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不……不用了。”
    景春呆呆看着他,以为他害怕,认真解释:“不吓人的,长得和人一样,当然她不露出本体的话。她的本体是会冒黑火的骷髅。”
    桑寻适时捂住她的嘴巴:“好了,不要说了。”
    景春轻“啊”了一声:“抱歉,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我没想吓你,我就是……就是太习以为常了……抱歉!”
    她有些自责,她刚刚还在反省自己不应该告诉他太多非人类的事情让他苦恼,应该多关心他现在的。
    但转头她就忘了。
    桑寻摇摇头,温和地说:“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景春抿唇笑了笑,踮脚亲了下他的侧脸,再次说:“晚安,做个好梦。”
    她变出
    一朵白茶花,塞在他短袖胸口小小的口袋里。
    这次真的走了。
    她把客厅门关上的时候,桑寻才低头看了看那朵花,白茶花香气很淡,但新鲜的像是还挂着露珠,他把花放在床头柜,然后洗漱完去睡觉。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做了个梦。
    他一向害怕做梦,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什么好梦,梦境里总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这次的梦却很平静,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站在海边抚琴,琴声被风声吹散,他就那么一直弹着,一曲接一曲。
    慢慢的,傍晚来临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也把海水染成橘红色,一条小鲛人从一片橘红中游过来,然后趴在礁石上,安静地看着他。
    然后他就伸手递了块儿布巾,布巾里包裹着几块点心,她小心翼翼游过来,把点心拿走,又游回去,趴在礁石上,她小口吃着点心,漂亮的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身上有些旧伤,看起来在族群里日子过得并不大好,但她尾巴轻轻拍打着海面,像是挺愉快的样子。
    一曲弹罢,她点心吃完了,然后游过来,把一颗滚圆的珍珠放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转身,跃入海水里不见了。
    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只是看人的时候显得呆呆的,像是……
    像是景春写不出来数学题盯着他的样子。
    他突然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意识到那张脸也是景春的脸。
    他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什么梦……
    春神……到底是什么呢?
    “神又不用考大学。”
    “你会让一只小猫去学算术吗?”
    ……
    她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倒真的像一只傲娇的猫。
    她其实以前养过一只猫,但那只猫咪被他爸爸送人了,景春为此消沉了好久,有一天他路过宠物店,忍不住走进去看,她的猫咪是一直长毛异瞳狮子猫,宠物店里刚好有一只,他就盯着一直看。
    店员看他一直看,忍不住过来告诉他:“抱歉啊,这个客人已经预订了,您要是想养,可以看看别的。”
    他问了下价格,可惜就算是没有被预订他也买不起。
    他的生活费远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多,汤乔很少给他现金,宁愿买好吃的用的定时送过来,或许干脆多付给孟姨薪水,让她负责采买。
    大多数时候,他很拮据,尽管他有意把钱都存起来,也努力拿奖学金,但经常因为汤乔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给他生活费而把存下来的钱又花出去。
    他走出宠物店,没有再考虑这个事,他一向不会为了自己做不到的事而伤心,所以当时就是普通地走了出去,然后回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瞬间。
    但时隔这么久远再回忆起来,桑寻才突然有些难过。
    因为他意识到,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很在意景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又感觉到困意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叹了口气,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她?
    而景春的卧室里,富贵儿看景春神识一直外放,发了很久的呆了,想起她临别时候送了一朵花给桑寻,突然福至心灵吼了句:“靠,你不要脸,你偷看人家睡觉。”
    神识并不能穿透墙壁看到具体的画面,类似于一种信号监测,穿透的墙壁越多,信号也就越弱。
    但景春是春神,只要她神力足够,她可以连通世界上任何一株植物,来做她的眼睛她的耳朵,甚至她的手。
    桑寻房间里没有一株绿植,富贵儿以为她送朵花就是小情侣腻歪的小手段罢了,没想到她这么脏。
    景春回过神,“啧”一声,“你怎么这么八卦呢!他今晚情绪很不好,我看看他会不会偷偷躲起来哭……而已。”
    富贵儿翻了个白眼,“他要是会偷偷躲起来哭,早几万年都咬舌自尽。”
    景春:“他咬舌会自尽?”
