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我把监视器画面调给你。」
    「嗯,谢谢,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跟你说的,」男子见了,感谢的点一下头,对魏蓝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那边的小巷子里真的不好拍到,我也不知道我这边的画面到底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魏蓝说着,略皱眉头,露出担忧的表情,「这边黑道很多,大部分夜店和酒吧也都是他们经营的。我也希望你们这边能有点进展,毕竟我的朋友......。」
    说着,他难过地低下头,悲愤的摇首。
    男子见对方迅速沉落的情绪,上前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我们会尽力的,你放心,这附近的店家我们每一家都会做问话,有新的进度我都会及时告诉你。」
    魏蓝抬首,见对方认真又诚恳的眼神,感到欣慰的笑了一下。
    两人对视许久,却沉默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了,除了监视器画面之外,如果你要来这附近吃饭的,也可以联络我,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魏蓝半开玩笑的说着,给对方一个爽朗又朝气的笑容。
    对方听了魏蓝的话,抬眼与他对视,也咧嘴笑开了,「好,这部分我一样会直接连络你。」
    「因为我最近很常在这附近看到你。」
    「对,最近都在这里办案,所以中午会来这附近吃吃饭,很方便。」
    魏蓝点点头,对他微笑,「上次的你来这边的餐点都还喜欢吗?」
    「喜欢,很对我胃口,」男子笑了一下,对他挑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喜欢就好,这盘菜,就当作是请你的,」说着,他推了一盘小菜给他。
    「哦,谢谢,你太客气了,」男子喜出望外,露出惊喜的表情,「我下次再带我朋友过来,跟他们推荐一下你们。」
    魏蓝点点头,眼神中带有隐喻的看着他,「对,我也想认识认识你的朋友,大家都可以打个交道嘛。」
    对方点点头,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双眼充斥着软腻的幸福感,就像是沁泡在热可可里的棉花糖一样,「我有一个朋友,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感觉你们会很合得来。」
    魏蓝挑眉,虽然是已经预料到的回答,他还是故作讶异,「真的吗?你这么觉得吗?」
    「嗯,因为你们两个感觉很像,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应该也会察觉到。」
    「你跟他......很要好?」魏蓝在语气中故意停顿,是为了突显这句话的重点,好像很多人都会这样。
    「对,我跟他......生活在一起有段时间了,他住在我那里,」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歪过头思考,「嗯......我们也一起工作,常常一起行动,他感觉也挺了解我的。」
    「你很喜欢他?」
    男子听了,转头看向他,对着魏蓝露出些微靦腆的笑容,点点头,「因为他跟你很像啊,」他稍微向前靠,小声开口。
    魏蓝受于对方突然靠近自己要讲悄悄话,也稍微将身子向前一点,待对方语毕,他才哼出笑声,咧嘴笑着向后退一点,「你这么久没见......?」
    「魏蓝。」
    隔着门板的远处传来叫喊声打断魏蓝的谈话,他微微蹙起眉头转首看向门口,但没做回应。
    两人皆望向门口的方向,就像是在凝视着一个即将靠近的危险。
    过上不久,兴许是得不到半点应答,外头又传来一次那名女性的呼叫,「魏蓝,」而且这次距离似乎比上次更靠近一点,还伴随着接近的脚步声。
    魏蓝还是没做回话,而是持续盯着那片隔开呼唤声响和自己的门板。
    他伸着舌尖刺戳着下排牙齿前的口腔内壁,在那舔动着,似乎对于有人打扰自己而面露不快。
    他转头看向跟自己谈话中断一半的男子,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对方也给了他一个微笑。
    「魏蓝,」外头又传来声响,而且就在门边,中年妇女抬起自己皱纹正要开始蔓延的手,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叩叩叩。」
