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没有接那根人参,笑着说道:“大姑奶奶要,我绝不会推迟的。回头我便口述,萧云姑娘找个人记下。若能做出来自然好,若做不出来,只管找个厨娘来寻我,我教她做。”
    这大姑奶奶便是萧家大姑娘,正是当年看到被拐逃出来却被拐子追的原主带回府里的人,对原主可以说有莫大的恩情。
    所以,不说一道酸菜鱼片的做法,就是多几道,她也愿意给的。
    虽然后来,萧大姑娘喜欢稳重的丫头,不大喜欢原主掐尖要强的性子,又加上大太太的示意,没让原主升一等,且没带原主到夫家去,但活命之恩,却是很大的。
    原主后来大些,听丫头婆子们说得多了,知道她这等样貌的被拐女孩儿,要么被卖入青楼,要么被培养做瘦马送人,更是感激萧大姑娘。
    萧云听了笑着说道:“你对大姑奶奶一片赤城,我们是晓得的,而大姑奶奶对你呢,也很有情义,你也不该推辞了才是。大姑奶奶听说你身子骨不好,特地求太太将这根人参拿出来的呢。”
    萧遥始终推辞,并表示自己通过食补便能将身体补回来。
    萧云见她始终推辞,就不再勉强,很快命人过来,听萧遥写了方子,便回去了。
    回头将萧遥的话与做派说与大太太与大姑奶奶听,大太太道:“是个知道感恩的丫头。”
    萧大姑奶奶点点头:“她性子有些要强,怕是容易得罪人,母亲平时便多看顾看顾她罢。”
    大太太含笑点头:“不说旁的,单说她这酸菜鱼片能让你吃得下,我便要赏她。”又吩咐萧云,赏一对精巧的金镶宝石手镯给萧遥。
    那头萧老爷子与萧老太太得知大姑奶奶能吃得下饭,且用了不少酸菜鱼,都很是满意,觉得萧遥这厨娘,可真能干。
    却说张元家的,又得知萧遥的酸菜鱼片大出风头,令得所有宾客交口称赞,知道过不几日,这道菜并萧遥的名字便要传遍京城了,心中嫉妒得发疯。
    待宾客散去,她心烦气躁,绕路从花园子去后门打算家去,正好瞧见醉醺醺的大老爷在调戏一个清秀的丫头,忙就要退去。
    那清秀丫头被撞见,又惊又羞,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一溜烟跑了。
    大老爷此时醉醺醺的,已没了多少理智,根本不记得要给累世的仆人脸面,又加上欲火焚身却不成事,便喝住人,要迁怒张元家的。
    张元家的走不成,被叫住要发落,见大老爷没多少理智,心里头顿时惶恐起来。
    这醉酒的大老爷可是不讲理的,真拿自己如何,便是大太太在此,也救她不得的!
    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里又急又慌,见大老爷就要一脚踢过来,心道我命休矣,又怨恨萧遥,觉得自打萧遥来了大厨房,自己没一日好日子过,脑子里转过萧遥的名字,顿时灵光一闪,忙低声道:
    “大老爷,你知道萧遥如今住在何处么?”
    大老爷虽醉了,没有理智,可是却一直记挂着萧遥,听得这话,踢出去的脚瞬间收住,醉醺醺地问道:“住在何处?”
    萧遥那丫头,是他平生见过最美貌的丫头,他肖想了不知多久了,先前跟在大女儿形容尚小,他不好下手,等到了三女儿身边,不过十六,便出落得天香国色,他便一直蠢蠢欲动,只是多番在花园子偶遇,也被她挣脱了去。
    后来萧遥挨打,再不在内宅出现,他因未得手,一直想得厉害,本就有心得了空便要去找萧遥的。
    此时醉了,色胆包天,也顾不得日子合适不合适了,闻说之后恨不得马上就找到萧遥。
    张元家的忙说明了地点,见大老爷再顾不上自己,便急匆匆地走了。
    走着走着,脚步顿时轻快起来,看见萧遥出风头的郁气,顿时都一扫而光了。
    任你厨艺再好,过了今日,也不过是个在后宅的姨娘,还有什么资格与我相争?
