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尚书将手背在身后,说道:“承恩公和建安侯虽然无甚本事,但与安国公是一派的,又有安居营的功绩,还是需要注意的。”说完又听了一阵心腹对自己的吹捧,这才说出这次召集心腹的目的,
    “如今六部空出的位置不少,除了从外调的官员中物色,也得在春闱中选一些。可是承恩公那个安居营在士林中名声极佳,许多举子谈起承恩公和建安侯,都是赞不绝口的,因此我们想让那些举子偏向我等,为我等所用,需好好谋划。”
    王城马上道:“只要大人或是我辈中有人成为春闱举子的座师,便天然和他们同属一个派别,他们也得对大人多加尊敬。故臣下认为,将主考官牢牢抓在手中,不愁那些举子不向着大人。”
    钱尚书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非也非也。据老夫所知,学识最好那几个,对承恩公和建安侯推崇备至,只怕一旦高中,便去为承恩公和建安侯效力。”
    虽然这些新进士因官职低微,一时也用不上,可如今朝堂上空缺的官员多,越早拥有人才和培养人才越好,所以这一届的进士尤其重要。
    其他心腹听了,提议道:“既如此,莫若与之交好?或是联姻,或是许以丰厚的条件,威逼利诱,皆可用之。”
    众心腹纷纷点头附和。
    钱尚书心中另有盘算,但失于方正,不好直接开口,只得道:“与举子交好,招揽人才,尔等也多注意些罢。老夫要与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周旋,并无多少精力放于此。”
    众心腹听了,再一次点头附和。
    王城素来是个多想的,迟疑片刻问道:“大人,方、王两位大人相继落马,这表示安国公和承恩公想铲除异己,若我们动作过大,会不会连累到大人身上?”
    他想问的是,安国公和承恩公会不会像搞方丞相和王尚书那般搞钱尚书一波,但作为一个读书人,他不可能问得这么直白。
    钱尚书捋了捋胡须,声音里带着自信,说道:“这次之所以能撼动方丞相和王尚书,是因为有老夫一派帮忙。没了援手,凭安国公和承恩公三个,想要拿下老夫,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三个若非祖上有些威名又被皇家看重,在朝堂中,根本排不上号。
    这样的水平,怎么奈何得了他?
    王城几个听了这话,又想起安国公和承恩公之前的名声,放下心来。
    之后,他们将注意力放在备考的举子身上,很快发现,诚如钱尚书所云,学识最好名气最高那几个,的确都是因安居营而对承恩公和建安侯推崇备注的,便是不推崇两人,也更推崇皇家。
    这批人,想要争取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有一大批十分识时务的举子,他们看清了形势,知道跟着钱尚书大有前途,所以一直在跟钱尚书一脉的人结交,希望提前讨好钱尚书,将来进入朝堂时青云直上。
    王城几个看中了这批举子中的好几个,其中两个皆出自大商贾之家,还有一个是江南盐政之孙。
    若能施恩给这几个举子,搭上他们家族,以后可以说是财源滚滚了。
    唯一不好的,是这几个举子的学识并不怎么优秀。
    从他们流出来的文章来看,今科落榜的可能性十分高。
    王城却不以为然,因为若主考官是钱派,那么让举子高中,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日,王城便去找钱尚书,如此这般地跟钱尚书谋划了一整个下午。
    萧遥命人再次运送了一批粮草北上,便将注意力放回今科的春闱。
    虽然由于天气比往年寒冷,她已经推迟了春闱的时间,但时间已经很紧了,需要尽快定下主考官和出题的考官,尽快出题才是。
    萧遥知道,以自己目前在朝堂上的势力,要和钱尚书争这些位置,基本上是争不赢的。
    琢磨了两日,又收集了外头的消息,得知钱尚书一派的王城一直跟学识不如何的几个有钱举子接触,萧遥很快有了计划。
    她决定将这些位置全都给钱尚书,看钱尚书的发挥,若钱尚书一派安分守己,她再找机会就是,毕竟不好主动拿如此重要的春闱来设局——不过,从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钱尚书一派,很有可能会动,帮看中的几个举子舞弊。
    做下决定后,萧遥去找姬长夜,说自己需要一批擅长跟踪和打听消息的人手——她手上也培养了人,但轻功武功都不如姬长夜的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她倾向于找姬长夜的人。
    姬长夜不像以前萧遥找他帮忙那样一口拒绝,而是问道:“要这些人做什么?”
    萧遥道:“这次春闱,钱尚书一派极有可能舞弊,我需要有人看着他们,拿到证据。”到时有了证据,再将钱尚书一脉一锅端。
    单凭这个,将钱党一锅端有些难度,可是她想要掌权,不受掣肘,就只能借题发挥,将钱尚书一脉全部弄下去,就算担心无人办事,也可以先拿捏住几个能说话的,先放着低阶一些的官员不动。
    姬长夜凝视着萧遥:“你想排除异己?”
