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那时的高雄还不像现在这样繁华稳定,黑社会横行。而罗嘉义便是高雄西部最大的社团义洪社的龙头,掌管着半个高雄的地盘,道儿上都叫他罗半山。
    罗半山手下有四个得力干将:阿明、段磊、疯狼和雷光。四个人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罗半山,掌管着四方地盘,可谓心腹,虽然几个人之间也偶有摩擦,但也都总算相安无事,戮力齐心。
    后来,在高雄东部很短的时间里雄起了另一个社团——星联,以卖白粉起家。而对于毒品,义洪社向来是不碰的。但做毒品生意是很赚钱的,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之下,自然就有人愿意以身犯险。于是眼热于星联的大把捞金,雷光便跟罗半山建议,义洪社也做白粉,分一杯羹。
    但是罗半山却断然拒绝了,还把雷光骂了一顿。雷光心里不服,便暗中跟星联勾结,私下里做起了白粉生意。世上自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罗半山便收到消息,雷光不听命令,私自做白粉生意,于是打算对雷光处以家法,可是此事却提前被雷光知道了。雷光为了自保,再加上星联的怂恿,承诺他如果干掉罗半山,便把义洪社的一半地盘交给雷光来管。雷光在生死和利益面前,那点所谓的兄弟之情便全都抛之脑后了。
    当时的子阳才十岁,那时的他叫罗天。因母亲在生他之时难产而死,所以罗半山对他宠溺有加。而他每每出现在社团里,大家都恭恭敬敬的叫他太子爷。唯有阿明,会跟罗半山一样叫他小天,经常带着他四处玩,买好吃的。而每次闯了祸,罗半山要教训他,阿明都会出来把他护在身后。
    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戛然而止。那天罗天跟往常一样下了学,阿明已经开着车等在学校门口了。
    一上车,罗天便把书包扔在了后座上,笑嘻嘻的问阿明:“明叔,带我去游乐场好不好?”
    阿明看着罗天,宠溺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今天不行,老大说要开法堂,所有人都得到场。”
    “开法堂?”罗天有些奇怪,“难道是要实行家法?”罗天问。
    “你个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阿明板起脸来回道。
    “我都十岁了,还是小孩子?”罗天不满的跟阿明叫嚷道。
    看着罗天小大人的模样,阿明一阵好笑。于是放松了表情解释说:“嗯,确实要实行家法。老大三令五申不许碰白粉,雷光却视若罔闻,还跟星联的人勾结。所以老大要家法处置。”
    “光叔?”罗天有些吃惊。平时看雷光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老爸和自己也都十分客气的样子,原来背地里这么有主意。罗天想着。
    阿明开着车子很快回了社团的大本营。那是个山脚下的一个小别墅,带一个很大的院子,是罗半山的私产,平时社团开会或者有重大事件,就会在这里进行。而罗天却很少来这里,都是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那边。
    阿明把车子停在后院一棵红桧树下。罗天下车抬头看了看那棵高大的红桧树跟阿明说:“明叔,这颗树都长这么大了啊。”
    阿明抬头看看树冠,感叹的说:“是啊,上回你来,它还没有这么茂盛呢。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淘气,爬到树上看鸟蛋,结果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断了骨头么?”
    “明叔,不要老揭人家短嘛。现在再爬上去,可不会摔下来了。”罗天扬了扬头,骄傲的说。
    明叔笑笑,应承的说是是是。
    因为小孩子不能参加法会,所以阿明让他在后院自己玩,还嘱咐不可以再爬到树上,很乖的话法会结束,就带他去游乐场。见罗天点头,便安心的往屋子走去。
    罗天一个人在后院百无聊赖,不过既然答应了不上树,自然不能食言,于是偷偷的从后面接近房子,踩着小木凳隔着窄小的透气窗往房间大厅里看去。
    法会已经开始了,房间里乱哄哄的,几个人在争吵,似乎是因为卖白粉的事情。不一会争吵声停止了,罗半山说:“雷光,之前我就说过了,咱们义洪社,虽然是黑社会,但是也不是什么钱都挣的,只要我罗嘉义在一天,我的地盘上就不可以走粉。”
    “老大,我也是为了社团,为了弟兄们能过的好点。”雷光争辩说。
    “好了。”罗半山挥挥手说:“什么都不要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天开法会,要么逐你出社,要么接受家法,你选吧。”
    “这……”雷光想了一下说:“我愿接受家法!”雷光边说边跪在了关公像前。“今日关帝爷在上,雷光因不听大哥之命,自愿接受家法,死生无尤。”说着,雷光抱拳,一头叩拜下去。
    随后,便有个人拿了一把西瓜刀靠近,然后递给雷光。
    雷光接过西瓜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瞟了一下罗半山,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决绝,眼睛里闪出一丝杀机。罗天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眼神,可是当时他太小了,根本就不明白含义。
    雷光看着罗半山说:“我对义洪社之心,日月可鉴,奈何老大不明白我的苦心。”
    罗半山看着他,没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雷光咬了咬牙,抚了一下手里的西瓜刀,下一秒,罗天便看见,雷光一跃跳到罗半山身边,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趁罗半山一愣之际,便把西瓜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在场的人全都惊了,起身都要上前,雷光一声喝令,大家都不敢再动。那柄闪光的西瓜刀,就那样紧紧的贴着罗半山的喉咙。