    萧遥此时正好沐浴毕,将洗澡水抬到外头倒掉。
    张嫂子说帮她做衣服,将她那匹十样锦的绸缎拿到家去裁剪了,故屋里只她一人。
    将水倒掉,萧遥刚要转身回屋,蓦地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忙一扭身,避过了。
    大老爷醉醺醺的,见萧遥避开了自己的怀抱,忙又张开双臂,向着萧遥冲了过去。
    萧遥马上闪过,想到萧老爷子今日大寿,便忍住了在今日打大老爷的打算,快步走向房中,就要将门关上,由大老爷自个儿发疯去。
    却不想醉了的大老爷如同野兽一般,跑得飞快,肥胖的身躯撞在她还没关上的门上,门一下子被撞开了,萧遥被撞了个踉跄,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老爷进来了,喷着酒气,色眯眯地道:“好萧遥,美人儿,你从了我罢。若你肯跟我,回头你想要什么首饰头面,只管说来,我都给你。”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就要抱萧遥。
    萧遥一闪身出了屋子,走到园中,冷冷地看着跟着出来的大老爷:“大老爷,请你自重。我这辈子,不打算做姨娘。”
    大老爷笑道:“我知你心气儿高得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你的。”说完又扑了过来,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话。
    萧遥忍住气,又劝了他三次,见他还是不听,而且一直扑过来,说的话越来越露骨,便再也不忍了,上前一脚踢向大老爷下身,把大老爷踢得惨叫倒地之后,上前对着大老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完了想起原主就是因为被他骚扰,走了爬三老爷床的路,以至于被活生生打死,心里不解恨,到井边打了两桶水,当头对着大老爷就浇。
    此时是大冬天,水刚打起来有些暖意,可是被冷风一吹那冷劲儿就体现出来了。
    大老爷本来就痛得厉害,再被这么一冻,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想爬起来,却根本爬不动,且越来越冷,冷得浑身发起抖来。
    这时,闻得大老爷惨叫声而过来的丫头婆子们终于赶来了。
    她们看到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大老爷,全都惊呆了,看看地上的大老爷,又看看萧遥,半晌都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萧遥道:“还不快把人带走,要看着他冻死么?”
    丫鬟婆子们听见,如梦初醒,忙一拥而上,几乎是抬着大老爷离开的。
    当中一个婆子留下来,看向萧遥:“萧遥姑娘,此地只你与大老爷,不如你也跟着走一趟?”
    萧遥这些日子因为做菜备受老太爷与老太太的赞扬,赏赐的东西便是跟着老太太嫁进来的老仆都啧啧称奇的,因此这婆子并不敢对萧遥不客气。
    萧遥道:“走一趟不必了,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何事。我在院中,大老爷醉酒了闯进来,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再三喝止他不肯走,还变本加厉,我忍无可忍,便打了他,怕他醉酒还来打我,又浇了他两桶水让他清醒清醒。”
    婆子目瞪口呆,这打得这样狠,怎么萧遥一副说刚吃完饭的悠闲态度的?
    这也太嚣张了吧?
    难不成她以为,她能做几道好菜,得了老太太老太爷青眼,便能越过大老爷去?
    大老爷再不成器,也是老太太老太爷的嫡长子呢!
    萧遥又道:“你回去,大太太问起,便这么回。若要找我问话,只管来寻我。”说完转身回屋了。
    这样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了,不如直接揭破,省得再被萧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放在私下处理,对事情半点帮助也没有。
    另外,她也要让人知道,她再不是曾经那个爬床的丫头,当初是走投无路,且错过一次之后,她便不会再错了。
    最后就是,她不知为何,潜意识很是笃定,自己是有办法从这偌大的萧府中全身而退的——即使被丫鬟婆子并家丁包围着,她也能离开。
    这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笃定。
    用菜刀精准地劈中苹果,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萧遥料知大太太肯定要传自己的,当即穿上外出的衣裳,将户籍并得到的打赏并银两踹怀中,坐在旁准备着,因初春寒冷,她穿的棉袄很厚,往里头塞东西根本看不出来。
    此去,她已经抱定了说不过就跑的打算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萧云便过来请了。
    路上,萧云道:“大老爷一直叫痛,老太太、老太爷并大太太俱是震怒十分。”
    萧遥点点头,她既然敢这么做,也想过这个后果的。
    大老爷被安置在他的房中,正厅外,萧家的主子们几乎全都在。
    萧遥跟着萧云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老太太开口:“萧遥,便是大老爷有不对,你只需喝止他便罢了,如何能这般殴打于他?”
