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子又折过去传话,跟张嬷嬷耳语几句又折回来,梁九功已经没什么耐心,开口道:“把你们家小主叫醒,你们敢违抗旨意?,有几个脑袋够砍,赶紧把人?叫醒。”
    “可?我们家小主真?的睡下了,她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
    梁九功推开小邓子,自个上前,没理守在门口的张嬷嬷,往里面喊话:“徐常在,奴才是梁公公,徐常在,你别为难奴才,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皇上等着你呢。”
    见到徐常在从里面出来,裹着斗篷,手里还捧着暖手炉,长发?盘成姑子的发?饰,只用一根发?髻固定住,脸色唇色都发?白,梁九功是从原先丰腴的徐常在身上瞧出一丝弱不禁风的柔弱感。
    “我身子不适,恐服侍不了皇上,我怕把病气传染给皇上,皇上圣体金贵,若真?是把病传给皇上,我难辞其咎,还请公公回去跟皇上阐明原因,等我病好了,我一定前去伺候皇上。”
    梁九功听着只觉得眼前一黑,徐常在该不会与?皇上怄气呢。
    “徐常在,皇上晓得你生病,皇上康健,一点小病不会传给皇上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的把病气传给皇上,太后怕是拿我问责,我这样子真?是服侍不了皇上,咳咳咳……”
    梁九功听着徐常在咳嗽得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病是真?的病,一看?就是病了的样子,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他?也?很为难,他?不把徐常在带过去交不了差,又不能强逼徐常在,好歹徐常在也?算是主子,也?有正当理由。
    张嬷嬷惊呼:“小主,你怎么咳血了,小主……”
    梁九功又吓一跳,徐常在真?的咳血了,那手帕是有一片红色,再看?徐常在,整个人?快撑不住了一样,他?哪里还敢让徐常在过去,只好先回去复命。
    只是他?跟皇上说的时候,皇上正在用膳,一说完,皇上脸色阴沉,阴霾密布。
    “你说她咳血了?她不是只是偶感风寒,那群太医把她治成这样,都把人?治出咳血,是那群太医无用还是你在说谎?”
    梁九功扑通一声跪地,“皇上,奴才不敢说谎,奴才亲眼所见,徐常在看?上去十分虚弱。”
    “你亲眼所见?你亲眼看?到她把血咳出来,还是只是手帕发?红?”
    “奴才亲眼所见徐常在捂着嘴咳嗽,那手帕也?变红,徐常在那样子不像是无病,奴才不敢说谎。”
    砰砰砰,哐哐哐。
    桌上的膳食与?瓷盘瓷碗都被皇上扫翻在地,瓷片乱飞,差点刮到他?的脸,梁九功在御前伺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因后宫女子发?这么大脾气,徐常在真?是好生能耐。
    他?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仔细回想一下,他?是否真?的见到徐常在咳血,似乎是徐常在身边伺候的人?先惊呼,徐常在捂着嘴咳嗽,那手帕原先就是红的还是咳出来的血弄红的,他?不敢万分保证,该不会徐常在胆子大到蒙骗他?吧。
    徐常在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皇上都不介意?她生病,大过年的召她过来侍寝,她还拒绝了。
    “都滚,都给朕滚!”
    梁九功看?了看?地上的狼藉,还是先出去,等皇上息怒再说。
    ……
    另一边,墨韵堂,张嬷嬷把门阖紧,屋内燃着银丝炭,还挂着两个红灯笼,木窗上也?贴着红色剪纸,本来是大年初一,应是喜气的气氛,可?屋内气氛怪异,张嬷嬷把两个丫鬟打发?去外间。
    “小主,你这是为何?”
    “什么为何?”
    “小主,你不跟奴婢说实话嘛,小主刚才没咳血,小主为何要?装病?”
    徐香宁抬起头,咳一声,“嬷嬷,我没有装病,我是真?的病了。”
    “小主,你是真?的病,可?这病来得蹊跷,小主原先不是都痊愈了,为何会再次生病?”
    “生病能由得了人?,就不叫生病了。”
    张嬷嬷叹口气,“小主,后宫女子最大的依仗是皇上,其次才是子嗣,小主,奴婢不知你为何要?推拒恩宠,但奴婢想说不要?真?的惹恼皇上,皇上毕竟是天子,他?不容许别人?忤逆他?的。”
    徐香宁也?跟着长叹一口气,望了望贴在窗上的红色剪纸,无奈道:“嬷嬷,我也?不知道,你让我再想想,太晚了,先歇息吧。”
    徐香宁这一病,推拒掉不少聚会,只静静养病,鲜少外出。
    春喜她们偶尔会过来她这里坐一坐,听说端嫔亲自去乾清宫,说是要?小阿哥的抚养权,不过皇上当下没有答应,但具体怎么跟端嫔说的,她们不在现场,只能猜测。
    徐香宁看?向常常在,问道:“密贵人?想把孩子送给谁抚养?”
