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早上,就看到大家全副武装,背上都背了好几个大袋子和挖宝工具,没有一个睡懒觉的──包括九春在内,全都一脸期待地站在恶魔的宫殿前面,朝气十足地朗声喊道──
    「麻烦您了,圣女大人──!」
    「不麻烦,大家跟着我进来吧。」圣女带着普照世间的慈祥微笑,即使是对这群眼中只有宝藏的贪婪人类也一视同仁,和蔼又博爱的包容着。
    踏进恶魔的宫殿后,能发现这里跟圣女的宫殿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这里华美壮观,又大又宽敞,即使是骑士团所有的骑士一起进来也丝毫不显拥挤。墙壁、柱子、摆设无一不是死寂的黑色,整座宫殿雕着繁复又有些吓人的奇怪雕刻,浓郁的魔气在宫殿瀰漫着,蠢蠢欲动,要不是有圣女的庇护,他们的确是进不来。
    「你们玩吧,我在这里坐坐。」散发着光晕的圣女用慈爱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然后拿出了茶杯和小点心……
    「好!皇家骑士团听令────!」
    「是的,团长──!」骑士团整齐划一的列队、跺步、立正,声音宏亮的喊道,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夏尔神情肃杀的双手扶着剑站在最前面,希希奈负手站在他旁边。
    「左半队和阿洛兰斯跟着我,搜一到二楼!右半队跟着希希奈,搜三到四楼!」
    「遵命,团长──!」
    「九春和九杨听令!」
    「是的,团长!」
    「你们负责搜查用魔法藏起来的遗跡或宝藏!」
    「得令,团长!」
    「很好!解散──!」
    骑士团呼拉一下分两边散开。热血的寻宝行动正式展开。
    夏尔队遍布整个一到二楼,大家都风风火火、兴高采烈的在各房间里进进出出,有的骑士开到了一个摆满了巧夺天工的工艺品的房间,最大的那个要三个人合力才抬的出来,也有人在楼梯口找到了当年大战所遗留下来的祭司刻印,至今都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还有人跟塔利一样踩到了二楼的魔法遗跡,被传到了四楼天花板去,差点把变成鸟在那边飞呀飞的九春给撞下来。
    有的房间里就躺着一具恶魔的骸骨,有的骨架直接倒在走廊上、楼梯口……可以想见当时大战的惨况。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魔王的骸骨,也没有看到剑圣的骸骨。
    阿洛兰和夏尔找到了一间应该是个高阶恶魔住过的房间,其豪奢程度比起王宫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都能在里面开一场小型宴会了,房外甚至还有一片人造花园呢。
    阿洛兰斯出去花园绕了一圈,发现它比较像是温室的概念,种满了可以拿来熬药材的奇花异草和来自地狱的巨大植物,不过由于久未有人照顾的关係,植物都自己乱长,长的乱七八糟的,还好这里还能照到太阳和接收雨水,植物不至于枯死。阿洛兰斯还在角落看到一个快解体的喷头,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接到水。
    「这有点像什么呢……」阿洛兰斯站在一棵大概有他两个人高,正对他露出尖牙的食人花前,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熟悉,他托着下巴皱眉思考着「嗯……嗯……啊!我知道了!萨洛梅那傢伙也有一片这种花园啊!接触黑魔法的都有这种奇怪的爱好不成!」
    阿洛兰斯以前常常跑去萨洛梅的住处烦他,他记得萨洛梅的屋子后面就有一片这种神奇的花园,里面种满了奇奇怪怪的植物供萨洛梅熬製药材,年轻时的阿洛兰斯做人有些贱,手也有些贱,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伸手揪了花园里的食人花一把,就被食人花一口咬住手臂,血喷的有他半个人那么高,他「啊啊啊──」的抽回手臂落荒而逃之后,那朵食人花还能无限延长他的茎来对他穷追不捨,最后他一路逃回萨洛梅的房间哭着求救,差点被黑着脸的萨洛梅丢出他家。