    虽说这个儿子很是不争气,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被打成这样子,她心疼得不行。
    萧遥道:“我因想着,今日是老太爷寿辰,并不想惹事,因此再三喝止大老爷,且还跑回屋里关上门,希望以此躲避大老爷。可大老爷醉得厉害,不依不饶,硬要冲进来。我实在没法子了。”
    二太太嗤笑道:“你倒叫我好奇,当日做出那般的事——”一语毕,想起这事涉及老太太和老太爷的眼珠子三老爷,且三老爷也在场,便住了话头,不敢再说。
    萧遥说道:“难不成二太太头一次学说话说不对,从此便一直说得不对么?从前我错了,我也挨打受罚去了半条命,付出代价了。我痛定思痛,决定从此改过了,这也不行么?”
    听到萧遥这话,一直品茗,甚至连二太太说话都没抬起过眼皮的三老爷听了,忍不住抬眸看了萧遥一眼。
    二太太见萧遥伶牙俐齿反驳自己,当下道:“你改是能改,可是大老爷怎么便不能改,你要这样下死手打他?再者,你是萧家的下人,竟然殴打主子,你信不信能送你去见官?”
    萧遥道:“第一,我做错了挨打,大老爷做错了挨打,这并无不同。第二,好叫二太太知道,我已销了奴籍,并非萧家的下人。”
    这时大太太红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道:“并非萧家的下人,便可以任意殴打萧家人了么?若非我一时好心,放你奴籍,你能这般么?”
    三姑娘跟在她身旁,神色复杂地看了萧遥一眼。
    萧遥道:“那你们认为,我该如何做?任凭大老爷欺负,然后成为他的姨娘么?”
    三姑娘听到这里,马上回身,重新避入房中。
    二老爷冷冷地道:“好一张利嘴。你如何做我不管,只是殴打朝廷命官,我们萧家决不罢休!”
    萧遥冷笑:“那么,一个朝廷命官轻薄民女,又该当何罪?”
    “那也轮不到你殴打于他!”二老爷道。
    萧遥道:“我一个孤身女子,若不反抗殴打于他,便只能自己吃亏了。难不成,便是我吃亏,也不能打大老爷么?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二老爷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我大哥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大哥讲道理?”
    萧遥听到这里,也跟着冷笑一声,傲然道:
    “好一个什么身份!就因为你们有祖上余荫,便自认为高人一等么?却不知,若无祖上余荫,你们连我也不如!一个贪花好色的酒囊饭袋,一个自持血统却一事无成的庸人,一个满嘴之乎者也的伪君子,我要是你们的祖上,我怕是要生生气活过来把你们打死才重新躺回棺材里去。”
    此言一出,满屋子萧家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老太太气得指着萧遥道:“你、你、你反了你!”
    三个儿子都被萧遥说得这样一文不名,她可气坏了!
    在屏风后回避的三姑娘忍不住道:“所以,你认为你能做几道菜便比我们优越了么?”
    萧遥道:“若从劳动角度来说,我的确比你们高贵。我通过双手创造价值,养活自己,而你们呢,通过吸血过着奢华的日子。”
    三姑娘说道:“须知,我们能过这样的日子,乃祖上的拼搏所致。你没有这样的祖上,那是你不会投胎,怨不得旁人有。”
    萧遥看向躲在帘后的三姑娘,点点头:“从你这个角度来说,也并没有错,我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可是除了这些,你们又有什么?”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大公子忍不住开口:“我们有满腹诗词歌赋,有经纶济世的想法。”
    萧遥看向他:“于国家有何好处与作用?用于民否?”
    大公子顿时哑口无言。
    三老爷放下茶杯,抬眸看向萧遥:“我倒不知,我们家一个丫头,竟也有如此见地。”
    他先前被骂满嘴之乎者也的伪君子,也一直不曾生气,神色一直很平静。
    萧遥道:“闲话少说。今日打大老爷,我并不后悔。他贪花好色经常在花园自理轻薄丫头,我也深受其害,所以我要打他一顿。你们若要拿我撒气,只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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