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拿了银票,提着一个平平无奇去装满了珠宝首饰的箱子,大摇大摆地离开郑家。
    刚回到家,就听到三姨太说家里没米下锅了,琢磨着把最后一件绸缎袄裙给当掉。
    萧遥大方地拿出一块银圆,“不用买米了,去买些现成的饭菜回来。”
    三姨太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道,“你哪里来的银圆?”
    萧遥怕说了实话,她要追问,这事没完没了的,当下就道,“卖房子给的定金,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够了够了。”三姨太忙点点头,拿着银钱出去了。
    她原是风尘女,身体坏了,没生下一儿半女,又加上年华老去,才不得宠的,在外行走的本事并不低。
    萧遥当晚吃完了饭,召集大家开会,“想来大家还不知道,我之所以卖了房子,是想离开这里的。”
    “什么?不是在附近赁个小房子住下来吗?”大姨太首先惊了。
    四凤和三姨太并形容枯槁的大姐都惊愕地看向萧遥。
    萧遥苦笑,“萧家族人打算把我送给何司令,我要是还住在这里,怕是逃不掉的,我这人蠢笨,进了司令府,哪里还有命?还有大姐,她在这个伤心地,怕是一辈子要被嘲笑,还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到时就说是寡妇,再嫁也方便。”
    大姨太的眼睛陡然一亮,将心中的反对咽了回去。
    三姨太见萧遥这些天行事利落,心中有章法,知道未来少不得靠她的,也没语言,全听萧遥的。
    只四凤讷讷道,“哪里就至于这样了。萧家好歹是族人,不至于做这样的事的。”
    一脸憔悴的大姐萧芳也焦急地看向萧遥,她还想回夫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萧遥道,“若他们是好人,就不会把我们家的东西搬空了。再者说,他们若关心我们,在我被休那时,就该去找郑家算账。”之后又是一番洗脑,把情况说得严重无比,甚至说出了不走大家都活不下去这话,好歹说服了四凤和大姐萧芳。
    见四人被说服了,萧遥又道,“我们要悄悄地走,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若叫人知道了,我们五个女人无依无靠,轻易就叫人提脚卖了。可怜我们半生凄苦,要是卖了做奴隶,还有活路,要是卖去卖笑,还不如一死了事。”
    一番话说得四凤四人均变了脸色,连连保证绝对不说。
    萧遥再三叮嘱,叫她们这些天不要出去卖小吃,在家照顾大姐,即使有人上门来问,也不能提,就说大姐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大姨太又病了,实在不能出摊。
    四人忙点头应了,赌咒发誓绝对不说。
    次日,萧遥如法炮制,去了萧芳嫁的那家。
    其实按她的做法,如果那家和萧芳能好聚好散,而不是折腾萧芳,还把萧芳打了个半死,她是不会上门去的,毕竟当初萧芳拿过他们家的粮食救济娘家,也算是一番恩情。
    可是萧芳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被休弃后,还要挨一顿毒打,她自然就不会留情了。
    萧芳前夫家远不及郑家人有钱,但对何司令的恐惧却比郑家人深,因此把大半家底掏出来,凑成了100个银圆并两个金镯子给萧遥。
    萧遥见着实榨不出什么了,就拿着金镯子和100个银圆回家。
    又过一日,天还没亮,萧遥一行五人就坐上了提前联系好的车子悄悄地出发了。
    大姨太几个在这里住了半辈子,想到将来不知何处为家,一路走一路哭,不时掀开车帘子回头望。只是夜黑沉沉的,仅能朦胧看见个影子,再听昆虫蛙声伴奏,在大姨太几个耳中,越发显得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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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背景类似民国,但不是民国,请小天使们当做架空来看。
    房子价格,参考1919年,鲁迅先生在北平购买新街口八道湾11号宅院三进大四合院花费4000银圆而进行改动,不一定准确。
    第186章
    萧遥为了方便出行,涂黑了脸着男装,背后编了辫子,头上戴着帽子,充作还没剪发辫的男子行走。
    此时见除了三姨太其余三人都显得哀戚难舍,时时掀帘子往后看,便也探头出去看。
    只见身后是黑漆漆的古镇,连绵建筑物变成幽冷的黑影,宛如一只盘踞其中的骇人妖怪,带着阴森森的妖气,那条出来的路就是妖怪张开的血盆大口。
    萧遥觉得,她们这一行人是从妖怪口中逃出来的人,前面天边隐隐露出的霞光,正是他们前进的光明所在。
    因此,她重新坐直了身体,琢磨着离开这里之后,如何生活,如何让未来尽量变得光明。
    三姨太也没心思感伤,看向萧遥,“萧遥,我们去哪里?若叫何司令追上如何是好?”