    萧遥摇头,正色道:“我认为,这是犁庭扫穴,肃清朝政。”她说到这里,直视姬长夜的双眼,
    “你仔细看看便知道,派兵北上,任命将领,赈灾,运送粮草,每一件事都得吵上几日功夫才能定下来。可是,几日功夫,有多少老百姓饿死冻死,又有多少士兵因饥饿和寒冷而送命?”
    姬长夜缓缓点头,问:“你需要多少人?”
    萧遥翻出自己拟定的一张纸,递给姬长夜:“我需要前辈的人看着他们。在此,我代替天下老百姓先谢过前辈。”
    姬长夜接过那张纸,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言谢。只希望,你能始终将天下的老百姓放在心中。”说到这里神色郑重起来,看着萧遥,“你若能始终如一,将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老夫的门派,可供你差遣!”
    萧遥顿时肃容,认真道:“老前辈此话当真?”她已经培养了一些自己的势力,但时间太短了,这些势力并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和大家族的暗卫比,远远比不上。
    姬长夜背着手,微微抬头,带着几分俾睨天下的气势,道:“你一介弱女子尚且心怀天下,老夫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没有这个觉悟么?”
    萧遥喜道:“好!前辈且放心,哀家可以保证,绝不会让前辈后悔的,在将来,前辈想起今日之事,只会庆幸。”
    过去,她找个理由让姬长夜帮忙,姬长夜也会帮忙,但是那是不确定的,不像现在,姬长夜主动承诺此事!
    有了姬长夜的保证,萧遥开始授意承恩公在朝堂上提春闱出题以及主考一事。
    如萧遥所料,承恩公刚提,钱尚书一派便如同饿了数日的野兽一般,闻腥而来,一副势要将这些职位收入囊中的架势,大有萧遥不同意他们便不会善罢甘休之态。
    萧遥授意的成国公、建安侯和安国公三人带领着依附他们的官员据理力争,提出萧遥原定的职位交换,才终于达成了协议。
    定下主考官以及出题的官员后,萧遥让姬长夜的人密切监视这些官员,自己则进行人事调动,为了麻痹钱尚书,她不是亲自动手,而是授意承恩公、建安侯和安国公去做。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钱尚书发现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的注意力都在任命官员上,心中暗喜,不无鄙夷地对王城道:“他们不是武夫就是侯门老爷,根本便不懂政治。”
    王城也发现了,对钱尚书贺喜:“恭喜大人了!”从此以后,朝堂上没有差不多的对手,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烂泥扶不上墙,朝中政务只能由钱尚书掌控了。
    至于太后,钱尚书和王城压根就没有想到过太后,一介深宫女子,又正值妙龄,她懂什么?只懂哪件首饰好看,哪件衣服美丽!
    钱尚书笑着说道:“朝中无人,老夫少不得挺身而出,为江山、为百姓谋福祉了。”说完看向王城,“便是安国公他们不留意,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还有几位王爷呢。”
    王城笑道:“大人何须担忧?方、王两位大人倒台之后,几位王爷便没了凭依,他们还得反过来依附大人呢。”
    钱尚书哈哈下了起来,笑完又说道:“记住,不能授人以柄。”
    他原先暗中支持的,是六王爷,但因行事隐秘,加上六王爷在朝堂上又表现出一副保皇党的模样,根本无人知道。
    他因此认为,六王爷胸有城府,是能成大事的人,比其他王爷更胜一筹,因此很是一心一意地辅助六王爷。
    可是如今,辅助六王爷,已经不符合他的利益了。
    比起让六王爷登基,任由小皇帝坐帝位,妙龄太后听政,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因为这样一来,整个朝纲,等于掌握在他手中!
    不是皇帝,却更胜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王城也不想有什么变故,所以舞弊的手段一如既往,十分隐蔽。
    首先,将题目悄悄带出来,然后交给钱党一派最有文采的几位翰林,让几位翰林作答,最后将试题及答案一起交给原先看中的几位举子,让几位举子日夜背诵,背得滚瓜烂熟。
    为了让这几位从前不突出的举子高中不惹人怀疑,王城还请翰林们做一些诗和文章送给几位举子,让几位举子在春闱开始之前泄露出去,博得才名,对外就说今春日日读书,忽然开窍,终于学有所成了!
