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俘虏了一个少爷
    强烈的日光直直地铺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令人喉咙发涩,眼皮发紧,金色戈壁滩上黄沙浩瀚,绵延千里,在远处堆成小山一样的沙丘,仿佛宏伟壮丽的浮雕。
    这里是阎王都不愿涉足的戈壁沙漠,除了秃鹫在腐尸前驻足徘徊,只剩下熟路的商旅和马贼偶尔踏足,生杀全部归于这残酷的烈日白炽。
    沙砾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马蹄声由远而近,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很快金黄的戈壁滩之上映出了车队的影子,为首的几个大汉骑马走在前头,后方驾车的青年身着普通的麻布短打,走了没一会儿,车里探出一人,那人身着水蓝色的直襟长衣,头上戴着遮阳的纱帽斗笠,面貌看不清。那人对着青年耳语几句,随后车夫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着前面的人群喊道:“少爷说歇一会儿,走了很久了,要不就在那块巨石哪里住脚吧!”
    前方走镖的几人听闻肉眼可见地叹了口气,领头的仰望着上空不断移动的太阳,语气不耐道:“现在不能停下,沙漠不比中原,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必须找到落脚的地方,要降温了。”
    青年听闻心生不满,正要开口训斥,就听见前方的马儿长长地叫了一声,蹄子不停刨着地面,他一惊,只见地面忽然剧烈震颤,前方不远处飘起缕缕沙尘,近处的小石子弹起落下。
    领头的大汉心中一沉,赶紧趴下,将耳朵贴地,听到密集的马蹄声隐隐传来。
    “马贼来了。”
    他面色不善,语气阴沉,说出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震,那人没有犹豫,迅速抽出背上的长刀吩咐道:“沉公子,你和侍从往东边跑,我带着银子走西边,镖局规矩先保人再保货,他们不会去追你一人,快跑!”
    不等那车夫反应过来,男人便一巴掌拍上马屁股,骏马嘶鸣一声,撒开了蹄子向着东边狂奔而去。
    随着一声响亮的鹰啸,近百名马贼汇聚成洪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下,扬起大片的尘土,似暴雨欲来,压了半天的漆黑浓云。
    领头的是一位女子,她骑着一只四蹄踏雪的高头大马,身着烈烈红衣,头发随意飘扬,吊梢眼尾,皮肤由于暴晒显得有些发红,在一众黢黑的马贼中格外显眼,她曲起手指放到嘴前吹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呼哨,那天上的长身猎鹰便俯冲而下,一脚钩掉了镖人的眼睛。
    女子举着刀大喊道:“小部分人随我往东,去追那马车”
    “剩下的去抢银子,杀了他们!”
    随着山呼海啸的应声,红衣女子手肘一拉缰绳,向右方急冲而去,马贼对戈壁了如指掌,不多时便已经追至不到百米处。
    女子抽出背后的弓箭,在颠簸的马上对准了前方的马车,张弓射箭,箭矢划破空气直直地飞出去钉进马腿,那可怜的马儿长嘶一声歪身重重跌了下去,马车歪斜,那驱车的马夫瞬间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少爷!”
    青年不顾疼痛,连滚带爬地赶到歪斜的马车边把坐在里面的公子艰难地扶了出来,沉公子看起来无甚大碍,只是衣服有些皱角,青年深呼吸一口气,和周围的侍从举着刀在沉公子身边围成一个圈。
    红衣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群中原人不自量力地跟自己对峙,她骑着马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将雪亮的弯刀凑到唇边,得意地舔了一口:“你已经被我们的人包围了,乖乖跟我们回去,不然这些人通通活不成!”
    举着刀的青年恶狠狠道:“该死的贼人,你少做梦了!”
    “我跟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那女子不满,对身旁的人示意把那碍眼的车夫杀了,马贼得令正要动手,却见那群侍从突然暴起攻了过来,趁着马贼们愣神的功夫,青年赶紧解下另一匹马的缰绳递到自家公子手里,嘴里不住地喊着:“快跑!沉公子,快跑!”
    沉公子还要开口说什么,情况却已来不及,青年使劲催促,沉公子只能向他低声说“待我回府一定替你好生照顾爹娘”,青年眼眶一热,哽咽着说了声谢谢,随后看着少爷翻身上马急奔而去,遂转身提刀加入混战。
    “自寻死路”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吩咐手下在这儿守着,自己驾马追上了那公子。
    沉公子躬身伏在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腹,捏紧了手心,他对这里的地势一无所知,反复回绕下,没过多久,便被那女贼追了上来。
    “跑什么跑!跑不出去的!”
