸦,现在又来了一个需要调查的人……」希希奈摸着下巴,耳边传来不远处姑娘们既害羞又期待的朗朗笑语,她们正谈论着舞会礼服该穿哪一件「……据说凡斯和瓦拉那两个黑鸦最喜欢的就是美女,出了名的喜欢美女,光是外边随手一勾的情人就不知道几十个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马吗?」夏尔问她。
    「不不不,夏尔团长,我当然也想亲自出马啊,可是我走了谁去调查那个叫梅林的男人?团长您不是说他对我很有兴趣吗,您就别再和他接触了,换成我来吧。至于那两隻黑鸦嘛……」希希奈继续摸着下巴,不住上下打量他们,角落里的姑娘已经谈论到她们在船上都发现了哪些英俊多金的男人想邀来做舞伴「……你们两个,腿还蛮长满漂亮的呦?」
    「……?」阿洛兰斯和夏尔就像被色大叔盯上的弱小女孩一样,莫名一阵颤抖。
    晚上,外面果不其然又再度下起了暴风雨,不过人们对于舞会这种东西的热情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暴风雨就能浇熄的。
    应该说,这个舞会就是船员们特地举办的,这样那些没事干又好奇心旺盛的人就不会无聊到偷跑去甲板上体验暴风雨,进而让虎视眈眈的海妖有机可乘了。
    吊着好几座巨大水晶灯的宴会厅里暗香盈盈,穿扮华丽的男男女女在厅里四处走动、交际谈天,觥筹交错间,笑语晏晏,宴会厅的正中央是舞池,两旁是饮食区和休息区,还有乐手在一旁演奏悠扬轻快的乐曲,让人心醉神迷。
    在场美丽年轻的女孩不少,但从大门口走进来了两个身材高挑修长的小姐,登时吸引住全场男士的目光。
    只见其中一个较瘦弱的姑娘身穿一袭黑色长裙,开岔开得很高,露出白皙匀称的美腿,脸色虽然有些苍白,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但却有种忧鬱纤细的气质和让人移不开眼的病态美感,格外引起男人的保护慾;另一个姑娘个子再比他高上一些,挽着长发,穿着一身火红奔放的大红色裙子,手上戴满了各种顏色的戒指,颈上掛了一个又大又璀璨的祖母绿宝石项鍊,眉宇间冷漠倨傲又不太理人的神采十分令人心动。
    「哗!快看!好漂亮的小姐,还一次两个!」
    「哪家的千金啊?有舞伴了吗?」
    「真美啊!我怎么这几天都没在船上看过?」
    「人家这种闺阁千金肯定是不轻易拋头露面的嘛,平时应该都待在房间里吧。」
    无分男女全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男人们的目光痴迷地黏在她们身上、女人们有羡慕也有忌妒,她们两个却像对四周的眼光和声音浑然不觉一般,感情很好地手挽着手,优雅的踏入厅里。
    「我拜託你少丢人现眼了,你品味怎么可以差成这样?」穿黑裙的阿洛兰斯绞紧了挽着夏尔的那隻手,面上掛着有些惆悵的浅笑,嘴里咬牙切齿地含糊骂道「你是穿你奶奶的礼服出来不成?还有那些很闪的首饰是怎么回事,你只差没把黄金带在头上了吧?是有多想让大家知道你是土豪啊!」
    「你懂个屁,我观察了一下午船上的女人了,那些富家千金都是这么穿的。」可能观察到二十年前去的夏尔被前长官卡的吃痛,面色狰狞的使力绞了回去「大家都穿得跟你一样死气沉沉黑不啦嘰的能看吗?希希奈在想什么,居然让你扮女装出来钓那群黑鸦,真的会有人眼睛瞎了来跟你搭訕吗?」
    「喔是吗,那我觉得会来邀你跳舞的不仅眼睛瞎了,头还被门夹了吧!」
    两人表面平静从容实则偷偷摸摸在绊腿掐手的,不过即使互相把对方的外表批评的体无完肤,事实证明他们的扮相还是相当不错的,因为一群不仅眼睛瞎头还被门夹了的男人很快就围了过来。
    「两位美丽的小姐,我们是威灵顿和汉考克伯爵,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您共舞一曲?」
    「我是温莎城城主的外甥,小姐美的不可方物,在下不知有无机会得您青睞赏识,共度美好的夜晚?」
    「鄙人是蓝宝商会的副会长,小姐您颈上配戴的祖母绿可真是闪亮动人!很适合您那双高贵绿眼睛啊!您实在是慧眼独具,不知鄙人可否和您聊上一聊?」
    人潮汹涌中,两个男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朝他们伸出手,行了一个礼「两位美丽绝伦的小姐啊,吾等之职乃魔法师,不知我们能否耽误您几首曲子的时间,和您跳首美妙的华尔滋呢?」
    眾人倒抽一口气。
    魔法师,天赋与才能需要并存才能担任的一种职业,有些大法师崇高的地位甚至能超过公侯将相。
    另一边,阿洛兰斯觉得夏尔已经站在土豪世界的顶端了,他实在没想到凡斯和瓦拉居然能超越他。两人穿着布料高级、剪裁贴身的礼服,十支手指头和夏尔一样掛满了戒指,而且还全是纯金的,靴子黑的发亮,看上去就很名贵,头发梳了一个大油头,脸也长的不难看,只是看得出来并不健康,和阿洛兰斯的苍白又不一样,已经被酒色过度摧残的皮囊透露出的是不自然的,有些亢奋的潮红。
    但是那又如何。阿洛兰斯总算明白为何长相只算中等的两人能坐拥美女如云了。
    钱啊,他们有钱啊……