    “老大,我雷光自觉对义洪社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真不该这么对我。”
    “雷光,你犯了家规就该受家法。”罗半山并没有半点畏惧,表情冷峻的说。
    “家规?为什么你说的就是家规?”雷光冷笑的说:“以后,我说的才是家规。”
    “雷光,你想造反?”下面很多人叫嚷起来。这时一些手持砍刀的小混混从门外冲进来,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控制了。一个染了黄毛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冲着雷光竖了竖大拇指,然后笑眯眯的指着在场的人说:“我星联早就敬重义洪社个个是英雄,大家何不摒弃成见一起发财?走粉的利有多大,大家肯定知道,我们既然是黑社会,又何苦画那么多条条框框?有钱赚才是王道。我星联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义洪社的地盘我只要一半,剩下一般,还由雷光来管,你们的钱,只会比现在多,绝对不会比现在少,识时务的,大家就放下武器,以后一团和气。”说着,黄毛大笑起来。
    义洪社的小弟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人率先扔了手上的西瓜刀。
    雷光看着下面,笑着说:“我就知道大家跟我一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雷光发誓,一定带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然后看了看罗半山说:“大哥,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小弟在此送你一程。”说着,手起刀动,罗半山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个血口子,血一下子喷出来。
    罗天眼睛瞪着老大,“爸……”罗天刚想叫,就被一双大手给捂住了嘴巴。随后便被连拖带抱的给拽走了。
    直到被扔到了车上,罗天才看清,是明叔。
    “明叔,我要去救我爸。”罗天哭喊着说。
    “你救不了他。”阿明满脸泪水的说:“我能为老大做的,就是保护你的安全。”说着,发动了车子。
    罗天从车里向后看去,就看见一些小混混从房子里出来,跟着车跑了一会,见追不上,便放弃了。
    之后的几天,罗天一直跟阿明呆在一个地下室里面,阿明偶尔出去买一些吃喝回来。但两个人几乎没什么交谈。阿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罗天,而罗天,一直沉浸在父亲被割喉的那一个画面,久久不能自拔,几次从睡梦中哭喊着惊醒。
    “小天,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雷光放出风来,一定要斩草除根。高雄这边你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我联系了船,今晚送你去大陆。我托付了一个亲戚,今后你在大陆就好好生活,忘了这里的一切。”阿明说着,抱紧了罗天。罗天精神几乎崩溃了,神情呆呆的,完全没什么反应。
    夜幕降下来,阿明带着罗天到了私渡码头。已经有一条船等在岸边了。
    船老大是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看到阿明到来,从船舱里迎出来,打着招呼:“明哥。”
    “阿泰,小天就交给你了。福建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接应。到时候他们会联系你,你一定要把他平平安安的带过去。”
    “明哥,你就放心吧,罗老大对我有恩,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少爷的。”
    阿明点点头,转身对罗天说:“小天,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还有事没有办完,等我把事情都搞定了,我就去大陆接你回来。”
    罗天没说话,边哭边抱着阿明不松手。好不容才被船老大拉上了船。
    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久,罗天只记得似乎很久很久,他就听到了警笛声,之后便是船身不住的颠簸,再然后,似乎船底撞上了什么东西,一下子翻过来,罗天掉进了水里,拼命的挣扎,呛了几口水,大脑一片空白,渐渐的便失去了意识。
    当罗天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四面的墙壁翘着墙皮,泛着焦黄,一个女人从屋外走进来。罗天木讷的看着女人。女人笑盈盈的说:“儿,你醒啦?”
    “这是哪?”罗天问。
    “是咱家呀”女人边说,边给罗天倒了一杯水。
    “咱家?”罗天又看了看四周,然后双手抱住头,痛苦的哭起来。
    “咋了?”女人急切的走上前,焦急的问。
    “头疼。”罗天边哭边说。
    “没事没事,我给你拿药去。”女人说着便出去了。
    之后的日子,罗天便和女人相依为命。女人告诉罗天他叫邵磊,是她的儿子,而她男人因为出海打鱼遇到风浪,没能回的来。对于罗天的失忆,女人矢口不提,罗天也不想去追究,因为每次想要去回想以前的事,罗天都头痛不已,几次三番,罗天便也不再去想了。平静的生活了两三年,女人莫名得了绝症,而家里又拿不出钱给她医治,看着女人被病魔折磨的痛不欲生,罗天于心不忍。这时便有村里的亲戚提出,有人可以给他母亲治病,只要他自愿卖身为奴。罗天便义无反顾的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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