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沐惊讶到:“你们……你们没死!”
    苏可可看到他们,一股火气涌上脑袋。他很想跟她正大光明打一架,给她个教训。
    但怎么看起来她受伤也不轻啊……
    洛云却无视赵沐二人,径直走进战局圈,对那渔夫道:“何必对孩子们下毒手”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之前的渔夫,竟毫不设防的走了过去,好像真的要同他交谈一样。
    没有了斗笠的渔夫五官终于显现出来。那是个敦厚的汉子,左额角到右嘴角贯穿一道可怖的刀疤,连鼻梁都被切断了,他也不带眼罩遮掩,就用幸存的右眼看人。
    这个形象倒是跟他此刻散发出来的杀气十分相符。
    罗冠之又咳出一口血,虚弱的说:“……不用你管”
    赵沐想拦他的话,最终却没有出声。眼前人武功远高于他们,不靠别人他俩如何能活?
    苏可可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感情上他很乐见那两个坏蛋倒霉,但洛云正在对他打手势,似乎想让他把伤者带远……他叹了口气,悄悄靠近罗冠之。
    他这点小动作渔夫如何看不清楚?只见他蓄力左手,一掌攻向苏可可,却被洛云横插过来的一掌带偏了方向:“你的对手是我”
    渔夫的攻击被打偏,心中恼怒,当即回掌对上洛云,转瞬间二人已经过了一百多招。渔夫动作很快,内力却比洛云差了一些,渐渐处于下风。
    他双脚蹬地,渐渐加快攻势,想要速战速决。突然间一只暗镖从远处飞来,直插向他的心口。原来赵沐见他全力自护,趁他不备放出暗器。那渔夫见状闪身一避,不料洛云在看到暗器的那一刻便预想到他的下一个动作,一掌早已等在必经之路上。渔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拍到地上。
    渔夫倒在地上,嘴里全是锈味,胸前也是斑斑血迹。他眼睁睁看着洛云又是一掌,却是直冲他的大脑而来。这一掌速度极快,在空中几乎化为虚影,却是再无可避。渔夫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掌风却停在面门之前。
    他睁开眼,洛云已经起身了,正低头看着他:“……契奴之毒并非无解,你不必如此。”
    渔夫闻言竟爆发出一阵大笑:“你以为我在这里,是因为门主的胁迫?”
    赵沐方才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罗冠之更是身受重伤。她心中恼恨又无法正面还击,此刻听了这话便嘴不饶人的讥讽:“不是被他胁迫,还是爱上他了啊?”
    身畔的罗冠之闻言猛的紧了紧她的手,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下一秒一股极刚猛的掌风绕过洛云向她袭来,罗冠之一把推开赵沐,生生接了这一掌。他本来躺在地上,居然被这掌钉入地中三寸,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压扁了,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他瞪大眼睛,口中不断流出鲜血,呼吸像拉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这时赵沐才反应过来,她惊叫一声,不顾渔夫的攻势扑向罗冠之。苏可可连忙拦住她向外拉。虽然这两个少年曾经想要利用陷害他们,可此刻见到他们的惨状,他也难免心有戚戚然,觉得渔夫做的太过。赵沐哭喊着想要伸手去碰罗冠之,苏可可也只能尽力拦住她别去送死。
    洛云万万没想到渔夫受了重伤还能暴起一击,心中震怒和懊悔交织在一起。他看着胸腔几乎被拍成扁平的罗冠之,竟觉得意识一阵模糊。他内心越愤怒,外表却越是冷静,俯视着蹲在地上喘息的渔夫,冷笑道:“恼羞成怒?”
    猝不及防间,渔夫烙铁似的手掌向他的小腹袭来,那渔夫毕竟受伤,动作没那么灵活,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洛云心中早有准备,闪身避开了他的攻击,并顺势抓住他的双手,干脆利索的以内力掰折。渔夫惨叫一声,洛云却如充耳不闻一般,竟由下至上一寸寸折断了他整条手臂。此刻渔夫的双臂像海里的鱿鱼一样,晃晃荡荡挂在身上。他再也没有能力出掌了。洛云竟还不停手,又抓住他的双脚倒吊起来准备如法炮制。
    赵沐的呼唤从远处传来,洛云猛的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掐在渔夫的三阴交穴上。他把陷入昏迷的渔夫放下,强自定了定神,这才向赵沐那边走去。
    罗冠之的状态很差,整个上半身像肉泥一样,甚至也不再呼哧的喘气了。他平静的躺在那里,那些虚假的狡黠的深沉的表情全部不见踪影,只剩一个满面血污、容貌俊秀,眉羽间还带着一点稚气的少年。赵沐满脸是泪,拉住他的手唤他,自然没有任何回答。洛云上前探了探,已经没有鼻息了。
    他连忙摸向罗冠之的脖子,似乎还有一点微弱的脉搏,只是像暴风雨中的风筝线一般时有时无。洛云略一思考,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以掌力碾碎倒到他嘴里,又让苏可可去池塘取水。苏可可脚力很快,马上带回来一小瓶水为他灌下去。
    赵沐好像也明白过来,擦擦眼泪问道:“洛大哥……罗罗他,他是不是还有救?”