    「嗯……现在想起来萨洛梅后来把我搞到流放不是没有原因的……嗯」
    反省完年轻时的自己所犯下的过错,阿洛兰斯盯着那隻张牙舞爪的食人花许久后,对它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笑容。
    食人花莫名抖了抖。
    只见阿洛兰斯从背上的工具袋里掏出了一綑绳子,恶魔一样的不顾奋力挣扎的食人花,将它的大嘴先绑住了,接着拔出了他的铲子,挥了两下就开始嚓嚓嚓的把那朵风中凌乱的食人花给刨了出来,再嚓嚓嚓的把旁边的地狱菊也连根挖了出来,再把旁边的枯叶大白菜也给──
    夏尔在房间里绕了一下,这间房间虽然豪奢,但又不像某些恶魔的房间一样,为了凸显地位一个劲的将奢华的东西往房间摆,房里的东西都挺低调的,但知道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很高级的东西,一张黑色的柔软大床摆在墙边,旁边是一张书桌,沾满了厚厚一层灰,夏尔将他拍掉后,看到桌上磊了一排硬壳的书,几卷羊皮纸和羽毛笔,还有一些精巧的小摆饰,抽屉里塞了很多随手撕下来的纸张和笔记本,上面的文字是用古代文字写成的,夏尔研究了半天后决定还是把它们收进袋里交给九春和九杨研究,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把房间都看过一遍后,夏尔以他多年土豪的火眼金睛发誓,放在床旁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巨大柜子里面一定藏着最好的宝贝。
    「你在那里挖什么东西啊,阿洛兰斯?」他探出头对外面活像个深山老农的阿洛兰斯喊着「喂!你手里抱的那是食人花吗──?你想干嘛?那可以吃吗?」
    「你肚子饿了吗,整天想着吃吃吃。这个可爱!我想养它!」
    「别挖了,来帮我一起开这个!」
    「怎么,你找到什么宝贝了吗?」
    阿洛兰斯进到屋子以后,两人站在柜子前面一脸严肃。
    「可是它被锁上了。」阿洛兰斯看着锁在上面的大锁说。
    「为了今天,老子早就准备好了。」夏尔舔了舔唇,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根铁棍。
    「那就上吧。」阿洛兰斯眼里闪烁着精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发夹,两人开始吭吭吭的橇起锁来。
    柜子一打开,两人看到里面放了一叠类似地图的纸。
    「……就这样?」夏尔说。
    「这位土豪,你的火眼金睛也有失效的时候啊!」阿洛兰斯捧腹大笑,把他挖到的人面胡萝卜硬塞到夏尔手里「来来来!这个拿回去煮煮吃了,延年益寿还保护你的火眼金睛哈哈哈哈──」
    「我不要!拿走!什么噁心的东西你都给它刨出来──!」
    「嘖嘖……」阿洛兰斯拿起地图仔细看了一下「这地图画的跟这座宫殿不吻合啊?地图上的宫殿足足有六层呢。」
    夏尔:「收着。说不定每个月的月圆之日,第五第六层宫殿就会浮现出来。」
    阿洛兰斯:「……最近看太多话本了吧这位团长。」
    最后夏尔还是决定将这些纸都丢到袋子里面,和阿洛兰斯一起出去了。
    两人陆续又检查了几个房间,找到一些还不错的东西。阿洛兰斯甚至在一个乌漆麻黑又脏兮兮的小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生锈的大缸,里面本来应该有液体的,但是现在都乾涸了,只剩下缸边上凝固的红色块状物,阿洛兰斯凑上去嗅了嗅,居然就再度拿出他的铲子想把那些块状物给刮下来。
    「欸!你干什么,那个不要刮!脏死了!你在想什么!」夏尔受到惊吓,从后面架住阿洛兰斯试图阻止他。
    「这个是恶魔出產的修復药水,平常找破头也找不到的!虽然乾掉了,我拿回去请九春他们弄一弄就软了啦!你放开我!」阿洛兰斯拼命挣扎。
    「你拿几千年前的修復药水要干嘛啦!」
    「听着,土豪。」阿洛兰斯突然停止挣扎,转过头幽幽的对夏尔说道「有了这个,你的剑坏了就可以在一分鐘之内修好喔,就不用每天看老头的脸色,跟他们伸手要买剑的预算了喔。」
    「嗯,虽然是几千年的东西,我们也要心怀感激的物尽其用,不要浪费,你这个观念很好,你就慢慢刮吧。」
    夏尔从善如流的放开了阿洛兰斯,并递出了他的小瓶子表示他也要一点,看来对宫中大臣的厌恶已经超越了洁癖对他的影响。