    土豪夏尔一看到同伴马上就乐了,拿起手中的扇子挡在脸前,一副拜金虚荣女的模样对阿洛兰斯说道:「啊呀,是魔法师呢。您觉得这两位先生如何呀,姐姐?」
    阿洛兰斯本来想说一开始先矜持一点,假装考虑一下,结果夏尔问完后也不等他矜持就很开心的搭上了凡斯的手「我觉得可以──!走吧先生!」
    喂────!不准自问自答好吗?
    眼看夏尔见猎心喜的把凡斯勾走了,阿洛兰斯只好认分的先低头调整好表情,再抬头衝瓦拉露出一个哀凄娇柔的微笑:「承蒙先生您不嫌弃,实乃小女子的荣幸。」
    「不愧是团长和夏尔,很厉害嘛。」待在不远处看着阿洛兰斯和夏尔搭上目标,希希奈很是满意的说道。
    虽然她才是在场真正意义上的绝色美人,但由于是从后门悄悄进来的,又不像他们两个这么高调,希希奈受到的注目反倒没有这么多。不动声色的看着骑士团的骑士们全都穿着礼服,混在人群中就位完毕,希希奈瞪了蹬脚上的高跟鞋,甩开对暴风雨的恐惧,朝她的目标缓缓走去。
    *
    「兰斯小姐,您的舞跳的真好。在下从未见过像您这样舞步轻盈优美的小姐。」
    清婉悠扬的舞曲在大厅不急不徐的被演奏着,舞池里是一对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男女,旋转、走步、互相深情凝视……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陶醉。瓦拉牵着眼前这个名叫兰斯的娇美女孩白嫩的手,搭着她的纤纤细腰,很是满足,用平时泡女孩的低沉嗓音轻轻称讚着她,果不其然看到兰斯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凡斯大人过奖了,我在我们家族中是最没有舞蹈天分的一个,母亲还常常为此担忧我会找不到合适的婚嫁对象呢……」
    「怎么会呢?退一万步而言,就算兰丝小姐不会跳舞,凭您那花容月貌的外表,肯定也有数不清的男士在追求您啊。」瓦拉温柔体贴的说道,美丽的兰斯像是被逗乐一样,抿着嘴笑了起来,看的瓦拉是一阵心猿意马。
    「瓦拉先生就会花顏巧语……」
    「不不!我敢发誓我绝对是真心的。」
    「是吗,我…….哎呀,不好意思……」兰斯一个脚步不稳,倚在瓦拉肩上,扶着额头叹道,那副柔弱的样子瞬间让瓦拉热血上涌。
    「您怎么了,兰斯小姐?」
    「我头突然有点晕啊,果然不能跳舞跳太久呢……」
    「是我不好,没注意到您的身体状况,兰丝小姐的身体真的需要好好保养才行。」
    把兰斯扶下舞池,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就快手到擒来的可人儿,瓦拉眼珠子咕嚕一转,连忙问道:「我的房间离这里挺近的,房里还有一些应急药品,兰斯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如先到我房里休息休息?」
    「您人真好,那就麻烦了……」兰斯朝他虚弱的笑了笑,瓦拉嘴里说着「不麻烦不麻烦」,实际上心里都乐开花了,赶紧脚步不停地将兰斯带回房间去。
    嘿──这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可真好骗,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平常被保护得太好了吧,哄个两句就上鉤……
    回到房间,大家都去参加舞会了,走廊两排房间静悄悄的,将兰斯丢垃圾一样的丢在床上后,没多久隔壁凡斯的房间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看样子他应该也是把钓到的傻女孩带回来了,凡斯说了些什么,女孩也说了些什么,声音模模糊糊的,紧接着就传来一堆砰砰磅磅的巨响和用手搥墙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些撞击声和哀嚎声。
    凡斯那小子,玩这么激烈的啊?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就不一样了,你该庆幸你跟了我……」将房门锁上,瓦拉眼冒绿光的靠近了倒在床上没有力气动弹,满脸害怕的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急不可耐的猥琐表情「不用怕,我一定会温柔对你的……」
    「你好过分喔,居然……居然敢欺骗老娘的感情?」床上的兰斯噙着满眼泪水嚶嚶两声,一个千斤重拳就从他下巴直直往上呼。
    「……」
    瓦拉当场被打的头仰天,鼻血横流,几乎要厥过去,马上意识到不对的他挣扎着就要施展魔法。
    「你这臭婊子,三十六业火────」
    没让他有唸完咒语的机会,一个超兇悍的膝击呼啦一下撞在他肚子上,像被十匹马后腿踢到一样,瓦拉发誓他的胃差点就直接从嘴里喷出来。
    他好像知道隔壁凡斯房里那些巨响和求饶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好像遇上同样的状况了。
    不是女孩被他打,是那女孩反过来把他狠狠痛扁一顿──!
