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已经伸手进了信封,摸到了信中的纸笺。
    潘梦鸾毕竟是男人,而且这几年为了锦公主,甚至进宫做个老皇帝的男宠。身份实在有些尴尬。但锦公主是潘梦鸾的上官,也是他的朋友。倾城亦是他的朋友。按理说,查看他的遗物,倾城也没什么不可。
    说到底,这些旧物,倾城从前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今日怎么偏偏就不行了?
    眸光一闪,手中的纸笺就出了信封,被她拿在手上。
    刚拿好,却是身后人影一闪,有人手脚飞快,先她一步,将书信抢走了。
    “倾城,既然是潘梦鸾给公主的东西,还是让公主自己拆开吧。你……虽是管着虞美人,到底也大不过公主去,如何竟敢越俎代庖,抢了公主的东西?”朱瑾笑得温柔,抓着信纸的手却青筋暴露,险些就要一掌劈来。
    倾城眯起眼睛,瞧着朱瑾的模样,再看锦公主,再一次笑起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换了谁也不会看不懂。
    门外,一直不知道踪影的辛夷,不知道从哪里奔了进门来,朗声喝斥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人死为大,潘梦鸾既然是虞美人的首领,倾城如何就看不得他的东西?”
    “对。”角落中,不知道是谁人先出了声,赞同了倾城的做法。倾城余光过去,发觉此人似乎是月姬的下属,其实也并不熟悉。
    朱瑾没能拿住信纸,被辛夷抢走了。辛夷也并未自己拆开,而是交给了倾城。
    果然,谁对谁衷心,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经十分明白。
    可不是吗?
    倾城也不傻,当即展开了信纸。
    果然是陈年的旧物,因为字迹几乎已经模糊了。而且,纸张发黄,纸上甚至描绘着淡淡的水印,是虞美人的花色。这是从前锦公主惯常使用的信笺,一般都是写给亲近之人。
    倾城就曾收到了过这样的信笺,那时候北国还未被南朝打败,她们也还是帝都高调的贵胄。
    一目十行,飞快看完,她的脸色已经铁青。
    这是一首情诗。
    准确的说来,这是一首略带色彩的艳诗。
    一般来说,女子是不写这么个玩意儿的。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帝国就曾出现过以写艳诗闻名于世的女才子。那真是神话般的人物,可以说是九州天下响当当的异类。
    一个写艳诗并且还成功了的异类,那是一个大家闺秀。
    纸笺上的这一首,便是抄录女才子的词。
    是锦公主亲笔写就,落款处还藏着锦公主的私人印章。通常情况下,就是发布虞美人令的时候,锦公主也很少使用私人印章。足见这首诗对于锦公主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诗的开头,称呼是“梦鸾卿”。诗的结尾,落下的是“锦儿妹妹”。
    你大爷,能写到这个份上,中间具体写的什么词儿,那就不用看了。基本上可以将这书信定性为情书。
    是的,锦公主写给潘梦鸾的情书。若倾城记得不错,当时锦公主还和谢琰你侬我侬,正要谈婚论嫁。一个即将和谢琰谈婚论嫁的公主,私底下却给一个江湖美男子写情书,称呼其为“卿卿”,自称为妹妹。
    什么月色兹深如墨,思君俊颜如昨。什么月下花前点滴意,长风勿有无情心。什么思君君不知,可怜纤腰解。绣花鞋上珍珠泪,芙蓉襟下泪痕干。
    天底下所有披着异性兄妹外衣的人,都干着只差捅破窗户纸的暧昧。
    锦公主当大家是傻子吗?
    她眸光变换,渐渐冷沉,锦公主终于绷不住,淡淡道:“看完了?”
    勾唇一笑,她点点头。
    锦公主伸手一把抢走了书信,冷冷道:“看完就还给我。我有病在身,就不远送了。”一语毕,转身就走,根本不看倾城。
    倾城盯着她的后背,问,“你不给大家解释解释吗?”
    锦公主倏地回头,“有什么好解释?这是我与梦鸾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好的十年闺蜜呢?说好的生死姐妹呢?
    怎么竟抵不过一封信?
    倾城微微一笑,“那最上头的一封,乃是很多年前的写的也就罢了。最下面的一封信,却是近日才写,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此刻就是很想知道锦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将潘梦鸾当做什么?
    她冷冷盯着锦公主,低声道:“潘梦鸾是虞美人八大首领之一,是曾经跟大家同生共死之人。我觉得,虞美人有权利知道,他为什么会服毒自荆”
    当初,她正一心解救潘梦鸾,七爷也一心捕杀司马道子。可惜潘梦鸾却毫无征兆的服毒尽了。看上去,就是为了保护锦公主不受牵连。而锦公主也的确是没有受到一丝牵连,好好的尊贵到了现在。
    将来,还会一直尊贵下去。
    锦公主倏地回头,冷冷瞪着她,“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解释?”
    虞美人是锦公主一手创建,听上去似乎的确没有必要。
    倾城不肯动摇,“因为我是虞美人。”
    锦公主一怔,倏地冷厉了眉目。对话陷入僵局。辛夷一步上前,问,“信上写了什么?”
    花厅中,不只是辛夷,其他人也很想知道。大家都是虞美人中的下属,当然想要知道潘梦鸾死得不明不白的原因。说到底,为了保护锦公主死掉,总也要死得其所。岂能冤屈着离开?
    倾城注意到,月姬目光闪动,欲言又止,似乎很想知道。
    大家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是很关心的。
    只有朱瑾,恨不能即刻掐死倾城才作罢,一双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愈是这样的神态,愈是暴露了太多,花厅中的虞美人都紧张了起来。
    倾城眸光一闪,不愿意将信上的内容抖落。
    辛夷一步跃出,飞快到了锦公主跟前,只不过眼前一花,她就抢了锦公主的书信在手。她倒不如倾城这样含蓄讲理,当即将书信上的情诗念了出来。
    念到绣花鞋上珍珠泪,芙蓉襟下泪痕干时,立时引得众人呼吸一滞。
    古人对于双足,是十分在意的。女人万不可将双足暴露在男人的眼中,所以这绣花鞋,男人是看不见的。一般描写到绣花鞋一类,便是公认的情诗了,甚至划分为艳诗一流。
    至于那思君君不知,可怜纤腰解,就更加露骨。
    可怜我纤细的腰带解开,君却不知道我思念你了。解开腰带做什么?等着潘梦鸾么?
    众人一惊,齐齐看着锦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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