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阴鬱的天空细雨霏霏,今年的秋季似乎欲提早探访,一早便凉颼颼的,教人直打寒噤。侍女达依端着一盆温度宜人的水,准备前去为昏迷不醒的亚希儿盥洗,才抵达二楼,便听见两天来几未停歇的提琴声。
    她悄然开门,尽可能放轻每一个动作。待在房里的人不是小少爷而是二少爷,这件事早已经让下人们议论纷纷。
    「伊安少爷,我来为小姐擦洗。您要不要先回房去休息一下?」
    「水盆放着,让我来。」
    达依吃惊地睁圆杏眸,就连与薇莉亚热恋时他都未曾这么细心照顾她。有多久没见他为另一个女孩内心焦灼的模样了?不是亲眼目睹不会相信,他比杰尔扎了更深的根,对这份乍看之下初萌的感情。
    这对杰尔少爷来说该是多么五味杂陈的一件事?身为侍女,她没有立场对主人们的私事多加置喙,只是觉得可惜,可惜了世事总是不能两全其美。不能让两个深受城内女孩们仰慕的人一起拥有圆满的结局。
    但有一件事不能否认,那就是这个家中的每个人都隐隐约约看到了,宛若冬雪消融后方可见的幼小嫩芽,而为这个家开啟一道春光的,不是尘封多年后再度得以鸣响的银笛,而是如白纸般简洁单纯的女孩。
    ——救赎者。达依惋惜地望着病榻上的睡顏,唯有她有勇气捡拾那些心的碎片,流着血也要将其拼贴回最初的完整。要是她不能顺利醒来,到时候谁来拨开遮掩这道曙光的乌云呢?
    「伊安少爷,您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她忍不住出言奉劝。
    「安心放着出去吧,不会让里欧责怪你。」伊安一意孤行,达依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地,房门又一次被开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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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让达依更加惊讶了,只见凡兹克握着一支木笛快步踱进房内,冷淡的神情随着距离靠近產生了细微的变化。
    「现在开始我们轮班,我也要加入叫她起床的行列。」
    凡兹克一反桀驁不驯、独来独往的常态,任何熟识他的人只要见到这幅场景一定都会嘖嘖称奇。伊安瞥向他手中的木笛,只见其形状粗糙,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咳,不要误会。要是你手伤恶化,就算这傢伙醒过来,康尼亚乐团也不会復兴了。」察觉自己被两双目光不寻常地注视,凡兹克难得乱了阵脚,达依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这个人还是一样这么不坦率,好像「担心」两个字说出口会很丢脸一样。
    「难道用你那双满布伤痕的手,就能继续弹好钢琴吗?」伊安淡淡一笑,看来凡兹克花了不少时间在削这支笛子。
    凡兹克涨红了脸,立刻把手插进口袋。「反正你快点回去睡一觉就是了。我的眼光可没有你和杰尔糟,用不着担心我对这傢伙產生什么非份之想。」
    伊安将提琴安放在窗边矮桌上,然后徐徐走到水盆边亲自拧乾毛巾,一点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凡兹克眉头一紧,不知怎地突然发起脾气。
    「你真的要这样把这傢伙占为己有吗?」他上前扼住伊安的手腕,阻止他继续动作。「杰尔那小子为你做这么多,你真的打算这样回报他?」
    伊安默然以对。确实,亚希儿是杰尔心念了十年的女孩这一点人尽皆知,但这十年在现在的他眼中已经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况且他有绝对不能放弃的理由,即使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自私背义的人。
    「杰尔在哪里?」伊安挺直背脊,沉着地望着凡兹克,凡兹克这才冷静下来把手松开。「昨天早上出门以后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没有回来吗……」伊安神色一动,从椅背拎起外套穿上。「亚希儿就暂时麻烦你照顾了,达依。」
    达依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面对阴晴不定的另一个主人。「伊安少爷知道杰尔少爷去了哪里吗?」
    「大概吧!」凡兹克满不在乎的回答。「他们以前会瞒着其他人一起去的地方太多了。」
    「是吗……啊!坎地斯医士要我去帮忙拿东西我都给忘了,凡兹克少爷,请您先看着小姐,我去去就回!」
    凡兹克还没来得及说好,达依便冒冒失失的跑了出去,他不经意从那仓皇的背影联想到前两天还活蹦乱跳,自豪地说自己是牧羊人的女孩。
    「嘖……真是的。喂,笨牧羊人,你还欠我一拳耶。」四下无人,他这才愿意低头默认,其实这女孩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平庸,仔细看的话五官也很标緻。
    「不醒来的话可听不见我生平第一次说的抱歉,你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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