    “我不知道,王姐姐没和我说,不过我觉得端嫔娘娘不错啊,我还跟她说了,只是当时王姐姐脸上没有多?大的喜悦,只是说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被视如己出。”
    视如己出?要?视如己出,恐怕得送到那些名下没有孩子,也?没有生育过的嫔妃那里才能视如己出,徐香宁又找到一条不生孩子的理由,她若是生下孩子,恐怕也?跟密贵人?一样,自己的孩子不能亲自抚养,还得送给别人?养。
    又过两天,徐香宁听说密贵人?出了月子便带着小阿哥去拜访佟妃。
    佟妃虽为五妃之一,但她平日里太过低调,除了刚入宫时,被皇上连着召去侍寝,但过段时间,她因拒绝侍寝而?惹怒皇上,之后就鲜少有恩宠了,她们也?就很少听说佟妃的事,因佟妃在宫里不怎么跟人?来往交际,独来独往的,又不爱出门,成日待在她的翊坤宫,她们都很少碰到佟妃。
    佟妃家世好,身份尊贵到哪怕她没有恩宠,宫里那些人?也?不敢轻待她。
    春喜有些意?外,“所以密贵人?是想让佟妃抚养小阿哥?”
    “佟妃名下没有孩子,可?能愿意?抚养这个孩子,不过我想皇上不会同意?的。”
    佟妃入宫是为了延续佟佳氏一族与?皇家的联系,将佟家一族与?皇家绑在一起,先前是孝懿皇后,孝懿皇后死后,佟家把佟妃送进宫,佟妃更?像是佟家一个傀儡式的人?物,维系着佟家跟皇族的关系,因佟家家大势大,已经在朝堂中占据着举重?若轻的地位,皇上必定不会再让佟家再壮大,更?不会让佟家抚养一个阿哥,若有小阿哥养在佟妃名下,小阿哥与?佟家绑上,这对皇上的皇位是有威胁性的。
    小佟妃若是聪明之人?,便不会抚养这个小阿哥,她觉得佟妃是聪明的,从她不愿侍寝可?知一二?,佟妃大概也?明白她进宫的目的,她不可?能生下小阿哥,亦不可?能抚养小阿哥,哪怕是别人?生下的。
    密贵人?这一步可?能走?错了,佟妃背靠家族庞大的佟家,家世显赫,她自己家世不显,想要?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家族雄厚的母家,从而?找上佟妃,只是皇上忌惮佟家,便不可?能同意?佟妃抚养小阿哥。
    春喜说:“我觉得佟妃也?是不愿的,佟妃一进宫已经是宫妃,她不需要?子嗣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
    如她们所想,佟妃见到密贵人?带着小阿哥前来翊坤宫时,倒是没有摆出不好的神色,不冷不淡地招待他?们,没有很热情,也?没有很排斥,应密贵人?的要?求,还上手抱了抱小阿哥。
    等密贵人?一走?,她便立即让人?去告诉皇上,她不愿意?抚养孩子,她只想在皇宫里养养猫养养狗,不想养孩子。
    过了一天,皇上给佟妃送了一条小白狗。
    再过一天,皇上就下旨让德妃抚养密贵人?的孩子,小阿哥随即送到德妃所住的景仁宫,皇上出于什么考量让德妃抚养密贵人?的孩子不得而?知,反正事成定局。
    通贵人?过来跟她说端嫔知道皇上把密贵人?的孩子交给德妃抚养后,端嫔在佛堂里待了一天。
    “其实端嫔是想要?个孩子的,只是端嫔身子已经不能生养,所以她只能寄托于他?人?,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不愿意?让端嫔抚养小阿哥。”
    通贵人?语气里替端嫔感到惋惜。
    其实徐香宁也?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让几个没有孩子的宫嫔抚养小阿哥,反而?让德妃抚养,且不说德妃已经有两个阿哥,十四阿哥还养在她膝下,十四阿哥年纪尚小,又添一个孩子,德妃怕是忙不过来吧。
    “谁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不过跟我们都没有多?大的关系,我们只需要?过好我们的日子就行。”
    “跟妹妹还是有关系的,你要?是怀孕了,就得提前考虑孩子要?交给谁抚养。”
    “咳咳……”徐香宁咳嗽,这段时间喉咙痒得厉害,总忍不住咳嗽,听到通贵人?的话更?忍不住,咳完后才目露无奈,“好姐姐,我这身子骨怕是怀不了,太长远的事,此刻想也?没用,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通贵人?见她咳得满脸通红,露出几分担忧:“你这病怎么还没好,可?不能再拖,赶紧请太医过来再看?看?,要?是发?展成痨病,那就吓人?了,你没听说贵妃的病就是痨病,怕是已经药石不灵了。”
    “我好多?了,烧已经退了,就是积着痰,喉咙发?痒,再过一些日子应该就能好了。”
    “小主,药凉了,喝药吧。”
    当着通贵人?的面,徐香宁把一碗药液喝了,哭得直皱脸。
    通贵人?噗嗤笑出声,“现在知道药哭了,让你晚上还踢被子,下次还敢不敢着凉染上风寒。”