    耳边响起一阵劲风,那公子忙向左歪,一支箭擦着脸边飞了过去,随后箭矢接二连三从右后方袭来,沉公子躲闪不及,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脸颊被粗糙的沙砾擦出血来,衣服也被磨得破开,头上的纱帽甩出老远,日光亮得刺眼,沉公子瞳孔骤然缩紧,马儿早就跑没了影。
    女贼利索地跳下马,对着趴在地上的人踹了一脚,让他翻过身来,一张温润秀气的脸映入眼中,杏眼圆脸,乍一看竟像个小娃,着实讨人喜欢,这少爷举着手里的匕首,胳膊甚至有些抖,嘴里还逞凶斗狠:“你这女贼,滚开!”
    那女贼哈哈大笑,只用脚狠狠一踹便把那人的匕首踹出老远,少爷皙白纤长的腕子上顿时乌青一片,女子抬起手气势汹汹地给了他一巴掌,把那公子的脸打进黄沙里,呛了他满嘴的泥沙石子,呼吸越发困难,身子每一处都隐隐作痛。
    “我劝你安分点”
    少爷低咳了几声,微微仰身,吃力地仰望着那女子,用一种尽量温和平缓的语气说。
    “我只是江南沉家的一名掌柜,一条贱命罢了,如果你想要钱的话,那些马车里的货物和银子已经足够多了,我身上也有些碎银子,你若想要也尽可拿去。”
    那女子耍着弯刀,拿眼角睨他,漫不经心道:“沉家商号自古有规定,不与绑匪做交易,历来被绑的人都是宁可被撕票也不会来交赎金的,你的命当然不值钱。”
    他声音戛然而止,犹豫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东家自然不会管我死活,但你可以派人传信给我的...我的家人,我家室富裕,他们一定愿意拿钱来换我的命。”
    “你当我是傻子么?你那仆人刚才喊你沉公子,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女贼扯着那文弱公子的衣领子把人提了起来,拿出腰间的麻绳把人绑了个结实,踹了他屁股一脚,那人一个踉跄又倒回地上,这下手心和额头都被砂石擦出了血珠,真是和一尊瓷器娃娃一样。
    “本姑娘也很好奇,沉家不管掌柜的死活,那自己的儿子被马贼虏了去,沉老头子还能任你死在这大漠戈壁?”
    红衣女子打量着面前这好看的公子,说句实话,她自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往常的肉票多是那些老头子,亦或是小娃子,寨子里最好看的男子便是她阿兄,不过阿兄的好看和这江南公子的模样完全不同,哥哥生得极为英挺,鼻若悬胆,唇如刀削,剑眉凌厉,是一种极为英俊锋利的长相,而这公子倒是形貌昳丽,皮肤比大漠的女人都要嫩滑,一双手修长细白,没有任何粗茧,一看就从未承受过生活的丝毫重担。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又看着那公子的额角的汗水几乎汇成了小河,唇色发白,到处都是血口子,这幅可怜相还真是让人无故生出些怜惜。
    “不管值多少银子,拐回去再说!大不了,给姑奶奶我当个压寨夫君嘛,哈哈哈哈!”
    那公子一声不吭,任由女贼把自己拽上马,他横趴在马背上被颠簸的直想吐,等到那女贼与大部队集合,他才看见横在地上那些镖人和自己侍从的尸体,惨不忍睹,他只得闭上眼,咬紧了嘴唇。
    “少帮主!货物已经清点完了,赚大了呀!”
    “不错!”红衣女子笑起来,她伸出手让徘徊的雄鹰落回自己的肩膀,“启程回寨!”
    “诶!少帮主!”
    有一人着灰黑长衫疾步而来,看起来与野蛮的马帮不同,像是个读书的家伙,他走到少帮主马前说:“少帮主,您别忘了马背上那人得按规矩,把人系在马后拖回寨子。”
    马帮有规矩,麻匪们将虏来的肉票双手捆在头顶,系在马后一路拖回山寨。这是麻匪对待开罪过头儿的绑票的约定俗成的行规,这戈壁遍布砂砾碎石,这么一路拖回寨子,寻常身体强健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更被提这文弱的公子,估计半路就得魂归西天了。
    “这次就算了,留着他还有用,等快到寨子了再绑吧,省的半路死了。”女贼又把人正了正,喊道:“就这么定了,你们都不准跟大王说,听见了吗!”
    马贼哪儿有那么多规矩,不遵守也就不遵守了,众人满口答应下,自此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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