    「叫你欺骗少女的纯洁心灵!叫你骗!我叫你骗!」戏精上身的纯情?阿洛兰斯?少女一边嚶嚶嚶一边拿小拳拳捶人家胸口──会把人捶扁的那种。直到把瓦拉收拾了,阿洛兰斯才一屁股坐在床上,因为刚揍完人很热,还很不淑女的把裙子掀到大腿上,开着两条腿,双手抱胸很严肃的在思考。
    好不容易把一个黑鸦给制伏了,但是在他身上搜来搜去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想要逼问他又死也不肯开口,阿洛兰斯时间有限,在他身上得不到效果就果断的改搜查房间。不顾瓦拉在地上呜呜乱叫,阿洛兰斯把他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最多在浴室的马桶后面翻出了一瓶顏色诡异的酒。
    干嘛把酒藏在马桶后面?怪癖真的很多。
    阿洛兰斯晃了晃,又打开来闻了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鼻腔窜了上来,使他极欲呕吐。
    嗯?慢着,里面好像有泡什么东西……把酒倒进洗手台里,看到里头跟着出来的东西后,饶是阿洛兰斯也愣了一下。
    那是一根他很熟悉的东西──龙鬚。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龙鬚……应该说,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阿洛兰斯脑子里乱哄哄的,把龙鬚泡在酒里当药材喝能增强实力他是知道的,但这个时间点黑鸦不可能拿到龙鬚啊?动作再快也没快成这样,除非……
    阿洛兰斯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叫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衝出房间,狂拍隔壁凡斯的房门喊道──
    「小白眼狼!我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是想先我们一步得到龙,他们是──喂!白眼狼!夏尔!夏尔,听到没有,开门啊!」
    一片死寂,门也推不开。
    「您怎么了,这位美丽的女士?」正当阿洛兰斯准备助跑踹门的时候,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熟悉的嗓音,阿洛兰斯转头一看,早上刚讲过话的大副朝他走来,满脸疑惑的问道「需要我来协助您吗?」
    「……外头正下着暴风雨,大副不必在船长室待命吗?」
    「这个啊,交给船长就好了,不是很重要。」年轻的大副微笑着说「您刚才提到龙什么的,我还比较有兴趣呢。」
    阿洛兰斯一把抽出藏起来的剑,一记凌厉的斩击就朝他攻过去。
    「我说,你们根本不是想先我们一步得到龙,龙就是你们召唤出来的!我说的是不是啊,黑鸦────?」
    被前骑士团团团长杀气腾腾的攻击,本不该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大副却一偏身子闪开了致命的一击,甚至还能出手格挡,两人一来一往间,他身上似乎也在发生某种变化,那张脸开始浮出红色的繁复花纹,轮廓也变得更清晰锐利,眼珠子慢慢转为黄澄澄的顏色,瞳孔竖成一直线──不像人类,倒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这也是黑巫师很好辨认的其中一点,长期和恶魔的交易,使他们某部分已经不是人类了。等他和阿洛兰斯再次分开各站一边时,虽然还穿着大副的衣服,却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聪明,顾问先生──或者是说,阿洛兰斯先生,家喻户晓的屠龙骑士?」这个黑鸦歪了歪头,露出意义不明的笑「不用叫了,姓优礼的被魔法给隔绝在不同空间里,这时候估计也正忙着逃命吧?」
    「那就不叫了,改聊别的。」阿洛兰斯道「居然能把龙给召唤出来,你们可真有本事,事已至此,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大法师这么厉害也无妨吧?」
    「当然!您对他很熟悉的。」黑鸦大笑出声「毕竟您当年就是因为反对他的计画,才会『犯罪』然后被流放的呀!」
    「……」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窜出的、被他深埋七年的怒火,阿洛兰斯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才不至于在这黑鸦面前失态「是吗?又是他……又是他……真没想到他的黑魔法狂热七年了都还没痊癒,现在居然把龙都给召唤出来了……他是你的谁?」
