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沉捉住我的手,笑眯眯的说:“是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遥遥望着神仙树山的山峰,慢慢道:“回去吧。”
    隐沉也转身,目光遥遥。晚风佛在他脸上,吹开浅浅微笑,他低声道:“好。”
    **。
    我与隐沉并肩走在路上,隐沉独一条胳膊悠悠然的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我拿眼瞅他,轻咳了一声方道:“晚上我们是不是要找个破庙借宿一宿?”
    隐沉悠悠道:“为夫带你去住最豪华的客栈。”
    我抬眼,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遭,才缓缓道:“你准备卖身?”
    隐沉颔首,从右边空袖中摸出一枝胖墩墩的人参,有些得意:“我带你下山的时候顺便把人参也拾了回来。”
    我大喜,忙不迭地拉着隐沉的衣袖,乖巧道:“想吃肉了。”
    隐沉笑眯眯地点头:“再给你点个酒酿蜜藕。”
    一轮明月勾在夜幕,晚风微微拂动,很是惬意。我掏出隐沉那断了的右臂纸片儿,有些为难:“这手如何是好?”
    隐沉微勾起唇角:“快给我脱衣服。”
    “啊!”我傻眼。
    隐沉斜眼瞧我:“想甚呢?”
    我脸红,垂头思过。怪我觉悟不够高,不够深彻,方才起了些旖旎心思。
    我加快脚步,走在前头。
    隐沉在后头露齿笑:“我叫你给我脱衣服,是要安上这断了的右臂。你走的如此快,做甚?难道真要为夫带着残缺的身体与你过日子?”
    我气不打一处来,哼声道:“去你的为夫,去你的断臂,去你的过日子。”
    隐沉被我呛了一句,似乎很是开心。他哈哈笑了两声,却是没有再搭话。
    我听着他爽快的笑声,越发窘迫,加快了脚步直直往前面走去。走了一会儿,却不见隐沉跟上来。我疑惑回头,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夜幕下,竟是半天也未挪动一下步子。
    我皱眉:“怎的不走?”
    他美滋滋地道:“笨,为夫这是欢喜。”
    我调开目光,一颗心忽悠忽悠地乱颤。
    “回去之后,记得给我洗头……”半响之后,隐沉才语无波澜的说了一句。
    我背手歪头:“你没手?”
    隐沉嘴角往下一拉,眼神落在我手上捏住的纸片上:“你不肯给为夫宽衣解带,为夫就不能把手接上。为夫不能把手接上,就不能自己洗头。为夫不能自己洗头,就得劳烦娘子。”说着,隐沉装模作样地朝我施了一礼:“娘子你好!”
    我神色微怒,咬牙后退:“恬不知耻!”
    隐沉一鼓作气,继续说:“小生不敢!”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俊朗的面上,真真儿像是戏本子里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良公子。我方才怎会觉得他清如净莲呢?。
    我两一前一后的进了临水城最大的客栈,方入门,店小二便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两位贵客来的正好,小店正好剩了两间上房。”说着,店小二有意无意地瞅了我一眼,比着手指头:“不知二位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我愣了瞬,面色徒然一冷:“两间!”
    店小二抖了抖身子,面上的表情像是死里逃生了一会:“是、是、是,小的这就带两位贵客上楼。”
    我摸了摸面皮,无辜地看着隐沉。莫非我长的太吓人?为何那位小二哥见我冷一下面色,便好似遇见了黑白无常?。
    隐沉伸手捏我的脸,笑道:“我家娘子如此天真可爱,怎会吓人。”
    店小二挠挠后脑勺,表情诚恳,眼神里透着惊艳:“是,夫人貌若天仙怎会吓人,小人只是头一次见到如夫人一般的仙女,一时愣了神,夫人莫怪、莫怪!”
    我捂嘴轻笑,店小二这演技真真儿出众。说出来的话明知是假,却让人无比相信。
    (二十)
    因着白日里就吃了几个馒头填肚,如今有了钱,自然要好生款待自个儿。我问店小二:“店里什么菜最好吃?”