    举子王耀光、陈涉、吴森三个,是王城重点培养对象,除了他们,还有庞德福、许如山、张灿几个,也属于暗中得到试题和答案之人。
    几人于镜湖楼上与其他举子吟诗作对做文章,很是博得了一番美名,让原先那些没将他们放在眼内的,都因为钦慕他们的文采而上来攀谈。
    王耀光、陈涉和吴森几人对此大为高兴,在洋洋得意中,产生一种自己本就如此才华横溢的错觉,因此说话时,更注意不露馅,遇到不懂的,便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仿佛自己不屑回答如此简单的问题。
    因本身见惯世面,又有人在背后逐一指点该如何行事,因此王耀光几个,竟瞒过了众多举子。
    只有和王耀光他们相知甚深的几个,察觉出王耀光几人的不妥——进步不叫明显,叫脱胎换骨,这着实怪异。
    除此之外,就是才名最为突出,最有可能高中并名列前茅那几个,察觉出王耀光几个谈吐风度和才华十分割裂——有时才华横溢,有时又表现普通,但由于不了解,只当是自己有偏见,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春闱前几日,王耀光等人的才名便传了出去,在举子中打出了名气,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了。
    萧遥一边翻看着姬长夜命人收集回来的证据和资料,一边摇头感叹,这舞弊手段实在太高超了!
    不过,北边又传了急报回来,她便没空多关注春闱了。
    新任命的两名副将发来急报,说北戎攻势很猛,以小镇作为边界镇守,根本守不住,所以提议退回大城,以城为堡垒,守城以抵御北戎的进攻。
    但是萧三公子、云逸和小徐将军也悄悄发回来了特地给她的急报,认为只要抵御得当,是可以以小镇为堡垒守住的,又言及大城前方的小镇不少,有许多百姓,大军不该放弃那些百姓。
    三人的急报上,除了有他们的提议,还有对双方兵力、双方地形、粮草等各方面的客观描述。
    兴许是以为萧遥看不懂,三人在急报中,以小得几乎看不见的文字作注,希望萧遥看懂了支持他们。
    萧遥看完自家三哥和云逸三人的急报,当即便决定支持他们。
    但是她明白,如果自己在朝堂上贸然开口,很有可能被钱尚书驳回,所以先暗中召承恩公、建安侯和安国公进宫,商议好该如何让钱尚书同意,这才在次日的朝会上宣布北边发回来的急报。
    钱尚书一派果然支持大军撤回大城镇守——在钱尚书心目中,两支大军相当于囊中之物,所以他并不愿意大军有任何损伤,至于小镇的百姓,年年交战年年死人,百姓仍旧活着,就表示,即使不管,那些百姓也不会灭绝的。
    萧遥见朝堂上钱党的势力果然要求撤回大军,便看向承恩公。
    承恩公、安国公和建安侯依次出列说话,历数大军回撤的坏处,又示意手下的势力帮忙说话,以有备对不备,终于取得了胜利,让大军镇守最边界,而非退守大城。
    钱尚书这次之所以会失利,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很是恼怒,一下朝,便暗中召集王城几个过来:“既然安国公他们如此不识相,竟越过我等擅作决定,便让他们看看,我等真正不参与是什么样子的罢。”
    王城几个忙应了,回去马上吩咐自己下面的官员,让官员层层吩咐下去。
    萧遥感觉到了“虽令不行”的憋屈和无奈,待要治罪吧,人家也不是不做,只是以不同的理由拖延,六部你拖两天我托三天,一层接一层的拖延,再来个一时找不着资料,偌大个朝政,居然展露出了停摆的颓势。
    姬长夜的人一直监视着钱尚书和王城几个高位大臣,自然看得出他们是如何拖延的,更清楚,他们层层拖延之后,朝堂上有多松散惫懒。
    他在送一批证据过来时,和萧遥感叹:“难怪你容不下这个钱有容的。”说完冷着一张脸道,“你要的资料,老夫定会备齐,希望以此扳倒钱有容!”
    如此害群之马若再留在朝中,还不知道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呢。
    萧遥点点头:“且等春闱过后再说。”旋即又叹息,“在朝中哀家尚且可以看着,对情况心中有数。可是北边,便有心无力了。以钱有容这行事作风,说不得他会暗中令北边的副将消极退守。”
    姬长夜浓眉倒竖:“他们难道敢明着抗旨不成?”
    萧遥道:“不一定要明着抗旨,像钱党在朝中行事一般,寻个理由拖延出兵,谁又能说他有问题?或是副将本人借口身体有恙,回城治病,也不是不可。”
    如今钱党横行,他们有的是理由为自己开脱。
    便如北边的副将,他借口有疾撤回城中,若被问罪,便假装身染重疾卧床不起,再有钱党摇旗呐喊相助,根本就不会有事。
    姬长夜听了,冷着脸点点头:“这钱有容,的确留不得了。”
    第987章
    萧遥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虽然拿下钱有容,六部的空职位更多,但也势在必行了。
    就算一时之间无法将钱尚书的势力全部铲除,也得先弄掉几个有威望的,让下面的小卒群龙无首,无法凝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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