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丞相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咱家这就接沐军师往御书房了。”内监总管笑眯眯瞧着倾城,好像看着建康府闪亮的明珠。
    那眼神中写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前途无量。
    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女人,一个靠战功起来的女将军,跟靠姿色起来的妃嫔是不同的。王皇后可以拿捏后者,却绝对没办法拿捏前者。
    王神爱脸上一黯,温柔笑,“也好。本宫这里自然不如皇上那里的饭菜可口,就不留沐军师了。”
    倾城也不多说奉承话,躬身抱拳,“末将告退。”并非真的像其他人一样后退着离开,而是转身撩袍,大踏步出门。
    内监总管跟在她身后,倒像是成了她的下属一般,半分不敢大意。躬着身子伺候着她去了。
    她在宫道上走着,身后传来一道扎人的目光。那目光中满是怨怼和不满,却又隐忍不发。她心知乃为皇后之眼,勾唇一笑,脊背愈发挺直,脚步愈发轻盈,就这么去了。
    根本不曾将王神爱放在眼中。
    御书房用膳,皇帝对公子玄可谓一百万个满意。不管公子玄说什么,皇帝都是一副痴迷的样子。无他,皇帝虽然脑袋痴傻不那么灵光,但对才子佳人却也是格外珍惜尊重。
    尤其是公子玄这等皇家之人,生得玉树临风,又有满腹经纶,更有才高八斗,怎么不叫他钦佩。当即给了公子玄宫中骑马的权利,还有不下马的特例,再有御前带刀的专属,甚有良田千顷,黄金万两,美人一十。
    公子玄统统笑纳,内监总管亲自带着人送至丞相府,特别将那十个美人小心安放。
    倾城在一旁,虽然得了许多的赏赐,却是心有戚戚焉,浑身乏力。
    从皇宫回去丞相府,公子玄满面春风,倾城一脸冷清。回去自家小院,蒋玉娇站在门口迎接,笑嘻嘻道:“怎么样,皇宫里好玩吗?皇帝和皇后有没有赏赐你许多许多好东西?”
    倾城身后,跟来的内监一一往屋中搬东西,都是皇帝皇后的赏赐,甚至还有册封她为将军的圣旨文书。
    蒋玉娇眼巴巴瞧着,欢喜非常,进进出出安顿内监摆放东西,笑得合不拢嘴。等一切安顿妥当,内监们离去,再看倾城仍是病怏怏的样子,不由得追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皇帝和皇后赏赐你东西,给你大官儿做,你还不高兴了?”
    倾城摇摇头,不多言。倒不是她不高兴,这官儿虽大,却仍是公子玄的军师,其实跟现在并没什么差别。赏赐很多,金银珠宝足够她花上几辈子,按理说是应该很开心的。毕竟,许多女生穷其一生都在追求衣食无忧,每天都能买买买。
    她现在已经达到了黄金单身女的标准,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不开心。至于为什么不开心,她是真的说不出来。
    她缓缓走到金漆礼盒前,瞧着那些金银珠宝,摇了摇头,“你若是喜欢,捡喜欢的都拿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蒋玉娇惊讶,“是真的吗?”好像生怕她反悔一般。
    她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终归是忍住了,“就这么点东西,你以为我是一叶障目之人?拿走吧。”
    话音落,蒋玉娇已然狂奔到金银珠宝箱前,伸出双手一抓一个准,全都是大个的物件。敢情,这家伙早就算准了东西,只等她开口而已。她忍不住笑起来,心情总算也跟着好了起来。
    蒋玉娇还在珠宝箱子前头徘徊,院门外已经进来了一人。
    穿着灰衣,系着灰色的披风,行走间脚下生风。她转头,眯着眼睛看他从日光中走来,淡淡道:“怎么来了?”此时此刻,他不是应该在锦公主那里么?
    锦公主对下属管理严格,七爷随随便便走来走去,恐怕早就让锦公主很不满了。
    何况,碍于形势所迫,锦公主和刘裕暂时只能屈居在他们之后,已然令锦公主十分懊恼。锦公主自小到大,永远喜欢排在首位,做最重要的人物。今时今日成了他们的附庸,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心态。
    但那心态,注定不会善意。
    七爷勾唇一笑,剑眉星目却没什么笑意,他随意走到她身后,寻了一只太师椅坐下。抬眼见蒋玉娇没出息的翻翻找找,不由得嗤了一声,“瞧你这鼠目寸光的样子,果然是山里孩子没见过世面,就这么点东西就打瞎了你的眼睛。”
    他冷冷清清跷起二郎腿,满面不耐,“不是爷说你,就你这个样子,也好意思在倾城跟前晃荡,还真是不怕丢人现眼。”
    蒋玉娇被他说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寻一条地缝钻进去,又因为他说的都是大实话,竟然还没办法反驳,只好憋着满面的难受,听他叽叽歪歪几句,气得一溜烟飞出了花厅。
    花厅中,就只剩下倾城和七爷两个人。
    倾城仍旧站在窗前神态冷淡,七爷仍旧跷着二郎腿舒服的靠着。两个人半晌没开口,许久才听七爷道:“倾城。”
    通常情况下,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总要先喊一声她的名字。她闻言转头,直勾勾看着他。
    他目光一闪,“现在,你手上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她手上能有什么事情?她不由得迟疑,“什么事情?”
    他不耐,“襄助公子玄夺取荆州大权,襄助公子玄成为虞美人最大的助力。这两件事情,你不都是办妥了吗?”照他这样说法,那真是办妥了。
    她点点头,“算是办妥了吧。”
    话音落,他已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飞快走到她跟前,伸手捉住她的手臂,拽着她就往门外走去。他脚步不停,险些拉着她一个趔趄,她甩开他的手臂,冷冷出声,“你这是做什么?”
    七爷被她甩开,手臂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只是冷清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当初说好了襄助公子玄夺权,而今既然已经帮助他登上了南朝丞相之位,不就是已经达到目的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与爷速速回家去。”
    原来是说这个。
    她眸光一闪,摇摇头。
    七爷急了,“当日锦公主吩咐你襄助公子玄,而今,你已经将公子玄扶持到比锦公主还高的地位,可算是仁至义荆你怎么还不肯走?难道锦公主还对你有别的安排?”
    锦公主当然没有别的安排。
    她也的确已经将公子玄扶持上了丞相之位。
    但一切并非七爷所想的那样,并非她赖着公子玄不肯离开。她眸光闪烁,瞧着七爷高挺的鼻梁,低声道:“七爷,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公子已经成了丞相,用不了多久就可能成为帝王。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呢?”
    她可以等他成了南朝帝王之时,再悄然离开。只要颠覆的是南朝的天下,管他谁当皇帝,只要不是南朝皇帝之后,对她而言就都是一样的。
    七爷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倾城紧紧盯着他,幽幽道:“我知道留在这里很危险,我也很感激你的提醒,感激你的付出。但是公子千辛万苦才到建康府,才成为丞相,他不应该安于现状,他也不愿意安于现状,不愿意只当个丞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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