    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国色牡丹,糖焖莲子,卤斑鸠,八宝榛子酱,什锦锅子…………。”
    隐沉摆手:“上些清淡的菜色,晚间不易太过油腻。”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委婉道:“今日你出力甚多,点个八宝榛子肉犒劳你!”
    隐沉瞅着我,笑了笑:“再点个酒酿蜜藕。”
    我讨好的摇着隐沉的袖子,朝他乖巧笑了笑。
    店小二点头哈腰候在一旁,看向我们的目光暧昧中带点疑惑,疑惑中带着不解,不解中又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我咳了一声,吩咐:“快点上菜吧,顺便上两桶热水。”
    店小二“誒”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两间上房,正门对门。我径直入了一间房,不一会便有人送热水上来。我梳洗了一番,估摸着过了一炷香,大约隐沉已经洗漱好了再去了他的房间。
    我敲了敲门,隐沉道:“进来。”
    我推开门进去,只见隐沉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坐在床榻上,衣裳半退,露出半个胸膛。我目光呆滞地盯着他,隐沉低低一笑:“时歇。”
    “啊!”我回神,只觉面上似火烧。连忙垂下头,却又抬头,悄悄地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
    只见隐沉拿着那张纸片,轻轻朝它吹了口气,再把纸片往断掉的胳膊上一放,那只断掉的手立马接上了。隐沉活动了下胳膊,对我道:“这纸片人的身体果真没肉体好用,摸起来也是冰冰冷冷,毫无手感可言。”
    我抿唇,不答话。
    隐沉的脸倏地苦了下来:“娘子,你当真是嫌弃为夫了吗?”
    我轻咳一声,整顿神色道:“……怎会。”
    隐沉满意地颔首:“那过来摸一摸!”
    我抽了抽眼角,无论讲什么,都能扯到这上面来,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待菜上好,我夹一筷子八宝榛子肉感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果真是贴切!”
    隐沉给我夹了一筷子蒜泥小白菜,笑弯了眼:“以后爱吃甚,我做给你吃。”
    听闻这句话,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我笑嘻嘻地说:“好吃我都爱吃。”
    隐沉露齿笑:“好,待我们安定下来,我日日做好吃的给你吃。”
    我忙不跌点头,夹了一筷子八宝榛子肉给他:“多吃些。”
    酒足饭饱之后,我站在窗台旁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慨然一叹:“不晓得明年的今日,我们又在哪里?”
    隐沉垂头凝视着我,目光温柔,他笃定道:“有我陪着你。”
    我侧头看他,我们眸光相对。看着他眸光温和中带着着笃定,有片刻的时间,我的心砰然动了一下。我偏过头,看着投在窗台前斑驳的树影,嘴角微微上扬:“好。”
    临出门前,隐沉往我手心塞进来一物。我回到自己房间,摊开手心将物件往灯光下一展,一只用金丝嵌成一朵小小的蔷薇花的花钿,样子有些旧了。我摩挲着花钿,有些疑惑,这花钿握在手心里有些熟悉的感觉。将花钿插入发鬓,我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忽而抿唇一笑,心底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第二日早晨,我早早起来。刚开门,便见到隐沉负手而立。他回首,见我头上簪着昨夜他塞给我的花钿。他眼神专注,话语柔转:“娘子,甚美!”
    我连忙挺直了腰,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自我同他重逢后,隐沉这厮越发肉麻。想我这淡定的性子对上他的肉麻,忒吃亏。
    礼尚往来,我也笑盈盈的称赞他:“隐沉也甚是英俊。”
    隐沉由嫌不够,持续且煽情地对着我道:“娘子甚美,甚美!”
    我继续笑:“隐沉也甚是英俊,英俊。”
    隐沉眸光越发煽情,语气更带着浓浓的情意:“娘子,甚美,甚美,甚美!”
    娘诶,面对着他故作深情的脸,我直觉牙酸的慌。
    我与他好比那初次见面的书生小姐。
    一个说:“小姐有礼。”
    一个答:“公子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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