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脸对着镜子小心地贴上创可贴,贴的时候摁着旁边也生疼,疼得我冒火,贴好以后甩上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两三步蹦到床上,他正教儿子念什么昔孟母择邻处,我甩手给他施了一个清朝的万福礼。
    “给您请安了,老东西。”
    他把视线从儿子身上转移到我身上,但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跪下做采访状:“请问同龄人哄孙子的时候你在哄儿子,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呢?”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人真没劲,我把儿子抱过来,不听什么子不学断机杼,我给儿子讲故事,讲我的家乡风光,也说我的小时候,我突然想起个事。
    “小时候我就认识你爸了,”我煞有介事地和儿子说,“他在电视上呢,我爸爸呢,就是你姥爷,看到你爸以后说,这一批人不如上一批长得好看。”
    “适可而止。”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笑得乐不可支和儿子滚成一团。
    说谁谁来,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打完电话我生无可恋,我才当家做主了几个小时啊。
    我回过头垮个脸和他说:“我们一家要来北京旅游。”
    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冷笑了出来。
    “这是给你父亲的旅游经费。”
    我眼巴巴地看着另一个薄一点的信封,这个总该是我的了吧。
    “这是给你弟弟的,他不是你父亲亲生不好开口要钱,年轻人消费观念也不一样,把这个单独给他,当着你后妈的面给。”
    我拿着俩信封认真地说:“我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修了八辈子才修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又有本事,长得也英俊……”
    “行了。”他制止我的马屁。
    我揣着俩信封去赴宴,路上摸了又摸,我从里面抽出一两千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上次打架给我一个教训,我得存私房钱,说干就干,我躲着司机的视线偷偷挑开了信封,一个信封里拿了一千。
    两天以后他突然和我说安排他们一起吃个饭。
    我不愿意他们见面:“算了吧,他们都怕你呢。”
    “一起吃个便饭,你父亲来了好几趟了,我不能一直不露面。”
    到了晚上,父母都战战兢兢地等他,看着主位都害怕,我为了缓和气氛说了俩关于儿子的笑话,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来晚了来晚了。”门被推开,他迈着步子走了进来,和我父亲握手。
    我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介绍道:“这是我父亲,艾继富,”又指后妈,“母亲,”和后弟弟,“弟弟,艾立峰。”
    他没叫,并没有跟着我称呼,只是笑着点头寒暄:“坐坐坐,大家都坐,”然后和我那木讷的父亲严肃道,“你应该上座啊。”最后在我父亲拒不上去之后,自己无奈地坐上去了。
    大家就坐以后,他侧身跟我说道:“开瓶白酒,这个日子应该喝一点,”然后亲切地对我父亲说,“能喝点吧,应该能喝,你们那边的人喜欢烈酒,”转头跟我说,“拿度数高的。”
    我打开了以后掂量了一下还是先给他倒了,然后才是我父亲。
    “立峰多大了?”他看着我那个后弟弟亲切道。
    “20。”我弟弟欠了欠屁股小声说。
    “给他也倒点,”他对我说,“这么大了应该锻炼锻炼,一杯就行,多了伤身。”
    后妈自己倒了饮料,我把酒瓶放到一边也坐了下去。
    “你也喝点吧?”他把酒瓶和我的酒杯拿过去,给我倒了一杯。
    “我不……”我不会喝白酒啊。
    “应该是我上门拜访,”他站起来端着酒杯对父亲说,“可你也知道,我这,不方便,要你大老远跑过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来,我敬您一杯。”他一手托着父亲的酒杯,一手拿自己的酒杯边缘碰在父亲酒杯中间位置,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我看他们喝得痛快也仰头喝了一口,差点呛死。
    “额这个女子,没喝过酒!”父亲一杯酒下肚就放松了,和他笑着说。
    我准备死死看住父亲别让他出丑,但喝了一杯酒我就开始晕了,看他们越聊越投机跟不上。
    “你们那个地方我去过,好地方,民风淳朴。”他越过饭桌给父亲倒了一杯酒,又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给我父亲点。
    “不行!穷!”父亲夹着烟摆着手道。
    “你也再喝一杯。”他又把我的酒杯拿了过去,我阻拦不及,又满了杯子。
    拖拖拉拉吃饭吃到挺晚,屋里又是烟味又是酒味,烂醉如泥的父亲被搀楼上去了,我晃晃悠悠地眼看要倒。
    “和老吴结账去。”他把我朝前台推了一把,我晕晕乎乎地跟着司机走。
    司机的脸模糊不清,朝我笑着说:“钱不够,您带钱了吗?两三千就行。”
    我晕头晕脑地把包里唯一的两千块钱拱手献出,上了车我才反应过来,结哪门子帐啊。
    “我的钱!”我拍着司令座位道,“把我的钱还给我!”
    可司机不搭理我,我要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皱着眉头看他果然在那点钱。
    “两千,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他点完钱收到夹克内侧的口袋里。
    “还给我。”我去掏他口袋,一边扒拉一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没下了钱?”
    “人之常情,意料之中,你拿你父亲的就算了,怎么拿你弟弟的呢,你不怕他心里嘀咕你故意给他个不吉利的数,反正都做下了,我要是你就直接拿三千。”
    “把钱给我吧。”我消化不过来,只是拉着他的襟口哀求道。
    “要钱干什么?”
    我冥思苦想:“买车票,买吃的,住宾馆。”
    “跑?”
    “你打我我就跑。”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是故意的吗。”他摸着我的额角道。
    我脑子转不过来,只能耍无赖:“还给我!”我撅起嘴亲了他一口,“求你了。”
    “老吴,”他朝司机说,“后视镜。”
    他嘴里酒味很重,还有呛人的烟味,我越亲越晕,觉得他舌头滑得很抓不住,我追着咬了半天,把什么事给忘了,又想起个新的事来。
    “你都不叫我爸。”我不满意。
    他一摊手无奈道:“你让我怎么叫的出口啊。”
    我吃吃地笑,点着他的鼻子道:“你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叫的呢。”
    他凉凉的鼻尖顺着我的脸一直划到脖子的动脉上去,低声说:“做的时候舒服,商量一下行吗,我把钱给你,以后不说我老。”他闻着我的脖子说。
    我一团浆糊的脑子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儿子又拍门把我吵起来,喝酒喝得浑身难受,回来又闹了一场,澡都没洗就睡了。
    “我先洗个澡。”我扯着干哑的喉咙朝屋外喊,去床头柜摸水的时候发现水杯旁边放着那两千块钱,我挠了挠头,卡就算了,我怎么觉得,放钱怪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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