    魏蓝与眼前的男子对视阵子,脸色瞬间转为愤怒,就像方才的和蔼可亲都只是个假象,「妈的,」说着,他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震动到一旁的摆放物,一罐瓶子从桌沿上掉落下去。
    眼前的男子却没有露出惊吓的表情,反而是随着他一起愤怒地看向一旁门板。
    魏蓝走上前去,「咻」的迅速拉开卧室门。
    「你到底要干嘛?」
    没想果面前的门会突然打开,妈妈吓了一跳,「唉呦,阿你在房间里面那么久在干嘛啊?」她说着,微微侧身看了里头一眼,但里面除了一张覆盖深黑色床包的床和书桌外,就是一般卧室里该有的模样,没什么怪异,「你妹妹说怎么找不到电视遥控器啦?」
    魏蓝抬眸向妹妹的方向投射冷眼神色,「你要遥控器干嘛?看电视要电费。」
    妈妈本来趁着魏蓝在讲话的同时侧身闪进对方卧室里对着镜子拨弄头发,一听到魏蓝这样说,马上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对着儿子挥了一下双手,「你最近缺钱是不是?来来来,妈妈给你一点钱,」说着,她赶紧低头开始在名牌包包里摸索着钱包。
    魏蓝将视线挪到她身上,却没有反驳和阻止她的行为,儘管他一点都不缺钱。
    母亲掏出钱包,从里头扯出几张千元钞票,塞到魏蓝手里,「来,这些你收着。」
    魏蓝握着手中的纸钞点点头,「谢了,」他晃了一下那隻手。
    「啊你刚刚在里面那么久是在干嘛啊?妈妈好担心你在里面昏倒了。」
    魏蓝一边将钱收进自己口袋里,一边将两隻手都插进裤子的口袋中,视线离开自己母亲身上,他静静看着他妹妹还在沙发处翻找着电视遥控器的踪跡,就像个猎人在迷茫森林里寻找一头花鹿一样,东翻西找,翻山越岭的。
    「我在练习。」
    他回答的简短,却也不明所以。果不其然,他的母亲并没有理解到他到底在说甚么,但为了不显得她对自己儿子好像很生疏和不了解,她还是煞有其事的点头,发出「哦~」的一声。
    魏蓝看向她,上下快速扫视一眼,「你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的妹妹这时好像放弃寻找遥控器了,只是把手中拿着的沙发靠枕丢回椅子上,看向她哥,「妈等等有个聚会,是在隔壁的那间晶璨酒店吃高级牛排,你要来吗?和她朋友。」
    魏蓝看向她,略带沉思。他知道那种场合,那种需要不断膨胀自己向别人吹嘘,不然就会受到看轻和鄙视的场合,虽然不喜欢面对那些大妈总是用一副打量自己,随时会把自己介绍给他们女儿的气氛,但吹嘘还真算是他的专长和兴趣之一,再加上又有免费的高级餐点可以吃,或许也是个好机会来见习一下自己的餐厅要如何装摆,他轻巧的允首,「那就去吧?」他说,得到额外的犒赏,心情倒是有点愉悦,他自发地走向旁边鞋柜上拿起车钥匙,「我开车载你们。」
    妹妹欢呼一声,母女俩便跟着自家儿子一起走出家门去了。
    玻璃旋转的门板转动着,运送以两人或三人为数的人们出来,在剔透的光折作用下,明亮的光线闪射着人们身上多采多姿的金艳。
    子悦推着玻璃门走,领着墨悠走出酒店的旋转门。
    「就几件衣服你还跑来酒店买啊?」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赚了钱不花对得起自己吗?」
    子悦皱了一下眉,「那能穿就可以了啊,这么奢侈?」
    墨悠瞅他一眼,「那你还花我的钱花得这么开心?」
    子悦听着,顿了一下,「唉呦,那是......李哥,」他故作妖媚上前勾着他的手,就像个刚钓到富二代正使出浑身解数想讨好对方的酒女一样,努力把头塞进墨悠纤细但空间不大的颈窝处,「李哥对我最好了,我好爱你哦。」
    墨悠翻了一个白眼,用另一隻手推着他的头,「别一直推我,很难走路。」
    「好啦,」子悦放开他,接过他手上大包小包的名牌衣服提袋,「我来拿啦。」
    子悦正接过墨悠手中的东西,就看见在前方不远处从酒店旁露天停车场出现,迎面出来的是一名男子和两位女性,对方远远的还没走近他们时就盯着墨悠许久。
    子悦用手肘撞撞身旁人,对他仰一下下巴,示意他看那边。
    墨悠转头正和魏蓝对上眼,两人立马对着彼此微笑一下。
    「嗨,」墨悠说,见到他身旁的女人,便立刻站直给了一个四十五度的敬礼,「伯母你好,好久不见。」
    他的反应极为流畅和快速,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已经练习发球几千次准备上场的排球员一样,将动作内化成自己肢体的一部分,如同出生以来就会的身体反应,显然他已经面对这种场景好几次了。
    两堆人正好在酒店门口相遇,各顿下自己的脚步互相打量着。站在外头接待的服务员本想上前做接应,见两帮人面对面的开始讲话,只好倒退走回落地玻璃窗前站好。
    子悦来回交看双方人马,就像在看好戏一样。他注意到魏蓝和墨悠在他妈看向自己的眼神空档中使了好几个眼色。他不解的皱一下眉,想理解他们两个在干嘛?为什么在这阵沉默里的暗送秋波会这么激烈?
