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平稳的驶过了平面道路爬上山路,少了游客的平日里,宽敞的车厢内只有两个乘客,甄静坐在车内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熟悉的山海映入眼内,这片山清海晏堪称绝色的风景,却怎么也照不亮盘据在甄静心上的阴鬱,他看了看背在胸前的包包,里面放了山神的鳞片和骨鍊,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去推了推坐在旁边的元篱。
    「元篱,緋羽说月染的妈妈把尾拿去还给卑,才害得他们一家都被困在哑山上,这是真的吗?」
    眼看身边的元篱闭着眼睛像在假寐,甄静不死心,又用手肘去推他,就这样闹了好一会,他才像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张开眼睛瞪着甄静说:
    「是真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元篱本来打算要敷衍甄静,却在看到他不屈不挠的眼神之后又叹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月染的母亲——皓,原本就是侍奉山神的巫女,当年村长联合緋羽一族要对山神不利时他是反对的,但那时他是唯一可以接近卑的人,也是卑唯一相信的人类,緋羽为了取得他的协助,告诉皓他们只是希望可以停止山神暴虐的行为,不会伤害他,皓才勉强答应协助,等到他们露出真面目后,皓才发现自己被利用了,于是他就偷走了卑的器官想要还给他,可是还是被緋羽他们发现了,最后卑只拿回了自己的尾,而月染的母亲据说是为了保护卑被那些人杀死的。」
    甄静惊讶的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说:
    「那月染……?」
    「当时月染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皓死了以后,村长和月染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緋羽要村长答应保管鳞片,掩护参与讨伐山神的人离开哑山,村长、月染和他们的后代都要一辈子在哑山上监视山神的行动,万一山神真的回来復仇,他们就要负责通知其他人,并且设法阻止山神去报復其他人。」
    「怎么会这样……。」甄静几乎哑然,他想起月染和白衣少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时,月染被拉走前说的那句话,真的是要他救自己吗?还是……?!
    「不觉得这个故事很荒谬吗?」
    甄静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又抬头看着元篱问: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帮人类?还拿到山神的牙?」
    「这又是另一个荒谬的故事了。」元篱像在自嘲一样喃喃的开口:
    「当时的緋羽跟现在的緋羽一样都觉得要找一个可以和山神抗衡的妖怪来助阵才可以,他们提出的条件够丰富,所以我就接受了。」
    「条件是什么?」
    「卑的牙还有哑山第一的称号。」
    「就这样?」甄静睁大眼镜看着他。
    「就这样。」元篱语带讽刺的回看了眼前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少女。
    「够荒谬了吧。」
    他说完以后就将头撇向一边,不想看到甄静眼中可能会有的鄙夷。
    「元篱你……你是不是有中二病?」
    这下换元篱下巴掉下来了,他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甄静。
    「你说什么?」
    「中二病啊,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了,你每天都板着一张脸、爱装冷酷、讲话带刺好像全世界你最清楚明白一样,还留了一头金发,是在维持你中二的人设吗?可是现在好像比较流行红发耶。」
    「我没有!而且我本来就是黄色的!」元篱没好气的懟了回去。
    「喔……」甄静无趣的低下头去玩弄胸前的背包,过了一会才又开口说:
    「不知道月染到底被藏在哪里,希望山神不要伤害他……」
    这句话戳中了元篱最不愿提起的话题,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身边的少女,只感觉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比吞剑还难,他从来没有过这种难以啟齿的感觉,所以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鼓起勇气问:
    「你……真的觉得月染还活着吗?」
    「咦?」
    盘旋在心里不祥的预感在得到元篱间接的确定后,甄静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同时抬起头来,盯着元篱看的大眼早已经盛不住蓄满的泪水,一粒一粒的从晶莹的眼瞳中滑落,她立刻慌乱的举起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让元篱看到现在的样子,声音模糊的说:
    「我相信只要我把山神想要的东西还给他,月染一定就会没事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不然我就烧掉山神的鳞片、扯烂他的骨头连他的牙齿都一起折断!」
    元篱看着甄静隐藏在长发下剧烈抖动的肩膀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举起手轻轻地放在少女在阳光照射下微微闪着一圈光环的发顶。
    公车嗤的一声关上了门在夕阳的馀暉下缓缓驶离了终点站,留下少女一个人手里抱着宝可梦玩偶在山路中踽踽而行,太久没有回来的她,呼吸着熟悉的山风,她绕去了许多小时候月染常常带着她去玩耍的地方,森林里的大树又被山老鼠砍倒了好几棵、潺潺的溪流旁是一堆又一堆被燃尽的烟火、垃圾和厨馀的臭味随着风飘进鼻腔,南边的山被挖掉了一大块,光秃秃的黄土上是一辆辆不分昼夜侵蚀着哑山的重机具……
    一直到天空亮起了满天的星斗,少女才回到朝思暮想的檜木小屋,当初被涡蛇炸破的天花板已经补好了,应该是丈狐爷爷的孙子们帮忙修理的吧,月染曾经告诉他山里的居民都很友善,特别是那群小狐狸,调皮是调皮了一些,但如果遇到困难,只要到那两棵巨大树墩的广场求救,他们都会帮忙。甄静还在哑山上生活时,与其说牠们会帮他,不如说老是被狐狸捉弄,每当他被那群调皮的狐狸气得差点心脏病发时,月染总会这样安慰他。现在她真的感觉到那些狐狸的亲切了……但是月染呢?
