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象平稳圆滑,哪有不适的症状。断羽正要收回手,流景却借着衣袖和被子的遮掩,轻轻扯住了她的袖子。
    断羽一顿,抬眸看了眼非寂。
    “如何?”非寂立刻问。
    断羽:“帝君,可否倒杯茶过来。”
    非寂没有疑心,当即去了桌前,流景趁机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等非寂回来时,断羽已经笑着收回手:“果然是吃多了,冥妃娘娘,您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怎么吃个糕点都能给自己吃出病来?”
    流景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没等开口,非寂便先说话了:“是本座要她多吃两块,她才吃撑的,没有大碍就好。”
    “帝君,我又没说什么,您也太护着了。”断羽笑着接过茶杯,往里加了些药粉递给流景。
    非寂扫了她一眼:“本座的道侣,自然该本座护着。”
    “道……帝君要封冥妃为后?”断羽惊讶地看向流景。
    流景讪讪一笑,低着头将水一饮而尽。
    非寂见她没有正面回答断羽,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感觉好些了吗?”断羽顺势转移话题。
    流景点头:“好多了,多谢。”
    “不必客气,”断羽笑笑,继而看向非寂,“我来都来了,不如帮帝君也瞧瞧吧。”
    “本座有什么可瞧的。”非寂不悦。
    流景附和:“你的修为不是一直没有恢复吗?还是看看吧。”
    她这么一说,非寂自然不会再拒绝,于是转身到软榻上坐下。断羽和流景交换一个眼神,便开始为非寂检查识海。
    一刻钟后,断羽笑着说一句:“的确没什么大碍。”
    “本就没什么事。”非寂说着,便直接出门了。
    断羽目送他远去,忧虑渐渐浮上眉眼:“仙尊……”
    “你可诊出最近一次断灵针下陷是什么时候了?”流景直接打断她。
    断羽抿了抿唇:“应该是两三个月之前。”
    两三个月之前……差不多就是她承认泄露军情说要自请离去那个时候,她当时还笑他发个脾气也能神魂不稳,却不知是断灵针起了作用。
    “仙尊,仙尊?”断羽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多唤了几声。
    流景回过神来,问:“他是不是再生一次气,就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哪有那么容易,断灵针也不是无所不能,只是会在宿主大惊大怒引起神魂不稳时趁虚而入,准确来说,是宿主先神魂不稳,它再促使不稳的神魂愈加不稳,而不是凭借自身力量让宿主神魂不稳,所以只要不是惊怒到伤及神魂,一般的情绪起伏不算什么。”断羽耐心解释。
    所以,她答应一个月内回来却食言这种事,并不算大惊大怒的范畴,断灵针才没能进一步深入。
    “但为了保险起见,在拔出断灵针之前,您恐怕不能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断羽提醒。
    流景回神:“没打算告诉他。”
    “可孩子……”
    “也不打算告诉他。”流景轻笑。
    断羽一愣,渐渐明白了什么:“我会尽快找到拔出断灵针的法子。”
    “你留在冥域照顾他,断灵针的事我会负责,”流景眸色淡定,抬手将一股精纯灵力注入断羽眉心,“断羽,我把他交给你了。”
    断羽只觉识海清明,百年来淤堵的道心倏然透澈,她连忙下跪俯身,毕恭毕敬道:“弟子定尽心竭力。”
    流景看向窗外魔气凝聚的天空,知道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她将离开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本意是想再偷几天与非寂相处的时光,可惜只要一想到这次离开说不定就是永别,便总有些心不在焉。
    非寂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好几次都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别别扭扭相处了两日,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可是后悔了?”
    流景正在走神,闻言扭头看他:“什么?”
    非寂一看便知她的注意力不在这儿,忍了忍后冷淡开口:“我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流景一愣。
    “脾气大又冷漠,不体贴也就算了,还动不动对你喊打喊杀,你虽然脸皮厚又荒唐,可模样好,修为也好,不知有多少人喜欢你,你但凡……但凡遇上更好的人,都不会选择我。”
    非寂虽然面上不在意,却还是将狸奴当初说的话尽数记在了心上,此刻一字一句复述,心脏上犹如压了块巨石。他别开脸,冷淡看向桌子上盛开的有情花,那是流景开的花,已经搁置几个月了,如今开始渐渐枯萎,要不了几日便会恢复成绿枝。
    “我的确没什么好的,”他声音低沉平静,却不见恼意,仿佛只是在阐述事实,“无聊,古板,不解风情,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父君厌弃,母亲不容,亲友不顾,除了冥域帝君这个身份,几乎一无是处,你出去一趟,看过不同的风景,会后悔也正常。”
    “帝君……”
    非寂抬眸,黑色的瞳孔有一瞬变得血红,又转瞬恢复正常:“但后悔也没用,我不可能放过你,你与其整日这样闷闷不乐,不如想想该如何教我做个好夫君……”
    他喉结动了动,冷着脸别开视线,“我会好好学。”
    流景只觉心口好像中了一箭,疼痛伴随着酸麻蔓延四肢百骸,多日思虑过重的脑子好像有一瞬停摆,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扣着他的手腕将人压在了床上。
    “父君厌弃,是因为他眼瞎人蠢不会教孩子,母亲不容,是因为她不慈不善不认命,亲友不顾……你有个屁的亲友,阳羲若算一个的话,她何时不顾你了?舟明……”她停顿一瞬,又一字一句告诉他,“你什么都不必改,什么也不必学,便已经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非寂,懂吗?”