    魏蓝的妈妈对着自己打量一阵子后,便没兴趣的转过身挡在他身前又看向墨悠,「唉,你就是那个嘛......我们蓝蓝那个....高中朋友嘛?那个什么名字的?天天来我们家吃饭那个。」
    他的妈妈说着,一隻手在自己头上搔了搔,不免让人跟着注视她的手部动作,进而看到她的头顶。盘根错节的白发就像是从年迈的母亲脑子里窜出来似的,是烦恼和操劳的延伸物,就像藤蔓一般攀附在她的脑壳上,但却被她当作装饰物一样风骚的盘了起来。
    魏蓝在旁看着母亲一脸纠结,轻轻地笑了,气声轻巧,就像羽毛一般不附着在任何物体上,却也丝毫不重要。
    子悦看得出来,他的笑容总是自然,但这并不正常。人们活在世上难免会有被迫微笑的时候,但魏蓝的笑容总是无所事事,如同一个符号按键一样,在需要的时刻点按一下便会出现,机械化又规格。他的态度总是在观察,后退一步,观察每个人之间的相处与氛围,然后当个幕后黑手的综观大局并暗中指导。而他那观察人的眼神富含灼热,却又不带点在意,就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却不愿惹事的无关过客一样,悄然又热情。
    身为毫不相干的旁观者,妹妹在一旁答腔,「李、李墨游还是什么的?」
    墨悠笑了一下,点点头,「对,墨悠。」
    「哦对对对,墨悠啦墨悠,唉呦,」他妈说着,来到他面前靠近他,在他双臂上摸上摸下的,就像在监测他身上的皮衣材质一样,然后,顺着对方本该是纤细现在却被宽大笔直的大衣袖套罩住的手臂看下去,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名牌服饰提袋,「你来逛街哦?还有没有跟我们在蓝蓝联络啊?」
    墨悠在魏蓝的眼神推波助澜下,赶紧连忙点了好几下头,「有有有,我昨天跟你们蓝蓝还有一起吃饭,魏蓝那个酒......,」墨悠本想说他开的酒吧饭很好吃,经营得很好,但抬眼看到魏蓝又跟他挤眉弄眼的晃着头,便赶紧换口,「我们昨天去的那家酒店,很好吃欸,是你们蓝蓝请我吃的,好满足哦。」
    子悦稍微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修罗场,一脸有趣的观察着他们各个表面功夫做到十足的高级喜剧。
    魏蓝的妈妈听了墨悠的话,感到心满意足,开心的笑纹都挤满了她的眼尾,活像一朵会绽放太阳的向日葵,「他请你吃饭哦?唉,难怪我们蓝蓝今天早上连电视钱都省了,你看他啦,就是这样省吃俭用也不要让朋友委屈,」说着,她回头看向魏蓝,把他拽过来,「没关係,蓝蓝,妈妈今天请你吃好吃的,高级欧式自助餐,还有高级牛排。」
    魏蓝笑着点点头,「好的,妈,我们赶紧进去吧?外面很冷,你别冻坏了。」
    妈妈听着,笑容堆叠到颧骨去了,笑瞇着眼看向墨悠,「你看我家蓝蓝就是贴心、孝顺,你下次再来我们家一起吃顿饭,」他拍了一下墨悠的手,「那个时候你跟蓝蓝那么要好,对不对?天天来我们家,我就把你当儿子一样看......。」
    墨悠点点头,对着她哈腰鞠躬,「对,我会再找时间过去拜访的,」说完,他还小心翼翼地看向子悦的方向一眼。
    只见对方露出憋笑的表情一直对着自己做鬼脸。
    「好了好了,妈,」魏蓝说着,双手箝制在他妈的双臂外侧抓紧,半强迫的把她矮小的身躯往酒店门口移动,「你别耽误别人时间了,」说着,他对着一旁的服务员招手,「中午订位,妈,你们餐厅名字是什么?」
    墨悠看着三人在接应员的领导下走进酒店,才将紧绷的身心洩地松了下来。
    子悦站在几人的不远处默默围观着,直到墨悠目送他们身影完全消失在酒店里走向自己后,才抬起两隻手佩服的鼓起掌。
    「厉害,」他说,摇着头,「真的厉害,你看起来就像是准备要嫁进他们家的媳妇一样。」
    墨悠叹了一口气,「他妈不好搞,这个还是......我们两个那两年来培养的默契。」