    甄静将伊布和背包放在客厅的桌上后筋疲力尽的倒在沙发上,她用双手紧紧的摀住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思绪纠结成一团,她不知道这一切到底该生谁的气,是那个为了向人类復仇不择手段的暴虐山神还是为了一己之私恣意掠夺这块美丽山林的贪婪人类,就在他开始自我厌恶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惊动了躺在沙发上的她,甄静迅速的爬起跑到了桌边连包带娃全都抱在胸前,对着黑暗的走廊大叫:
    「是谁?」
    只见黑暗中走出了一头比甄静个头还高的灰色狐狸,甄静面如死灰的脸多了一点光彩,她开心得衝过去抱住了眼前的大狐狸口里喊着:
    「丈狐爷爷!」
    灰色的狐狸咧开大嘴笑着说:
    「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元篱大爷,月染家的丫头。」
    这时挤在甄静和丈狐之间的元篱再也受不了似的推开了他们,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落地,丈狐看着那有如真实伊布从宝可梦世界走出来的样子笑得更乐了。
    「元篱大爷的变身术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丈狐大人。」元篱朝着丈狐做了一揖。
    「回来就好了。」
    「爷爷,你听我说……」就在甄静斟酌着该怎么向丈狐解释山神的事情时,丈狐已经先开口了:
    「卑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吧……。」
    「你怎么知道?!」甄静诧异的看着他。
    「呵呵,爷爷老归老了,有些事情还是晓得的。」
    「爷爷,对不起,都是我去找山神的身体,才会……」甄静的话里有满满的歉疚。但灰色狐狸只是看着他慈祥的说:
    「就算你不去找,时间到了,卑还是会回来的。」
    「我……我想把山神被抢走的器官还给他,拜託他让月染回家,也请他原谅人类对他做过的坏事……」甄静囁嚅的说。
    丈狐点了点头才将目光转到站在一旁的元篱身上,但元篱只是一声不吭表情紧绷的看着他,过了一下才说:
    「你跟我都知道卑不是吃素的。」
    「元篱大爷……。」
    「所以呢?你要跟他拼命吗?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才可以?哑山第一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甄静朝着元篱大吼,声音都沙哑了。
    「那是因为你不瞭解他。」元篱撇过头去冷漠的说。
    「随便你!我不管你了!」话说完甄静揹起装了山神器官的包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客厅。
    丈狐看着甄静离去的身影,回过头来想再劝元篱,但看到了元篱眼中的决绝后也就不再多说了,最后他只是跟元篱说:
    「月染家的丫头担心你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元篱大爷再多想想吧。我去看看那丫头。」
    说完丈狐就离开了客厅来到厨房,只看到甄静赌气似的将一个登山包里的食物一股脑全倒在餐桌上,洩愤似地往冰箱里塞,他站在后面看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
    「丫头,百年前山神卑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伤害甚至杀戮了许多威胁到他的妖怪和他们的族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涡蛇,也难逃他的毒手。黄鼠狼族虽是哑山三大族之一,但他们并不像蛇族一样为了诞下强大的下一代只和同族内特定的蛇种联姻,也不像我狐族一样有灵石台可以精进妖力;所以始终没有被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被霸凌欺压,一直到元篱大爷降世……」
    甄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丈狐说。
    「天纵英才的元篱大爷是他们狼族的救星,也是不幸,他壮大了狼族,却被山神视为眼中钉多次挑衅,两族之间纷争不断,元篱大爷肩负着全族人的性命和希望,应该也是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出的辛苦,你就别太苛责他了……」
    语毕,丈狐就朝着窗外轻轻一跃,灰色的身影消失在星光灿烂的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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