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甫一出口,便有人厉声道:“闭嘴——”
    竟是二重奏。
    二太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几欲滴血,羞愤欲死。
    公爹与三老爷竟在外人与小辈跟前如此呵斥自己,半分脸面也不曾留,这叫她往后如何自处?
    萧老爷子意识到自己没给二儿媳留半分面子,等于打二儿子的脸,便不再说话。
    萧三老爷看向萧遥,目露歉意:“抱歉。”
    二老爷见三老爷呵斥了自己的妻子,还对萧遥道歉,一张脸顿时涨红了,叫道,“老三——”
    萧遥冲他点了点头,看向面红耳赤以袖子遮脸的二太太:“我今日前来,不过是念及贵府于我有庇佑之恩,老太爷与老太太从前待我也有情谊,若非如此,不说前来敬酒,便是给你做菜,那也是不愿的。”
    顿了顿,又沉下俏脸道,“若不是三老爷这一声抱歉,这菜我便是做了,也要砸了,你信不信?”
    说完不再管他们,很快转身走了。
    反应过来的萧老太太沉下了脸,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头的怒火,道:“吃饭。”
    若不是为了老三,她便不吃这一桌子的菜了。
    便是老二媳妇有什么不对,萧遥便不能忍让一二么?她自己也说了,萧家于她有恩义,那为何不能为着这恩义,退让几步呢?
    二太太觉得脸全没了,便要站起身家去。
    萧老太太见了,冷冷地道:“你这是要去哪里?给我坐下,好生用膳。”
    她一肚子气也不得不死死憋着,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走?
    二太太坐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食不知味。
    二公子见自己母亲受辱,心里头气恨,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还不如个外人,我还吃什么?”说完不顾萧老爷子瞪眼,一甩袖子走了。
    三老爷淡淡地道:“谁还要走,只管走。”
    他这话说出,正要跟着儿子离席的二老爷再也挪不动屁股了。
    老三是今科的会元,殿试后三甲妥妥的,再有萧家剩下的人脉推一推,说不得日后便是萧家的顶梁柱了,他还得借势的。
    再说,横竖二房的意见,已经由自己儿子表达了,他便仍旧坐着,也没什么,便坐得更稳了。
    大老爷端起酒杯来打哈哈,笑道:“老三高中会元,是我们萧家的大喜事,来,喝酒——”
    大太太也赶紧帮忙热络气氛。
    萧遥知道自己走后,萧家必然食不知味,却没有半分愧疚。
    这事说到底是二太太先掀起的,她不过是还击罢了。
    即将打烊时,萧遥照例将自己特地做的菜端到大堂一角,叫来温文温雅一道用饭。
    正吃着,就听到脚步声响起。
    萧遥听了这人数不少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萧家人,懒得抬头,只低头继续用饭。
    萧家人过去了,不一会儿有人折返,直直走到她这角落。
    接着,三老爷的声音便响起:“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今日之事,抱歉。”
    萧遥放下筷子,站起来看向三老爷:“话不是你说的,你不必与我道歉,再者,我也出了一口气了。”
    三老爷听她说她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他微微颔首,道:“看来你是不肯吃亏的。”
    萧遥反问:“难不成你肯?”
    三老爷仿佛被她问住了,半晌深邃的眸子看了萧遥一眼,才道,“或许罢……”
    萧遥道:“我还要用膳,便不送三老爷了。”
    三老爷点了点头,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开。
    他走了,温雅忍不住问:“姐姐,他看起来与严哥哥差不多年纪,为何叫三老爷?我听着,好似叫个老人一般。”
    萧遥笑着伸出手弹了一下温雅的小脸蛋,笑道:“他辈分比较高罢。”
    严峻坐在二楼,隔着大堂,怔怔地看着萧遥,见她和温雅说话时,脸上温柔的笑意,不由得痴了。
    过了一阵子,他起身,从二楼下来,走向萧遥:“你们每晚都这么晚用膳么?不会饿肚子么?”
    萧遥笑道:“会吃糕点垫肚子。”又见天色不早了,以为严峻要家去,就不招呼他了。
    不想严峻坐了下来:“这个点儿,我又饿了,可能蹭着吃一顿?”
    温文笑道:“严三哥你吃便是,我姐姐必不阻止的。”
    温雅早一溜烟跑去厨房拿碗筷给严峻了。
    萧遥笑着摇摇头:“一顿饭,你一起吃便是,用不着说蹭。”
    严峻笑起来:“萧姑娘是不肯吃亏的人,我若蹭吃,那就是让萧姑娘吃亏了,当然得问一问。”
    萧遥笑笑,没有再提这事。
    严峻是个会说话的,见稍微冷场,便发挥所长,不一会子,便说得萧遥与温文温雅兄妹俩眉眼里都是笑意。
    三老爷折返,站在状元楼门口,便见了这么一个景象。
    他在夜色里站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了不知多久,感觉夜里风凉,这才惊醒一般,又看了里头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走在寂静的街道里,三老爷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
    他也是傻了,怎么会想与萧遥说他中会元之事呢?
