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看着熙宝抑制不住的泪水滚滚而下,拓跋珪顿生悔意。他下意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知是该继续抬高擦去她的泪水,还是维护自己的自尊心,收回去任她伤心。
    然而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每个人的内心就存在着阳光与阴影,不过是大小不同罢了。
    扪心自问,紫琦死的时候,拓跋珪的内心真的只有伤痛吗?
    不是的,在某个深夜,他拥抱着熙宝入眠,竟然窥探到内心深处藏有一丝快意。
    如果紫琦没有死,他将永远也得不到熙宝。而正是因为他死了,所以熙宝是他的了……
    他与熙宝相处多年,做的最默契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对紫琦的态度——从不提起,哪怕是缅怀。
    “……”熙宝的视线在泪水中渐渐模糊,怒火在一瞬间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落与悲伤。
    拓跋珪背过了身,逃避着熙宝的泪水,他只听到她的低喃,“陛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没有再留下与他争执,拂袖而去。
    熙宝的背影从来都是坚强的,她挺拔的身姿,款款的步伐,无不透露着张扬的仪态。也许真是因为如此,拓跋珪从不知道她在深宫里肩负重任,独来独往的寂寥与疲惫。
    她本可以雍容华贵的坐在金凤椅上,与贵族夫人们谈笑风生的,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时刻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承受着本不属于她的雨雪风霜。
    “以后你不用干涉朝堂事务,多把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拓跋珪忍不住借着怒意,冲熙宝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
    清妃跪在地上暗喜,在她听来这是一个好消息啊,陛下禁止皇后干涉朝政了,算是除去一个大敌了吧。
    然而她又怎会明白,拓跋珪的怒吼中带了多少疼惜与爱意。
    一路恩爱走来的夫妻,纵是吵翻了天,心里始终是装了对方的。
    “听说了没有啊,皇后与清妃争宠,一度欺凌清妃,还与陛下争执。”
    “是啊,多年来皇后一直独占宠爱,听说后宫里死去的女人多半出自她之手。手段毒辣,自私自利埃”
    “谁让皇后生得貌美,深得陛下喜爱。”
    “什么貌美,听说她并不是什么燕国流.亡的慕容公主,而是深山狐狸变的。”
    “哎,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
    最近人群中总有这样的声音在默默流传,流言风语或是空穴来风,就像树上的蛀虫令人生厌。
    初夏的傍晚已经有些燥热,皇家的围场绿草遍地,山中木林如海,各类飞禽走兽齐全。由于山下有人看管,此处没有百姓靠近。
    皇子们要想散散或者练练弓都可以到此处来。每每在这山野间策马张弓,也是好不快意。
    此时山中一角,蹄声奔驰,两位皇子一身利落劲装,又陪长弓利箭,在木林里穿梭。两人一前一后,骑技精湛,但细看却是追逐的迹象。
    “四哥,你慢点。”拓跋绍在后面不停叮嘱着。
    今日一些关于皇后的流言蜚语惹得四皇子在家生闷气,拓跋绍见四哥心情不好,就邀他出来射猎。谁知他一得马整个人就热血沸腾起来,牵着骏马一路狂奔,别说射猎了,没靠近猎物就被他吓跑了。
    山坡陡峭处,烈马突然前踢腾空嘶吼,拓跋嗣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下去了。索性一旁有棵树,他一手撑在树干上才稳重了身形。
    “四哥小心。”拓跋绍惊呼一声,连忙追上去,看他无恙不免劝道,“好了,四哥,那些小人间流出的蜚语你何必挂在心上。朝廷上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心怀澄澈义薄豁达,没人会听的。”
    拓跋嗣剑眉倒挂,冷哼道,“自从那个女人来了之后,后宫里一直是非不断。父皇和母后一直恩爱,伉俪情深,也被她挑拨离间,两生误会。我……我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四哥你就放心吧,哪有夫妻不吵架的,父皇和皇后一路戎马,哪是说挑拨就挑拨的。”拓跋绍牵着马上前,柔下声音,“清妃清纯率真,说话直了些,难免会激怒了人。”
    “这么说还是母后不对了?”拓跋嗣转过头,目视远方狠狠吐了口气。
    “不不,皇后娘娘当然没有错。都是那些势力小人,整日闲得胡说八道,四哥您又是个有孝心的人,听了才有误会。”拓跋绍拍了拍四哥的肩膀,继续安慰,“得闲您就去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一定会如实告诉你的。”
    他何曾不想去问问了,可是他母后刚烈的性情他是知道。
    拓跋嗣叹了口气,目光温和起来,“自小到大,母后从不向我诉苦,无论什么事都自己抗着。纵然我特地去问她,她也不会说的。”
    拓跋绍轻笑,眼角还略有羡慕的意味,“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心疼你,你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拓跋嗣仍然有些气恼,“清妃看上去率真,可我回去一琢磨,这女人定是不简单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她名义上还是父皇的女人,后宫的妃子,你怎么能去琢磨她?”拓跋绍连忙打断了他的思路,让他清醒清醒。
    拓跋嗣轻轻吐了口气,也让自己冷静冷静。后宫的事他确实不好插手,母后也从未跟他提起过,多半也是为了保护他。
    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受苦,他却无能无力,真是莫大的煎熬。
    “四哥快看,有鹿埃”拓跋绍突然拍了拍他,惊回他的思绪,指着前方。
    果然,透过树枝遮掩的草丛深处,确实有只鹿站在那里。如果能射到,为了晚上的一顿鹿肉,侍从们也会很高兴的。
    拓跋嗣握起弓,搭箭拉开了弓弦,嗖一声,利箭瞬间掩埋在草丛里。
    “蔼—”
    鹿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气息,迅速跑开,而草丛中竟传来一阵惊呼。
    射到人了?
    “谁在那?”拓跋嗣连忙下马,上前查看。
    拓跋绍也紧跟而上。
    这可是皇家园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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