    没想到通贵人?一语成谶,年一过,贵妃娘娘就传出不好的消息,说已经是弥留之际,皇上立即让人?去请贵妃娘娘的家人?进宫,她们作为后宫姐妹也?要?去景仁宫轮流守着。
    只是徐香宁位份低,又跟贵妃没什么交集,只匆匆见过两面,所以她一般都是待在外面,没有进到贵妃的寝室,最伤心的可?能是贵妃的家人?与?十阿哥,还有曾经与?贵妃共处很多?年,进宫进得早的几个嫔妃。
    宜妃脸上没有平日里的跋扈之色,尽是悲痛,妆都没化,眼眶总是红红的,荣妃也?是如此,没有往日的端庄。
    皇上也?抛下政事公务,日日过来永寿宫。
    贵妃撑了三天还是走?了,走?的那一天,很多?人?都哭了,皇宫里挂满白绫,服缟十五日,皇上辍朝三日,谥号温僖贵妃,在服丧期间,徐香宁作为常在前去殡宫行祭礼一次,之后她的日子跟往常差不多?,吃吃睡睡,只不过三餐在服丧期间以素食为主。
    宫里的人?在服丧期间大多?是不能言笑,不能穿亮色的衣裳。
    一个月后,宫里才恢复如常,皇上才开始翻牌子让人?侍寝。
    她的病也?差不多?好了,只是她一直没让人?去敬事房把她的绿头牌挂上去,病得久,她又瘦了一些,好不容易等丧期过去,御膳房的人?送上来肉食,她一时吃多?,竟然又肚子疼,太医说她吃撑着,开一些消食药给她,她拉了两天肚子终于好多?了。
    “今日是谁侍寝?”
    吃过晚膳后,徐香宁闲来无事,随口问一句。
    “春答应。”秋铃回道。
    徐香宁想春喜侍寝那么多?次,为何肚子还没有动静,千万别是上次小产身子受损,她在自己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不敢再一吃完就回床上躺着以致积食,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前拍手后拍手。
    公园的老人?最喜欢做这动作,说是能松筋骨。
    “小主,你有一段时间没侍寝了,病也?好了,是不是该把绿头牌挂上去了?”
    徐香宁看?着小小年纪的秋铃干活利落,整理床单时回过头跟她说话,眼睛大,常常透着一股无辜天真?感,她有意?逗她:“怎么,怕你家主子失宠啊,怕跟着你家主子吃糟糠菜。”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要?跟着主子,多?苦多?累,无论吃什么,奴婢都愿意?。”
    “哈哈哈,这话让小邓子听着怕又说你拍马屁了。”
    “哼,奴婢才不理他?。”
    迎蓉把水壶带进来,里面装的是煮好的热水,她放在靠墙的四方?桌上,“小主,水放在这了,小主晚上要?是渴了,可?以喝这个,不过现在别喝,烫得厉害。”
    “嗯嗯,你放那吧。”
    迎蓉:“小主,今晚是秋铃打地铺陪你。”
    “不用不用,我都病好了,不用打地铺陪我,地上凉,你们睡外面铺炕上就好,我晚上要?是醒来,也?可?以自己忙活。”
    秋铃接话道:“小主,地上才不冷,反正屋里烧炭,内务府可?是给我们好多?银丝炭,都不易生烟,晚上特别好睡觉,小主,还是我陪你睡吧,夜里漆黑,奴婢怕小主起来撞到什么东西。”
    “哟哟哟,你还以为你家主子是瞎子了,夜里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信不信我打你。”
    “奴婢不敢。”
    主仆几人?在房间里有说有笑。
    ……
    另一边,春喜刚沐浴完,坐在床上等皇上也?沐浴结束过来,她躺在床上,只是眼珠子在转,偶尔转头侧目,等听到脚步声时,她眼里闪着亮光,一直盯着皇上移动,见皇上也?坐在床边,那些奴才替皇上更?衣,第一层床帘放下一层,透着朦胧的烛光。
    春喜躺着手搂上皇上的腰,柔声道:“皇上……”
    “嗯。”
    康熙俯身下去,没有过多?前奏,开始动起来,不到一刻钟便结束了,直接叫水。
    她想去偏殿宿下时,皇上让她睡在这,不用去偏殿,春喜脸上一喜,跟皇上共枕而?睡眠对侍寝的人?而?言是一种特许,代表皇上满意?这次的侍寝。
    当两人?合衾躺在一起时,春喜的手还攀着皇上的胸膛,可?能是皇上一直让她不要?紧张,加上侍寝多?了,她的胆子大了一些,没有那么规规矩矩,事后不敢触碰皇上,事后她还是很喜欢贴着皇上,当然,不敢贴得太紧,只敢把手放在皇上胸膛上。
    “你与?徐常在关系很好?”
    见皇上又提起香宁,春喜心里莫名一紧,其实她也?不想听到皇上在她面前提起香宁,总觉得皇上叫她侍寝是因为她沾了香宁的光,只是皇上是皇上,她不敢制止皇上,只能默默倾听,回话。
    “嗯。”
    “她的病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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