    便是想证明他不是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也不必如此荒唐罢。
    严峻回到家,被平国公找了去。
    平国公问:“这些时日,你每日里总跑到外头去,不到宵禁不肯回来,是做什么?”
    严峻道:“便是寻常的玩耍罢了,能做什么?”
    平国公板起脸:“我听人说,你与状元楼那萧大厨关系好,你生性风流,喜好美色,我不管你,可你若将德胜楼的机密泄露出去,别怪我大义灭亲。至于你说的那些,给我挖个大厨的话,也休要再提!”
    严峻听了,摸摸鼻子笑道:
    “祖父,既你知道,我便不瞒你。我并不曾泄露了什么,相反,我与萧姑娘的交情一日好似一日,你是没见着,萧姑娘对萧家三老爷也没个笑脸,见了我满面笑容的,过不多久,我让她来德胜楼,只怕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平国公哼了哼,以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严峻,吐出了两个字:“就你?”
    严峻被这激将法气红了脸:“我怎地便不行了?你且等着,半个月之后,我便让你刮目相看!”
    平国公嗤笑:“莫说半个月了,便是两个月,一年,你也是办不到的。”
    严峻道:“这世上,还没有我摆不平的女子呢!”
    说完一路气哼哼地回去,见着丫头一路撩拨,见所有丫头都被自己撩拨得面红耳赤,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院子,搂了新近喜爱的丫头与自己共浴。
    次日晌午十分,镇国公领了一个太监进入厨房,传递皇帝的口谕,让萧遥于太后千秋宴进宫做菜,并且特地点明,要与春共舞并东坡肉两道菜。
    萧遥接了口谕。
    那太监道:“正日子是三月初三,萧姑娘莫要忘了。三月初三那日清晨,宫里会派人来请萧姑娘,萧姑娘带上自己需要用到的上车便是。这是太后的千秋宴,希望萧姑娘莫出什么岔子。”
    萧遥点了点头。
    那太监说完了皇帝的口谕,便急匆匆地回宫复命去了。
    萧遥应下来,便提前开始做准备,因此每日里便没什么空闲时间与日日前来的严峻多说什么了。
    严峻知道萧遥要进宫做菜,便选了一日留到夜里,等萧遥和温文温雅用膳,上前去,将自己打听到的御厨房的消息告诉萧遥。
    萧遥刚是听了个开口就觉得复杂,御厨们分不同的派系,内部倾轧非常严重,且那些御厨自恃正统,很是鄙夷相对下里巴人的菜式。
    而萧遥做的那些菜,出了与春共舞与东坡肉,其余,都是御厨们看不上眼的下里巴人菜式。
    萧遥听完这些介绍,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好奇,太后让专门做下里巴人菜式的我进去做菜,那些御厨是什么想法。”
    “肯定很多想法,没准还会使什么手段,你进去了,定要万分小心,别叫人陷害了。”严峻道。
    萧遥点点头。
    次日,状元楼那些高中进士的书生们全都不见了,萧遥才知道,今日是殿试的日子。
    殿试当日便出了成绩,萧家三老爷果然高中状元,成为了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郎。
    状元楼的好些书生也位列二甲,因此柳大管事免了好些单子。
    状元郎打马游街那日,状元楼里靠街的这一边,挤满了前来看热闹之人。
    因大家都看热闹,并不曾点菜,萧遥也不用留在厨房,便带了温文温雅在二楼找了个位置,一块儿看热闹。
    不一会子,萧三老爷便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前头有官兵开道,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脚蹬金黯红鬓马,加上长得俊,引起无数人欢呼。
    沿路上年轻的小娘子抛给他的物件数不胜数,榜眼与探花的风头全然被盖过。
    温雅激动得小脸通红,看着萧三老爷,道:“三老爷长得真俊,又是了不起的状元郎,怕是满京城的姑娘家都想嫁与他。”
    萧遥笑道:“你又懂这个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有人再看自己,便循着视线看过去,见竟是三老爷,不由得一怔。
    三老爷骑在马上,风度片盘,抬头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翘了翘嘴角。
    四下里顿时响起小娘子们激动的叫声:“他方才看我了!”
    萧遥失笑。
    看一眼,笑一笑,只是寻常,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看完了热闹,便回厨房继续做菜了。
    夜里严峻又来蹭饭,一边吃一边问:“白日里,萧家三老爷风度翩翩,几乎叫满京城的小娘子都想嫁与他,你可见着了?”
    萧遥点点头:“嗯,看见了。”
    严峻看着萧遥,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你可有像那些小娘子那般激动?”
    萧遥淡淡地瞥了严峻一眼:“我激动做什么?”
    “这不是萧家三老爷着实太英俊么?”严峻摸摸鼻子,“若非萧家三老爷家世也算显赫,那些榜下捉婿的,在放榜那日便捉了他去。”
    萧遥点点头,对此并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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