    把大缸刮得亮晶晶以后时间也晚了,虽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找过,他们还是得先回去了。
    来到大厅,几乎所有骑士都回来了,正在休息聊天或是绕着圣女献殷勤,他们看到希希奈坐在一个巨大的三鹰眼石像上面,那三眼鹰还是被削掉一边脑袋的,正托着她在地上慢慢走动。
    「啊,你们回来啦!」希希奈抬头看到他们从楼梯上走下来,对他们招了招手「来看我的新宠物!」
    「希希奈!你看,我也找到新宠物了呢!」阿洛兰斯抱着他的食人花,欢快的朝希希奈跑过去。
    「啊,好可爱啊团长!」
    「是吧是吧!」
    夏尔一点也看不出到底可爱在哪里。
    他看着本该是很兇残的三眼鹰现在一脸乖巧的当起驼兽来,感到相当不可思议,随手摸了摸牠的头,结果这头鹰居然瞬间变脸,「嘎啊」一声,一把咬住夏尔的手。
    夏尔:「……松嘴,不然把你剩下的半边脑袋也削了。」
    三眼鹰悻悻的把他的手吐出来。
    「噗──」阿洛兰斯憋笑憋到整张脸都红了,他看着夏尔面无表情的抽回自己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这个石像居然还有口水「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啊,希希奈?」
    「我在三楼找到的,好像是当年大战的时候被当作恶魔的坐骑用的,我走过去的时候牠突然动了一下,吓了我一大跳呢!」希希奈拍着身下的石像说道「可是牠太久没飞,好像忘记怎么飞了,现在还只会用走的而已。」
    「喔喔喔喔是三眼鹰──!我们可以教牠飞啊希希奈!」两隻黑鸟从楼上盘旋着飞了下来,一人一边的停在夏尔和啊洛兰斯肩上。
    「食人花……」停在阿洛兰斯肩上的九杨好像对他的新宠物很感兴趣,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食人花,阿洛澜斯发誓,他亲眼看到这朵色鬼花脸红了一下,还伸长了牠的茎往九阳那里凑了过去。
    阿洛兰斯一把抓住牠的茎说道:「喂色鬼花,你敢打九杨的主意,小心她哥把你剁碎了当肥料啊。」
    色鬼花抖了抖,不敢动了。
    「你有空可以把它放出来,让它跟我和九杨一起飞一飞,应该很快就会找回记忆的嘎。」
    那边九春在和三眼鹰进行友好的交流,交流完后他骄傲的挺起小胸膛说道:「我们也找了不少好东西,给你们都带了一把回来喔嘎!」
    说完他就「呕──」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把匕首,再吐出了一把匕首,再一把……总共三把。
    希希奈:「……」
    阿洛兰斯:「呃,我……」
    「不用送我了谢谢。」夏尔马上无情的拒绝他。
    「笨蛋你这什么态度啊嘎──!你们干嘛这样──你们好过分!这是我和九杨辛辛苦苦找来的嘎!」九春气的猛搧翅膀。
    「行了,礼尚往来。」夏尔从袋子里把他找到的硬壳书和纸张、笔记本都给了九春和九杨,九春看到以后整隻鸟都乐了,瞬间不生夏尔的气了,叼着一张纸就和九杨亲暱的飞走研究去了。
    九春和九杨给他们找的匕首也是真的很好的匕首,三把同一系列,材质一样,造型相似,放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有生锈,也不知道经过什么特殊加工处理,而且上面还有祭司替它们施上的保护咒文,淡淡的一圈光晕,看了感觉很温暖。
    阿洛兰斯还给他们极专业的分析了一下这三把匕首的攻击力和做工之精巧,听的他们嘖嘖称奇「收着吧,是很好的匕首呢,上面还有保护咒文,必要时候可以当作保命符的。」
    *
    收工回到白色的宫殿以后,大家都是精疲力尽、腰酸背痛,但还是难掩兴奋的相约着明天继续去挖宝。
    这天晚上,大家早早就睡了,而且睡得非常香甜。
    而或许是这几天日有所思的关係,夏尔难得的入了梦,梦到了幼时居住的一个偏远村庄,很偏远,偏远到王国几乎没几个人知道它。
    虽然他常被阿洛兰斯和九春叫做土豪,但很久以前他是跟「土豪」一词扯上边的。