    「是我的老师。」黑鸦用一种觉得他非常有趣的眼光盯着他「我叫卡尔加斯,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是你啊,那傢伙就一个亲传弟子,我怎么会没印象?」
    当年阿洛兰斯刚成为骑士团团长时,在宫中最要好的朋友便是萨洛梅,宫廷首席大法师,阿洛兰斯还记得当时紧跟在萨洛梅身后那个叫卡尔加斯的拘谨年轻人,自己跟他说话时他连正眼看阿洛兰斯都不敢。
    后来萨洛梅接触了黑魔法,从此回不了岸,人也变得越来越阴阳怪气,有天他跟阿洛兰斯说他要另闢一个全是黑巫师的魔法局,还要开发活人献祭、火烧处女的仪式,两人大吵一架就闹翻了,后来因为阿洛兰斯挡了他的计划,所以就被陷害流放了。
    「萨洛梅花了七年的时间,透过不断献祭以及组织黑鸦这种黑魔法组织来向魔王寻求更强大的力量,最后终于成功画出了大阵,召唤出我当年灭掉的龙,现在你们虽然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牠,但先将他囚禁在西北,假以时日等牠完全被驯服了,萨洛梅就要公开叛变了,对吗?要不是瓦拉那个蠢货忍耐不住,趁龙虚弱时偷偷去拔了牠一根鬍鬚泡药酒,我还真不会发现呢。」
    「财富、权力、地位、名望,最重要的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力量……有了龙,想要什么得不到呢?」卡尔加斯轻声说着,俊秀的脸上充满着不寻常的狂热,他朝阿洛兰斯伸出左手,衣服下不断窜出碗口大的黑蛇,昂首吐舌作攻击状,发出危险的嘶声「您发不发现又有何差别呢?龙王出世已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来干点别的更有趣的事吧────?」
    卡尔加斯话音刚落下,十数条毒蛇就朝阿洛兰斯衝去,阿洛兰斯不退反进,挽了一个剑花后迎面接战,锋利的剑气所到之处黑蛇无一不被刺个对穿,然而卡尔加斯的蛇却怎么杀也杀不死,断成两截后头和尾巴会各自长出新的身体,接着又再次袭了过来,一时之间阿洛兰斯竟无法近卡尔加斯的身。
    阿洛兰斯久未活动的身体在这么险峻的状况下反而找回了以前的战斗本能,血性大发,一剑扫掉纠缠不休的蛇,也不管牠们从后面扑上来,阿洛兰斯拔腿衝向卡尔加斯,进到攻击范围后直接提剑就朝他的脑袋削下去,速度之快,快到卡尔加斯只看到一瞬的残影,靠着本能地往右一躲,剑尖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剑气还将他的发尾削掉好几根。
    「──不愧是阿洛兰斯先生,差点就要被您杀掉了──能亲自跟您对战实在是三生有幸!」卡尔加斯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嗜血的舔了一下唇,躲开了阿洛兰斯几乎没有停顿就刺出的第二剑,脖子上又添了一道血痕,他兴奋到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您给玩死了,老师会骂我的……」
    阿洛兰斯左脚当胸一踹,将他狠狠踹倒在地,举起剑来对准他的胸膛,银色的剑身在灯光照射下折射出十字型的光芒,卡尔加斯瞇着眼睛,喃喃自语:「好吧,骂就骂,我实在受不了了──都给我回来!」
    他这么一喊,地上的蛇像是身上有条隐形的线一样,牵线木偶似的全从空中一股脑儿飞回来,阿洛兰斯一脚踩在他胸口,被逼的不得不回身防御,然而当他的剑尖碰到第一条蛇时,他就知道这是陷阱了。
    这些蛇是黑魔法的產物,透过自杀式的攻击,在碰触的剎那将魔气惯入剑内,阿洛兰斯马上就看出来卡尔加斯和瓦拉、凡斯之流是不一样的,这是真正跟恶魔交易而来的黑魔法,虽然立刻将剑丢下,但魔气传输是一瞬间的事,魔气一下子就被灌入他的身体里,就在阿洛兰斯僵住的那一秒,无数黑蛇乘隙一涌而上,宛如一道道黑色镣銬一样死死的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身体,把他锁在墙上。
    卡尔加斯这傢伙,不过短短七年,就从一个魔法师学徒上升到大法师等级了……
    要说魔法师都是聪明人,实则还是有分三六九等,从大法师以后实力直接晋升到另一个境界,再也不是一般魔法师能比肩的,难缠指数也以倍数暴增。
    「啊啊……真棒啊,阿洛兰斯先生……好玩吗?」
    卡尔加斯随手抹掉了唇边被踹出来的鲜血,笑容满面地从地上爬起来「姓优礼的恐怕没机会脱身了吧,毕竟对手也很难缠啊,真是可怜。」
    「难缠……你…是说…那个叫…梅林的…傢伙吗?」其中一条蛇紧紧锁在阿洛兰斯的喉咙上,他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
    希希奈不是正盯着梅林吗?