    萧遥道,“我们先去魔都,据说那里有租界,打仗打不到那里。至于何司令,我们如今是悄悄走的,想必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她已经和行商说好,月底才搬走,从今天到月底这段时间内,萧家大宅关门闭户,不会穿帮的。此外,她们这几个女人这些天一直对外说病了,没有去卖小吃,平日里基本不出门,如今关门闭户个几天,料想不会被察觉。
    这么一来,萧家家族能被蒙几天,等他们察觉出不妥来找人,必定找不着,找不到人,自然也就不敢凑到何司令跟前去。
    郑家和萧家没有交情,不会去找萧家打听她的行踪,见她关门闭户,要么以为在家待嫁,要么以为她去城里找何司令,也不大可能生波折。
    萧芳的夫家不过是殷实之家,如今被榨了一大半家财,不说敢不敢追究,即使敢追究也没有能力追究。
    她已经提前算过了,这三家不出问题,她的时间还是相对充裕的。而这三家,发现她跑路的可能性也很低。
    只是这种种算计,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不得不牵扯到她拉了何司令这张大旗到各家要钱的事,如今在路上,丝毫乱不得。
    三姨太见萧遥已经有打算,一颗心倒先安乐了些。
    四凤听到这里,擦了眼泪看向萧遥,“我们不去北平找老爷吗?”
    “我们把老宅给卖了,若去见他,太太也不用费心研究,拿这个现成的理由就能把我们提脚卖了。”萧遥道。
    四凤不信,她嘟嘟囔囔地说老爷不会眼看着太太卖她们几个。
    萧遥道,“他若不狠心,怎么会抛下我们?大姨太是从小服侍他的,他说不管就不管,大姐是他的长女,说不要就不要,又多年不见,半点情分也无,他凭什么管我们?”
    大姨太和大姐萧芳要离家本就凄惶,再听了萧遥这话,想起从前,不禁悲从中来,齐齐放声大哭。
    三姨太看向四凤,“你可别想老爷对我们有旧情了,若有旧情,怎么会不管我们的死活,带着其他人跑了去享福?”
    四凤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早品味到这一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此时见大家撩开了说,再想想这些年带着女儿过的艰辛日子,也哭起来。
    萧遥叫她们哭得头疼,只得说道,“别哭了,叫人听到一车子女人哭,怕是要查问的。”
    几道哭声忽然像被掐断一般,瞬间没了。
    之后,萧遥一行人又是马车又是渡轮,辗转到了火车站台,坐上了去往魔都的火车。
    因为一路赶路累了,萧遥买的是特等座票,不过短短一段距离,一张票居然就要10个银圆。
    四凤几个还是第一次坐火车,跟土包子进城似的,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拘束,即便觉得贵也不敢声张,只惊惶地跟着萧遥走。
    萧遥虽然皮肤黑,但面目清秀,本是能叫人生好感的,可她背后留了长辫,加上一行人穿的都是旧式的衣衫,一上火车就挨了不少白眼。
    有进步青年偷偷指着她嘲讽,目光很是不善。
    原来彼时,全国早就兴起过“剪发辫、易服饰”等活动,许多人都已经剪了发辫了,到这时还没剪的,几乎等同遗老,是很叫进步青年们不齿的,比服装还没改过来还要叫人不屑。
    萧遥这一路照顾几个女人,累了个半死,一路穿过去压根没理会旁人的目光,而是赶紧找到铺位放好行李休息。
    下车时,萧遥被一个块头高大的男子扯住了辫子,“这里还有一个辫子,想是准备复辟辫子军了?”
    萧遥冷不防被揪住了辫子,不仅人不能走,头皮也发麻,顿时沉下俏脸喝道,“你赶紧放开我!”
    男子见她生气,仿佛找到了乐趣,“我偏不放,打的就是你们这种倒行逆施的狗贼!”