    他是个孤儿,收养他的老人很不喜欢他,听老人说,他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看上了老人服侍着的一位千金小姐,强抢了人家小姐并生下了他,为此,老人每次一看到他就没有好脸色看,嘴里总是滴滴咕咕的诅咒着。
    夏尔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哪里,是生是死,只是料想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很好的结局。
    他也没什么朋友,村里的孩子喜欢的是活泼强壮的孩子王,而他又瘦又小,毫不起眼。幸好老人有一间书房,他每天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看书,看很多很多书。
    他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叫「勇者阿洛兰斯」,故事中的阿洛兰斯凭一己之力打败了恶龙,救出被囚禁的公主,是他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
    他心里有个不可言说的渴望,他想变成跟阿洛兰斯一样了不起的骑士。
    那时候,他离他心目中的英雄还很遥远,直到一个下过雨的午后,一群乘着马车的大人物来到了他家。
    为首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看起来很严肃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僕人和侍卫,老人对他们相当恭敬,说是从首都来的侯爵大人,叫他赶快跟着行礼。
    「就是这个孩子吗?」侯爵看着他威严的问着,他怯生生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哎呀!让让、让让,侯爵大人,让我看看这个孩子。」一个年轻人从侯爵身后冒了出来,威严的侯爵竟面露无奈的边说着「唉,大人您就喜欢凑热闹」边给他让路,地位竟是比堂堂侯爵还要高。
    「唔,长得还挺可爱的嘛!」年轻人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笑咪咪的弯下腰,和蔼的对他说道──
    「你好,夏尔。我叫阿洛兰斯,阿洛兰斯.路华。」
    这就是他和英雄的初相见。
    阿洛兰斯黑发蓝眼,身材高佻,生得一副好面孔,风华绝代,右眼下方有一颗小痣,让他笑起来特别吸引人。
    那时候的他总是笑着的,不像现在这样──易碎、不安、徬徨、忧鬱,每次夏尔看着他都有些心惊胆颤,他总怀疑阿洛兰斯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所以他那时候在疯人院才会那么激动,他知道阿洛兰斯生病了,但是他有个很自私的想法,如果都是要死的话,他寧愿阿洛兰斯像个英雄一样轰轰烈烈地死去,也不愿他死在没有人知道的疯人院里。
    当时老人一看到阿洛兰斯,简直恭敬到头都要低到地板里去了,抖着苍老难听的声音喊「阿洛兰斯大人」,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崇敬与激动。
    「老人家午安。」阿洛兰斯很客气的说道「优礼侯爵宅心仁厚,想要收养个偏乡的孤儿当养子,于是找到了夏尔,之前您也答应了吧。我这个人好奇心挺重的,就陪他一起来看看。」
    「你将成为我优礼家的养子,从今以后,你的姓氏便是优礼。」侯爵对他说道。
    优礼侯爵膝下无子,从那天起,他便叫做夏尔.优礼,是下一任优礼家的继承人,走在外面,人家要喊他一声侯爵大人。
    临走前,这个从小到大没给过他一丝温暖的老人难得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此后便是人人尊敬的侯爵大人,身分地位都将有所不同,好好努力,不要妄自菲薄,要让自己无愧你的身分。」
    他谨记老人的话,很勤奋的想要让自己配得上优礼侯爵这个称号,他读书、学习礼仪……凡是贵族子弟上的课程他一样都不落下,然而他还是处处碰壁。
    他终究是个乡下来的孩子,入不了那些真正豪门公子哥的眼,他们有的乾脆就看不起他,有的表面上对他客气,可夏尔心里知道,自己始终和他们格格不入。
    虽然感到气馁,他还是告诉自己没有关係。
