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七爷冷冷扫她一眼,从倾城手中取了酒坛,先斟满一杯,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喝完,又给倾城再斟满一杯,自己也斟满一杯,两个人举杯相触,一饮而荆
    两个人自顾喝酒,根本不管旁人,蒋玉娇碰了一鼻子灰,摸摸鼻子悻悻地换个地方坐了。
    座中人却惊讶起来,“呀……我说这酒怎么这么香,原来是桃花醉碍…早前曾听人当世有美酒名唤桃花醉,一年只产三百坛。甭管是谁想要喝,都得亲自去桃花酒坊采买,否则是求不得的。”
    这人还算见多识广,不过片刻就迟疑起来,“只是听说桃花酒坊早就被……被毁了,怎么公子爷这里竟然还有?”
    难得遇到真心爱酒之人,七爷有了好脸色,斜睨一笑,“爷亲自酿的,当然有。”
    那人惊喜万分,抚掌而笑,“哎呀……这,这……”
    七爷已经收起了脸色,将酒坛掌控在手中,半点也没有要给这位“知己”喝一杯的意思。
    那人讪讪退去,满脸落魄。
    其余人神色复杂,都自顾吃菜喝酒不再多言。
    一屋子的人都不再多话,隐隐约约看出公子玄,倾城,王七爷三个人之间有那么一点端倪,却好像又不知道这端倪究竟是什么。没人敢搭话,公子玄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倾城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桃花醉是七爷亲自酿造,原本也没几杯。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喝完了。酒坛空了,倾城眸光一闪,七爷已经站起身,“走吧,咱们回家。”
    回家?
    她的家在哪儿呢?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好。”
    起身,七爷远远冲公子玄抱拳,“桓玄,请了1
    公子玄脸色苍白,显然高热还未褪去,他勉强起身,微微的一笑抱拳,“一路保重,到了……替我向……她问声好。”
    王七爷目中精光乍盛,猛地凝视住他,却不过是一秒就收了眼中神色,恢复如常。但倾城却察觉出,他整个人已经极为不耐,几乎按捺不住心绪,就要拔出后腰上的分水刺,直接杀过去。
    她眼帘低垂,径直往外走去,不肯逗留。七爷跟上了她的步伐。
    三个人出了花厅,一路去往荆州王府门口去。琪璎为她们送行,一路上欲言又止,却始终没说什么话。
    直到倾城走出王府大门,琪璎才隔着面纱神色黯然道:“姑娘……若是浣风楼那边不太忙,你可一定要回来埃”
    倾城不由得笑起来,“保重。”也不多言,去了。
    三个人走入风雨中,都沉默不言。七爷驻足站定,将手放在唇边,“呼”的一声打出响亮的哨音。哨音穿破黑暗,船头风雨,直冲人的耳鼓。
    黑暗中的街巷尽头,倏地奔来两匹快马,正拉着一辆崭新的马车。
    马车乌棚,看上去精致贵气,车上正有一个赶车的马夫。倾城仔细一看,却是赵二狗。
    赵二狗哈哈一笑,冲倾城拱拱手,“姑娘,好久不见了。”勒马驻足,请三人上车。
    风雨太大,众人也不多话,先上了马车再说。两匹快马当即飞奔,眨眼消失在王府门口。
    倾城随意打量一下马车,见车中足足可容纳六七人,坐他们三个人委实不算拥挤。她眸光一闪,随意在其中一侧软椅上坐下,靠着椅背开始打盹儿。
    俨然是累了。
    七爷坐在她身旁,凝望马车中唯一的灯火,勾唇一笑,“为了怕你淋雨,爷专门花大价钱买了这马车,你看可好?”
    只怕不比桓玄家的马车差了。
    她掀起眼帘斜睨他一眼,神色淡然,“多谢。”
    身旁人却忽得炸了毛一般挺直了腰背,狠狠瞪着她,嗓音也跟着高了起来,“沐若兰,爷千里迢迢到荆州府找你,你怎么反倒没一句好话了?桓玄那小子气你,爷可没气你。若不然……”
    他剑眉飞扬,哼道:“爷现在就进了他们桓家的院子,将那桓玄的脑袋削下来给你当凳子坐1
    他素来说到做到,何况桓玄此刻正虚弱不堪。七爷要杀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蒋玉娇坐在他们对面,急的抓耳挠腮,可惜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解。她“砰”的一声站起身,飞快出了车棚,坐到了赵二狗身旁。
    这是宁可出去吹风吃雨,也不在这里看二人别扭。
    车中只剩下倾城和王七爷两个人,七爷神色凌厉,倾城却神态平静。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如此,七爷倒是蔫了,一脸不悦地退开半步,将两只脚跷到茶几上,晃起来。
    “得了,桓玄这种过河拆桥的人,你也不必与他计较。索性咱们……是再也不必跟他打交道。荆州府,爷是不肯再来了。至于你……对了若兰,浣风楼的状况不乐观,刘裕迟迟拿不回楼主的位子,而那孙恩好像蠢蠢欲动,很不安分……”
    倾城早前就听他说起孙恩,此刻再听不免疑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不都说他武功极好,还懂什么仙家道术吗?”
    身旁人嗤一声,桀骜的脸上现出三分不耐,“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不过是个有几分关系的臭当兵的,你真当他有多厉害。爷……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既然七爷不将这人放在眼中,倾城的心倒也缓和了一些。她摇摇头,想起公子玄临行时冷淡的神态,不由一笑。
    是她,想得太多了。
    荆州王府,养静轩,书房。
    公子玄独坐在书桌后,满面的苍白被烛光一照,愈发惨淡。好像他便是一个纸片人,随时会被窗外的风雨吹走。
    站在他对面的人,生得面容普通,个子中等,正是许久不见的四平。四平身旁,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小厮。
    自打进入荆州王府,跟许氏一家争斗之后,这两个人就消失了。没想到,直到倾城离开,他们才再次出现在公子玄身旁。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与当日完全不同。此刻的他们,就像是最顶级的杀手。当然,不是来杀公子玄的。
    他们不说话,公子玄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立着。
    许久,四平像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终于开口询问,“公子,您怎么不留沐姑娘在王府?竟然就这样放她走了……”
    走得还这样冷冷清清,让人感觉荆州王府实在冷血。不知道的人,定要怀疑公子玄的人品。怀疑他过河拆桥。
    书桌前的公子玄微微一笑,笑容苍白无力,“不然呢?请她留下来照顾我,跟着我一起不见天日,吃苦受累吗?”
    四平不忿,“怎么叫受累呢?姑娘不像是那等爱慕虚荣之人,况且……”
    公子玄摆摆手,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坚定,“她的人生信仰,她的人生大事,我岂能轻易阻止?况,北国和南朝势不两立,她在这荆州王府多待一日,便会多分一日心……”
    他神色渐渐黯淡下去,望着窗外晦暗的风雨,勾唇黯淡,“留在这里……于她并无半分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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