    一阵沉默后,洛云说道:“这只是强制他进入休眠状态的药丸,可以最大程度延缓他的死亡。可他伤的太重,除非今天之内遇到神医朱扁鹊,否则……抱歉”
    赵沐忽的站起身,接着跪下给洛云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吉凶自有天命,但洛大哥的恩情我此生绝不会忘”洛云微微吃惊,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气的小女孩还有这般坚韧的一面。可惜天大地大,上哪里去找云游神医朱扁鹊。但这话他只是想想,毕竟时间还有一天,有一点机会也不能放弃。
    他正在琢磨朱扁鹊最近的行踪,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大哥大姐不好意思啊,我们本想进来打听道儿,不知怎么在府里迷路了……呀!这是怎么了!”
    洛云猛的回头看去,只见一粗布衣服的青年急急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比苏可可小一点的光头小孩。那青年来不及与他们招呼,伸手便向罗冠之的命门摸去。洛云眉头紧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那青年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对洛云认真说道:“别害怕,我是大夫”
    洛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手。跟着那青年的小孩也走过来让他们散开,不要耽误他师傅看诊。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只能依言行事。只见那青年先是从头到脚把罗冠之仔细摸了一遍,又掏出一包针,把他扎成了刺猬。他没有包扎罗的伤口,反而站起身后退两步,好像在观察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哎……”
    另一边,娃娃脸青年带来的小孩跟苏可可年纪相仿,两人很快就互相认识了,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洛云看出来他们没有恶意,走上前对青年行礼:“这位大夫,他重伤咳血,之后胸口又挨了一掌。我看他虽然没有鼻息,脉搏却还存在,给他喂了一颗消安宁,现在是不是……有些棘手”
    青年摇了摇头“还是能治的,不过确实有点麻烦。”他又看向瘫在地上的渔夫:“那又是怎么了?”
    洛云如实回答罗冠之的伤正是他打的。那大夫以为只是二人互殴,感叹道:“这小孩手也挺黑,把人家两条胳膊都粉碎了”。话音落下,他忽然发现气氛一阵尴尬。
    赵沐蓦地插话道:“大夫,这伤是不是只有神医朱扁鹊可治啊”
    “呃,”那青年表情微妙,“神不神医不好说,不过我就是朱扁鹊”
    一时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精彩,除了朱扁鹊的徒弟摸着小光头恍然大悟道:“闹了半天你们想找的就是我师父啊!”
    原来朱扁鹊并非一个人,从眼前这个朱扁鹊的太爷爷辈起,老朱家代代都叫朱扁鹊。他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这个娃娃脸的朱扁鹊原名叫朱荟扉,他这辈子也没跟别人提起过自己的本名。而他的父亲大名朱尚数。朱荟扉经常觉得自己的名字是父亲对命运的报复。
    因为他们一家全都以朱扁鹊的名字行医,所以留下了不少难解的江湖传说,比如按理说朱扁鹊应该已经八十多了,可是眼前的青年才二十多岁。
    此刻四面的竹子早已撤开归位,朱扁鹊从身后的药箱中掏出一个折迭担架,他和小光头一人抬一头,拜托洛云二人带上渔夫,说好集合的地点便从正门离开了。赵沐也忧心忡忡的跟了出去——朱扁鹊不认路
    苏可可愁眉苦脸,他可一点都不想救渔夫。但回想起方才洛云粉碎他手臂的样子,心里也不免有点怕怕的。
    洛云又一次看穿了他的心事,神情有些复杂:“抱歉,吓到你了”苏可可自然也只能否认。没想到洛云的下一句话是:“前方危险太多,我不会带着你去找回秘籍了。不如你留在这和赵沐他们一起……”
    “不好”苏可可忽然坚定到:“我没什么好怕的,要不你现在也把我手折断,断了我也要跟着去!”
    洛云怔了怔,叹了口气:“你看到了,方才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三年前我中过毒,余毒未清影响了神志,彻底失智只是个时间问题……我本以为是在很久以后,没想到今天会第一次发作。”他摇了摇头:“万一将来伤到你……”
    在苏可可捂住耳朵“略略略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攻势下,他根本没能把话说完,只得摆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他无奈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接着向池塘走去。苏可可见状果然跟上来,只是依然紧紧捂住耳朵怕听到什么不爱听的话。
    洛云在池塘边绕了绕,停在一艘小船前,这小船和地底画卷上童儿采莲的船一样。洛云坐上船四处摸索,果然见到一块地势很低,只有下到湖面才能看到的颜色奇怪的石头。他一掌打向石头,四周瞬时响起潺潺水声,接着水声越来越大,慢慢有了瀑布的气势。与此同时水位急剧下降,洛云连忙纵身一跃回到岸边。
    苏可可目瞪口呆的看着小船随水流自转起来,越来越快,终于碰到岸边的石头摔了个粉碎。渐渐的,池底的样子显露出来,污泥之上,舟状房间的下方,刻了三个遒劲的大字——“蝙蝠谷”
    苏可可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这……这哪有蝙蝠啊?也不是山谷啊”——怎么跟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洛云看了一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名字当然是他想怎么起就怎么起”,他回到棋盘,原本昏迷在那里的渔夫却不见了。洛云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完全不想见到这位白头鸮。
    他默默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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