    阿洛兰斯三不五时就会到他家看他,拿些好吃好玩的送他,和他讲骑士团出任务的有趣见闻。
    他没忘记他的最终梦想是成为像阿洛兰斯那样的骑士,可是优礼侯爵,他的父亲是文职,家里没剑,他只好每天拖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去骑士团那边练剑,练完再拖着棍子回去。
    「呦,夏尔小朋友,赶苍蝇啊?」有天他站在骑士团门外的大树下练挥剑,阿洛兰斯穿着轻甲和一群骑士们嘻嘻哈哈地走来,经过他的时候嘴很贱的问了一句。
    「……」当时还很纯朴傻气的他胀红了脸,就在他憋气了老半天都不讲话,就在阿洛兰斯以为他打算把自己憋死的时候,终于小声憋出一句「我在练剑。」
    「喔!是吗?那你有没有最喜欢的骑士啊,说来听听?」
    阿洛兰斯明知故问,还一脸「我好想知道噢」的贱到不行的表情,逗小孩什么的最好玩了!
    「……你。」夏尔快把自己缩成一团,含糊地说了一句。
    「啊?谁?我没听清楚!」
    「……你!」夏尔羞愤欲死,差点哭出来。
    「哈哈哈哈是吗乖孩子,不敢当不敢当!」阿洛兰斯乐的哈哈大笑。
    「……您可不可以教我练剑和骑马?」夏尔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服下襬苦苦哀求道「父亲说您是皇家骑士团团长,全王国最厉害的骑士才当骑士团团长!我也想要加入皇家骑士团!」
    「想要加入皇家骑士团必须先到预备骑士训练所去,之后通过考核才能加入。」阿洛兰斯解下了他腰间掛着的剑递给他说「喏,你拿看看?」
    夏尔第一次摸到真的剑,高兴的满面红光,伸手接了过去,结果阿洛兰斯一松手,他直接连人带剑一起跌到地上。
    「看吧,你这胳膊细的跟竹竿似的,怎么提的起剑?」阿洛兰斯蹲下来,捏了捏他细瘦的手臂「回去多吃点,我可以教你,但你还是得跟其他骑士们一起学习才行。」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您!」夏尔是个兴奋也不太会直接表露出来的老实孩子,只会认认真真的跟阿洛兰斯道谢,阿洛兰斯看着他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当一个骑士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轻松,骑士人人可以当,但能进入皇家骑士团的骑士只有菁英中的菁英。阿洛兰斯帮他跟老优礼侯爵说了,并帮他申请了训练所的资格,夏尔和其他同年龄的骑士一样,每天到预备骑士训练所报到,练习剑术、骑术、格斗、体能……一切成为骑士必备的技能。
    在那里,大家都是身分显赫的世家子弟,即使是侯爵之子,夏尔也并不比人家高贵多少,反而是因为他学不来世家子弟的谈笑风生、交际应酬,为人又靦腆木訥,常常被瞧不起,两人一组做对战训练的时候,他总是落单的那一个。
    还好每天下课后,阿洛兰斯就会来找他,很有耐心地陪着他练剑,或是让夏尔骑在他的爱马上,牵着他和马沿着马场慢慢散步,吹着夜风聊天。
    孤独和疏离感伴着他度过青涩的少年时代,对阿洛兰斯的崇拜与成为骑士的嚮往则是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他一直很努力、很努力。
    他在训练所认识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是托耶基家的小女儿,也是整个偌大训练所里唯一一个女性。她没有特权,在这里,她和男性一样每天跑3000公尺、提着肃杀的剑,做着一样强度的训练,当很多世家公子哥撑不下去、偷懒抱怨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曾喊过累。
    有时候他们对战训练会配在一组,因为有些男的不想跟女孩子一组,觉得打起来没意思,这时候落单的夏尔就有了伴。
    「希希奈,你也太猛了……」在希希奈不知道第几次衝上来把他的剑打飞出去之后,夏尔面露无奈的对她说道。
    虽然大家都看不起女孩子,但夏尔知道,希希奈一点都不输给那些男的,真的认真来比一场的话,希希奈一个人能把他们通通打下场去。
    「哈哈哈哈抱歉啦!」希希奈爽朗的笑着,忽然表情一变「欸你看!是阿洛兰斯先生欸────!」