    富贵儿:“……不会,类比你懂吗?”
    景春深呼吸,它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这满嘴跑火车的风格,实在是让人恼火。
    “我实在很好奇,你活这么久没被人打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富贵儿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
    它很得意地朝天花板吐了个火球:“老子超强的。”
    它这次吐的真火球,天花板烧出一片黑。
    下一刻,满屋子的滕科植物拔地而起,追着富贵儿绞杀,景春把她逼到面前,然后一把把它拽到身边,咬牙切齿:“你真的死了。”
    富贵儿被掐得翻白眼,奄奄一息地举起半边翅膀:“我申请将功赎罪,我跟你讲讲扶桑生孩子的事。”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景春更生气,她两只手掐它脖子:“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到底瞒了我多少?我没找你算账呢,你还自己主动提。”
    富贵儿眼珠子转了转,头一歪装死。!
    第26章 小姑娘(一更)
    话说春神和扶桑的孩子,说是性格随父亲,样貌随母亲,其实并不太对,她其实既不随母亲,也不随父亲。
    她既柔和又狠绝,既阴暗又光明。
    不是混合态,是叠加态。
    她不像父亲,天生就是双灵体,两个灵体之间甚至还会互相挤压和吞噬,引渡掉邪灵一切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她天生就是正邪一体,且不受控制。
    算出她是继任天帝的同时,也算出三界晦暗的未来。
    于是那三界的凋敝,便和她划了等号。
    很多人猜,是因为扶桑身上那邪灵的缘故。
    所以孩子才会半神半魔。
    春神一直把邪灵封印在体内,相安无事几千载,天帝要求她重新引渡回扶桑身上诛杀,双灵体本为一体,相生相克,只有扶桑自己可以彻底毁了另一个灵体。
    但他本身的灵体,大概也会不存在。
    且需要他心甘情愿。
    几乎算得上,同归于尽。
    春神并不愿意,她说,既是自己种下的因,便该由自己来承受这个果。
    扶桑是她种下的,他的一切,都该由她来负责。
    她站在大殿下,面容平和温柔,态度却坚决。
    天帝低头看她:“你不会不知道,执着只会让因果纠缠无休无止,酿成大祸之时,后悔便也晚了。”
    春神拱手而拜,未置一词。
    诸神之中,她一向是最为温和宽厚慈爱悲悯的。
    彼时天帝也未坚持,知她一向有分寸,虽做不出杀戮之事,也不会置三界于不顾。
    很快,诛神之战彻底爆发,五方天帝各自派了麾下战将,春神请战,以图将功折罪。
    那时候春神在战场上,受过一次重伤,因而邪灵失控过一次,它占据主导的时候,她曾表现出毁天灭地的神力。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
    但天帝彻底不相信她可以用自己的神相镇压封印邪灵。
    把邪灵引渡回扶桑身上,诛之。
    似乎成了唯一的办法。
    她有一日站在天河边,望着缥缈银河,万千世界如云烟化散在天河幻镜里
    。
    渺小、不值一提。
    扶桑是先天神树,不死不灭,灵体抹杀,过个千百年,或许会诞生新的灵体。
    只是新的灵体,就算是新的生命了。
    新的生命,如果诞生新的邪灵呢?
    他要死几次,要痛苦几回。
    春神拒绝选这条路,她把邪灵炼化,和自己融为一体。
    神相上从此缠绕了一圈黑金色的纹路,在一片圣洁的青绿里,黑金色如果杀神的烙印。
    作为生命和希望象征的春神,便也染上了晦暗之色。
    春天,便也不再只是温暖和希望的象征。
    天罚随即而至。
    却不是惩罚她,三界异动,春日染上肃杀,天雷滚滚,植物在冬天沉眠,却死在春天。
    甚至焦土千里,寸草不生。
    大地一片荒芜。
    春神降世,她化作万千的浮光,游走在每一寸土地上,所过之处,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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