    两人一边踩着步伐往街道下坡走去,子悦转头看向他,「他妈当你是儿子一样看啊?那她怎么没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进来吃饭吧?她看起来也不穷的样子。」
    墨悠转头看他,「她很穷,」把重音放在最后一个字,作为强调,「她其实很讨厌我,因为我很常去他们家,她最怕我待到晚上的时候,老是在他们家白吃白喝。」
    「你就说是魏蓝叫你待到那么晚的啊,有什么好怕的。」
    「魏蓝是她的宝贝儿子,所以她也很重视他身旁的朋友都是哪样的人。」
    墨悠说着,神色黯淡,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魏蓝不会带杨恆逸那帮人回自己家的原因吧?自己在高中时看上去乖巧,外貌和穿着中规中矩,乾乾净净的最没问题。他总是纠结在这些事情上,总觉得自己对魏蓝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让他妈安心。虽然魏蓝跟他说过并不是,但他以前难免会这样想,因此在他家时,他比在学校里还要更拼命地在讨好他。
    墨悠知道,有些人之所以忙碌,是因为他们卑微,他们的忙碌或许在他人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的充实和勤奋,但之于他们来说,却是一日不做便会丧命的致命任务。
    「所以你老是帮魏蓝骗他妈?说你家境富裕、成绩优秀,十间企业九间是你家开的,老爸老妈是总统。」
    墨悠笑了,「是骗她没错,魏蓝不喜欢他老妈天天跟他嘮叨这些,或许魏蓝那部分跟我也有点像吧?所以我能理解他的感受和行为。」
    「你说被妈妈过度关心这件事?」
    墨悠点点头。
    子悦便心领神会的也俯首,思考一阵子,他窃笑,「嗯......不过,她肯定不知道自己儿子都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吧?」子悦想起自己在狱中结识很多,在家里是乖乖牌,在外面吸毒嗑药杀人抢钱的狱友。他们总说,我父母亲知道我做这些事时的表情真的令人难以忘记。
    墨悠耸肩沉默不语,不过并不是因为子悦说错了,也许正是因为他讲对了事实,所以自己无法反驳。
    在红绿灯前佇步,他仰头看向顶上乾净洁白的天空,但天空之所以洁白却是因为被白云索遮盖,失去了蓝天原有的自由及清澈。他吸气,轻轻叹了出来。
    子悦看着手中提满的东西,兴许是觉得开始有些重量了,他先是抬右手张望里头的东西,又看向左手袋子里的衣物。人类为慾望所填满,就如他的双手一样,却也因为空虚被填满而感到沉重,端看那份慾望的源头是否是我们可以乘载的压力。子悦回想起魏蓝妈妈身上的高级洋装和名牌包包,总觉得那些东西在她身上看着特别讽刺和突兀。撑不起名牌的身子,就像随时会被压垮一样,负担在她肩上的正是世界上所有人的眼神,也就如她如何看待别人一样。
    随着绿灯亮起,两人迈开步伐踩在黑白交替的斑马线上,子悦虽然提着一堆重物,却无事一身轻,欢快的像隻叼着鸡腿的小狗般,墨悠听着纸袋互相敲撞摩擦的声音回头看他一眼,对他雀跃的身影在心里留下一个淡淡的微笑。
    相较于总是在风雨中拉紧大衣,低头埋行的自己,一个劲努力的找寻着自己坚持的的原则踪影,子悦真的很瀟洒,瀟洒地让人羡慕。
    能把世界上的琐事拋诸在脑后留自己一身轻盈的,大概也只有他了吧?墨悠其实很想向他学习那份能轻易面对世界微笑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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