    阿洛兰斯有时会来训练所晃晃,这个时候训练所里所有的骑士们都会丢下练习,露出痴狂的表情一窝蜂的挤上去,抢破了头也要跟他讲上两句话、攀点关係。
    「啊……那群白痴,挡在那里我都看不到阿洛兰斯先生了!」被那群高头大马的男生遮住视线,相对娇小的希希奈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她只好坐在地上很嚮往的叹道「我啊,一定要加入皇家骑士团,这真的是我从小的梦想,能在传说中的骑士底下做事,真是每个骑士穷尽一生的目标……」
    夏尔最近在长个子,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被团团包围的阿洛兰斯,他盯着阿洛兰斯看,而对方也看到他了,笑着用手指了指被夏尔丢在地上的剑,用口型对他说道:「还不快练习,偷懒啊?」
    夏尔想了想,朝阿洛兰斯点点头,把视线转回了练习场上,没像其他荒废练习跑去看阿洛兰斯的人一样,他弯腰拾起了剑,对希希奈说:「起来吧,我们还没练习完呢。」
    「哎,最近越来越帅气了呢夏尔!」希希奈嘻嘻笑了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好,放马过来吧!」
    「本座在此宣布皇家骑士团新进的骑士名单。」他在训练场待满了四年后,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四年一次的皇家骑士团招募新人考核,打败了那些公子哥,拿到了进入皇家骑士团的资格,那天阿洛兰斯拿着名单,在训练所里朗声宣布着。
    「……希希奈.托耶基、夏尔.优礼……」阿洛兰斯一个一个唸着,唸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抬眼对他弯了弯唇角,他又激动又高兴,也对阿洛兰斯报以一个靦腆的笑容。
    『第九条,无私奉献;第十条,永远以正义与善良对抗不公与邪恶────』
    阿洛兰斯带着新进骑士一一背诵骑士十戒的那天,他看着阿洛兰斯单薄却挺直的背脊,像看着一座永远屹立的伟岸大山,像看着一把百折不摧的出鞘宝剑。
    然而在阿洛兰斯被流放的七年内,他的信仰幻灭了。
    他看着他的英雄被诬陷,被关到骯脏的牢里受苦受难,一夕之间从高不可攀的云端跌落地面,成为了人人都能来踩上一脚的一滩烂泥。
    而他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哭着喊着,亲眼看着英雄跟着流放车队一起走出首都城门,一路向南行,最后消失在他模糊的视线当中,流放到了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英雄死去了,而他不能再当个纯朴天真的青年,他必须脱胎换骨,支撑起一整个迷茫无措的骑士团,那感觉就像是把全身上下的肉都刮下来换上新的、骨架全部打散重组一样,活生生的痛苦与煎熬。
    他看着阿洛兰斯曾像看着一座山,一把剑,然而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他已超越了当初他认为永不可能超越的山峦,成为后进眼中新的目标与景仰,而当初的那把剑早已成了碎成一地的破铜烂铁。
    他没有一天不怀疑自己的,他怀疑所有的一切,但从来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夏尔,向前走吧,我们不能原地踏步。」授勋团长和副团长的那天,希希奈曾颤着声音对他说道,她从以前就是个比男人还坚强的女孩「即便你质疑一切,你也得走。」
    就算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他也得和着血一起吞了,硬着头皮走下去。
    因为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教他该怎么做了。
    阿洛兰斯,如今的我变成这样,你应该从未想到,也绝对不会喜欢吧?
    毕竟,再也没有那么一点点你当年熟悉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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