    非寂沉默与她对视,许久之后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笑意:“所以你没后悔。”
    流景静了静,笑了:“我何时说自己后悔了?”
    “那你为何总是不高兴?”非寂反握住她的手坐起身,流景往后退了退,跨坐在他膝上,“还有,你一直没告诉我的事,究竟是什么。”
    虽然不想说,可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了。
    “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她先提醒一句。
    非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似乎很怕我生气。”
    “怕啊,你自己都说自己脾气大了。”流景摊手。
    非寂眯起长眸:“你还说我什么都不必改呢。”
    流景没忍住乐了:“那脾气多少还是要收敛一点的。”
    非寂面无表情,静了片刻后突然挠她痒痒,流景嗷呜一声在他腿上扭开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气息,也跟着蠢蠢欲动。流景被这父子俩一同闹着,很快便没了力气:“我错了我错了,帝君……”
    非寂放开她:“现在能说了?”
    流景重新坐好,略微整理一下头发,这才讪讪开口:“就是……我可能又得走了。”
    非寂一顿:“去哪?”
    “凡间,也可能是天界,总之还不确定,”流景深吸一口气,“我这次回来没带舍迦,你也一直未曾问过,可是猜到了什么?”
    非寂眼眸微动,半晌才说一句:“节哀。”
    正在天界美美睡觉的舍迦突然打了个喷嚏。
    “……节什么哀,人又没死,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流景无语。
    非寂:“哦。”
    短暂的沉默后,他回过味来:“你又要去寻他?”
    “是。”
    然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流景低头不语。
    非寂盯着她看了许久,道:“我陪你一起去。”
    “冥域这么多事,你走不开。”流景拒绝。
    “走得开。”非寂坚持。
    流景:“帝君……”
    “所以你这次打算去多久?”非寂听出她不想带自己,声音渐渐冷硬。
    流景匆匆避开他的视线:“我也不确定。”
    她强忍着情绪的模样瞧着实在可怜,非寂到底还是心软了:“办完封后大典再走。”
    “只怕不行。”流景抿唇。
    非寂知道那个表弟在她心里的分量,说完那句话后也猜到她会拒绝,此刻听她亲口说出来,他没有纠结太久,只是点了点头道:“没有亲人观礼,于你算是遗憾,若是可以,最好还是别有遗憾。”
    流景一顿,抬眸看向他:“帝君……”
    “你去吧,”非寂眉眼清明,“早些回来,我等着你。”
    两人无声对视许久,流景突然笑了一声:“我后天离开,帝君可以别去送我吗?我怕我会哭出来。”
    “你还会哭?”非寂扫了她一眼,显然不怎么相信。
    “会呀,而且会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流景煞有介事。
    非寂轻嗤一声:“那便不送。”
    “也别没事就去界门那边等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抛弃帝君了呢,”流景脸上笑意渐深,“我会尽快回来,早日与你相聚,到时候……”
    到时候就告诉你一切真相。
    非寂静静与她对视,突然扬起唇角笑了笑。
    离开那天,非寂果然没来送她,只是在她出门前拿了四个乾坤袋给她:“里头有三个月的膳食,和一些法器灵药,需要什么就直接找。”
    “你这是把全部家当都给我带上了吧?”流景玩笑地问。
    非寂扫了她一眼:“冥域帝君的私库没那么单薄。”
    “那便多谢帝君了。”流景晃了晃手里的四个乾坤袋,转身便离开了。
    非寂目送她远去,一回头便看到桌上的有情花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枝,他顿了一下,略有些遗憾:“忘了让她开花了。”
    断羽将流景一路送到界门处,道别时忍不住问一句:“您打算何时回来。”
    “找到拔出断灵针的法子就回。”流景回答。
    断羽:“若是找不到呢?”
    流景沉默片刻,道:“那便不回了。”
    断羽叹了声气:“仙尊,您打算去哪找?蓬莱吗?”
    “蓬莱没有,”流景淡淡一笑,“回天界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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