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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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新气象,跨过了元旦,馀韵还在绕樑,但那些悸动倒像是陈年老酒,一点一滴,便全沉了下去。
    沉进了瓮底,沉进了时光里,就剩下名为回忆的泡沫偶尔浮出。
    李蓉作为新一代知识份子,对于自己为何出现在大学这个事情,还是有点疑问。
    她凭着一股傻劲,在那个年代由父母的辅佐,慢慢的走向了高学歷。
    她为什么努力她不知道,就只好朝着脑中的画面一个劲儿的追,那个画面,她称之为梦想。
    她的梦想是拥有自己的炒茶机,在村里街坊左右好让她炫耀一番。所以她努力、她穷追不捨,于是,在录取率不算太高的年代,她以村子里榜首的成绩去了台北。
    台北阿——多么繁华美丽的城市,它的名字象徵着高格调的未来,北漂族的人生,也就这么开始。
    还记得离开村子的那一天,她在火车站与村子的人道别,红布条庆贺还算不上夸张,在火车啟程的同时,村子里的人还给她喊口号。
    这些回忆依旧是那么的熠熠生辉,李蓉想起来总还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nokia已经是爸妈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她不是家财万贯的家庭,对着未来的日子,她走一步算一步。
    村子里、家族里,来过台北的人有多少?又何况是准备在台北生活个三五年,李蓉打从心底为自己感到骄傲。
    直到入学、直到认识了新的朋友,她依旧如此,只是,台北的灯火通明偶尔会让她想起那个九点就准备睡觉的村落。
    就像是现在,跨完年后的疲倦一拥而上,李蓉的塑胶瓶也已经进了交谊厅的垃圾桶,她顿时倍感空虚,那样子的感觉就像是内心灌进了无数冷风,由冬天的气息喧嚣着都市的冷漠。
    北漂的她,总想起家。
    那个不起眼的,笼罩在星光底下的,小小村庄。
    而关于她炒茶机这个梦想,她认为这是远大的、是至高无上的,可台北的同学们好像有更遥不可及的梦。
    她听过很多人的梦想,其中,在大学迎新会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冯寒这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为单名的人,李蓉总是放了些注意力在她的身上。
    她给人感觉淡淡的,犹如夏天盛放的梔子花,能让人感到馀韵无穷,而她的名字却是来自于那寒冷的冬天。
    不是说冬天冷艳的梅花不衬她,倒是说她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像是风儿捎过心口、又像是溪川沁入心脾。
    冯寒的梦想是出国,她拥有着上等的背景以及资歷,在这一届的学生可以说是极为突出的一位,但,却不见她面对未来的勇往直前。
    她像是始终缺少着某一部份的绝对性自信一样,她既不敢拒绝学长姐们的关心,也不敢再大家闹腾过分的时候勇敢说不。
    像是迎新的第七杯深水炸弹,她通红的脸还是一口乾了下去,明明,那里面有三杯不应该是由她来喝。
    她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像成了吉祥物一般,不只学长姐爱捉弄她,连身旁的同儕也在她的「勇敢」鼓励下一杯接着一杯,到后来,全系喝的最少的新生竟然就是李蓉。
    李蓉就像是铁打一般,劝也劝不动,起鬨也没用,大家拱她没意思,纷纷转向攻击冯寒。
    冯寒好似不自知,喝了、再喝,直到后来再也撑不住了,便起身奔向厕所。
    李蓉不知道冯寒记不记得,但,那是她第一次与她的接触。
    第一次见面时,李蓉看着喝成烂泥的冯寒感到无所适从。她很清楚的知道冯寒现在绝对是非常的不适,具体来说会有怎样的不适感她也不知道,结论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
    冯寒瘦弱的身子蹲在了马桶前,一张口,便把胃里的许多给呕了出来。
    李蓉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乡下人情味纵然浓厚,但她是整个村落里面年纪排行倒数的,就算是再怎么盛大的聚会喝的多么烂醉,来收拾的总不会是她,这些喝酒的小桌也总不会邀请她。
    她又想起那在茶村爱喝酒的林伯,想起林伯他老婆,在他喝得烂醉时起身就是顺着林伯的背,轻轻的拍着,再给他念叨几句。
    过没多久林伯就奇蹟似的好了?她承认她那时候真的以为顺背可以解酒。
    而冯寒此刻绝对不会有林伯喝醉时的狼狈,她依旧保有优雅,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安分,李蓉觉得自己可能就拍个几下意思意思,于是才怯怯的伸出了手。
    李蓉抚上了她的背,见她肩上一缩,便出声道:「抱歉,但这样可能比较好受?」
    冯寒没说话,肩上的力道便软了下来,李蓉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喝得太多了,还好吗?」
    「不好意思,或许我真该一起喝一点,或许可以帮你分担。」
    手上的力道不减,冯寒又呕出了声,她实在没力气说话,只是轻轻的摇了下头,随后又继续与马桶沟通。
    李蓉自觉的有些羞愧,但即便是她也搅和进这场虚假的培养感情大会,冯寒的杯数还是不会少,眾人拱她拱的太过分,这点李蓉还是心知肚明。
    她就像是站在天边观察,在村落里长大,不知道缺少了哪一部分,但迎新学生们的笑容,比起热闹,总是不像村子里的那群大爷。
    说是鼓乐喧天好像也太过了,她总觉得这种若即若离的虚偽让人感到不适。
    她从口袋掏出了卫生纸,塞一张进了冯寒的手里,掩上厕所的门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她提着自己与冯寒的包回到了厕所,冯寒已经瘫软在一旁,李蓉意图把她叫醒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把包包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真是幸好冯寒不是背一个特大的包。
    李蓉的身高比冯寒再高一些,她的身高在女孩中算是挺高的了,从小村里的老人总戏称他们家出的茶米含长高药。
    她轻声的对冯寒说了句:「不好意思。」便把冯寒从身后背了上来。
    她的重量很轻,比自家茶园採收季的一竹篓茶叶还要轻很多。要说此刻唯一的无奈就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太多,冯寒的包是一个小小的侧身包,黑色的,材质有些高级,李蓉认不出那是个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包真的很有份量。
    她用的是亲人饯行给她准备的超级大容量包包,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包括指甲剪、包括掏耳棒,就是没有解酒的东西。
    她就不该带这么多东西出来,她叹了口气。迈开步伐,微风吹在两人的脸边,划过一条属于彼此的初次相见。
    直到回到宿舍,冯寒都还没清醒,她依稀记得有一道暖阳背上了自己,体温很高,热的她频频冒汗,但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对方身上有股茶树的味道,不刺鼻,却满是沉稳。
    直到多年之后,她们仍然没有解释那次的初见。
    李蓉真正与清醒的冯寒攀谈的那天,大约就是跨年当晚,她扯上了冯寒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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