    巴黎和会上华国外交失败,五四运动过去没几天,全国学生群情激奋,进步青年也是十分不满,对萧遥这种导致国弱的留辫子象征看得格外不顺眼了,因为在他们眼中,留辫子是落后的象征,也是他们可以宣泄心中愤怒的口子。
    四凤跟在萧遥身后,看到萧遥一个女子居然被男子这样揪着,吓了一跳,马上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连忙扑上前去,“你快放开——”
    男子一个推搡,把四凤推得向后倒去。
    旁边的真进步青年见了,顿时都很生气,纷纷喝止,“你住手,欺负妇孺算什么?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遥原以为高个子真是个进步青年,此刻见他连妇人也欺负,就知道这并非什么进步青年,而是逮着机会欺负人那种叫人瞧不起的不入流货色,顿时勃然大怒,手先于脑子反应,右手掐住高个子的手腕,用力一掐,趁男子吃痛松手之际,一脚将人踢了出去,然后上前,对着男子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军阀混战,各国狼子野心企图瓜分我国对我国殖民,这片大地国土沦丧,你一个大好男儿不去精忠报国,反而在这里借着冠冕堂皇的由头欺负妇人,也好意思跟我提倒行逆施这样的话?”
    车上围观的人听了这话,心气上涌,都齐声叫好。
    萧遥想起一路所见,许多人活得还不如狗,某国军舰无视主权进入内河耀武扬威,正是大好男儿投身沙场舍身报国的时刻,而这个高个子却衣着光鲜在车里欺负本国弱小,格外可恨,于是又狠命踹了几脚。
    车上许多人听了她的话对她大有好感,怕打出人命惹官司,忙上前劝,“别打了,小心出了人命官司。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以身犯险,打一顿就够了。”
    大家一边劝一边伸手想去拉,不小心拉掉萧遥的帽子,见她前头发丝浓密,额头中央有个美人尖,并非男子的光头,再看她五官细致美丽,脸上线条柔和,虽肤色暗沉,却也看得出是个面目秀丽的女娇娥,顿时涨红了脸,连忙缩手,退开几步,纷纷道歉。
    萧遥摆手,“没什么,是我为了方便行走扮成男子的模样,你们看错很正常。”
    众人见她爽朗大气,对她好感进一步升高,纷纷帮她拿行李下车。
    刚下了车出站,戴眼镜叫侯德昌的人便被撞了一下。
    车站人多,熙熙攘攘,撞了人也正常,所以大家并不曾留意。
    萧遥美眸一眯,却是看到,侯德昌的荷包叫人顺走了,当下行李一放,扬声叫道,“小贼,把荷包放下——”
    众人一愣,见萧遥喊完就追了出去,下意识摸摸自己身上。
    很快侯德昌变了脸色,“我的钱包——”一边叫一边拔腿追了上去。
    萧遥的身体还没彻底养好,又经过多日劳累,原是追不动的,但车站里人不少,抢包的小偷跑不快,所以她很快追上人。
    小偷见这黑脸弱鸡少年居然追来,恶向胆边生,拿出刀子对着萧遥就捅。
    侯德昌吓了个魂飞魄散,大叫,“萧遥小心——”
    萧遥躲过那刀子,抬脚一踢,手一扭,就将人按住了。
    侯德昌和追过来的其他进步青年看到萧遥这一手,都忍不住露出佩服之色,再想到她居然是女子,这份佩服之色就更深了。
    反应过来,他们纷纷鼓起掌来。
    四凤吓得差点晕倒,连忙上前来,“萧遥你快放开,你是女子他是男子,如何能这样接触?”
    萧遥让侯德昌把钱包拿回来,才松开被自己制住那人,口中不忘道,“念你还小,我便不叫巡捕房的人抓你,你快走吧,以后别这么做了。”
    那少年看了萧遥一眼,低下头飞快地走了。
    侯德昌几个上来,对萧遥又是一顿赞,这会儿说什么都要把萧遥一行人送回家去。
    萧遥想着自己几个妇孺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的确不好找房子,就受了这帮助,认真道谢。
    一路上交谈,侯德昌几个得知萧遥是要来魔都定居的,忙都给她推荐房子。
    因租界的房子着实太贵了,萧遥几口人吃饭,还打算读书,因此最终没敢住租界的房子,而是通过这些热心人士的介绍,找了个地段相对好的小洋楼租住,饶是如此,各项硬支出也贵得惊人——每月租金50块银圆,加上额外需交付的煤气费、电费、水道费押金和费用,每个月还得额外交80块银圆!
    侯德昌在福亘公学供职,这次和好朋友裴书明分别带几个得意门生出门长见识,本就对萧遥的言谈推崇,再看到她伸手利落地抢回钱包,心中的好感达到了巅峰,所以很不吝于帮忙。
    不过他们是男人,而萧遥一屋子的女人,所以为了避嫌,侯德昌和裴书明本人没有亲自帮忙,而是叫了各自的太太来帮忙。
    侯太太和裴太太来应酬,四凤和大姨太几个,也就敢出来见客和处理琐事,倒让萧遥轻松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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