    「嗯?您说梅林吗?」卡尔加斯笑盈盈地盯着阿洛兰斯,语气温和的说道「没有呀,虽然有合作关係,但他不是我们黑鸦的魔法师喔。」
    「没…有…不然…他是…谁…啊…」阿洛兰斯喉头咯咯作响,他强烈怀疑卡尔加斯其实是想用蛇勒死他,要不然就是卡在他喉咙的这隻蛇是被他砍断最多次的那隻。
    就在此时,船身忽然发出轰然巨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居然前后倾斜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剧烈摇晃。他们此时已从本来的住宿区打到两边都是落地窗的走廊区了,从窗户往外看,暴风雨不知何时变的这么剧烈,汹涌的巨浪捲起非常可怕的高度,像瀑布一样不停灌在脆弱的船身上,他们这艘船就在风浪中载浮载沉,撞上海中高低不一的大块礁石。
    更糟糕的是,阿洛兰斯听到外面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大吼声、奔跑声,虽然很困难,他仍挣扎着做出扭头往旁边窗户看的动作────
    一个男人从楼上直直坠落,掉入海中。
    紧接着另一个人也跟着掉了下来,然后又掉下来了一个人,接着又掉下来一个……
    乘客接二连三的在跳海────!
    「啊……梅林和他的族人现在应该高兴死了吧?」卡尔加斯看着窗外,看起来非常愉悦。
    死了。听懂他在讲什么的阿洛兰斯更努力想逃出来了,可是魔气被源源不绝的灌入体内,他现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换做以前不会这样的。他不禁绝望地想着。这种情况放在以前对他来说就是顺手可以解决的事,但是现在没办法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年轻、虚弱、生病且伤痕累累。
    可是他忽然好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不要这么没用──这是他被流放之后始终抱持着负面想法的七年来,第一次產生这种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卡尔加斯背后的一片空气突然扭曲了一瞬,察觉到了的卡尔加斯疑惑的转过头,然后猛地被强烈的空气波动给撞飞出去。
    只见空气中居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接着裂缝就被人从里面一点一点地用力撕开,夏尔非常有衝击力的怒吼声自里头响起────
    「好你个混帐,敢把老子丢进魔宫里给那些怪物追着跑──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脏兮兮黑不溜丢的鬼东西了吗?老子绝对饶不了你!」
    夏尔冒出头以后,气都还没喘顺就开始破口大骂「是你吧!就是你对吧!──阿洛兰斯你在墙上干什么呢?」
    「我才想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就一路砍砍砍砍砍砍──杀杀杀杀杀回来的啊!」
    年轻的皇家骑士团团长单手扶着裂缝边缘,还穿着大红女装,裙子破破烂烂的,长发凌乱,一身狼狈,脸上沾满了汗水与灰尘,手里提着的剑还在滴着血,一看就知道经歷了多激烈的殊死战,连卡尔加斯都一脸凝重,看样子是真的把他丢包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打算让他死在那里的。
    可是他回来了,虽然很艰难,还是一路想办法杀回来了。
    阿洛兰斯彷彿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一些自己早已失去的东西。
    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这么土的小白眼狼……我知道了,肯定是生命力啦,毕竟他就像蟑螂一样杀都杀不死的……
    「白眼狼……那个梅林是……」
    「我知道──」
    『喀』的一声,两人齐齐中断话头看过去,那是卡尔加斯把摔脱臼的手臂接回去的声音。
    他站了起来,脸上不再掛着那种神经质的笑了,冷漠的瞇起眼睛盯着夏尔。
    「好啊,没死。」船身再度撞上礁石,整个船剧烈摇晃,他冷冰冰的吐出富含杀意的话语「无妨,我亲手了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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