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指望我能破案?”我很不耐烦地伸手把他指向我的手打在一边。
    “这个案件的侦破有很多巧合的因素在里面,你觉得以后的案件都会有那么多巧合?”明哥把手收了回去,反问道。
    我被他这么一问,没有吱声,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客观情况。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之后深吸一口,张口问道:
    “你自己知道你在这次案件中犯了多少错误吗?”
    “错误?整个案件都没有用到痕迹学,你说我犯什么错误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明哥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应该时刻想着在哪些地方会留有痕迹。当时根据谢文乐的交代,他抛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戴手套,而且是贴着护栏进行抛尸,护栏上极有可能留下他的指纹,针对护栏,你这个所谓的痕迹检验员处理了没有?”
    咯噔。听到这儿,我心里一寒,明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疏忽。
    “我没有处理,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现在来杀回马枪!”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虽然我是个法医,但是我知道,这个护栏上处理不出来指纹。”明哥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可能,我们教科书上写得明白得很,只要接触就会留下指纹,而且高速公路上的护栏都刷有油漆,这种光滑的客体上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你懂不懂?”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教训”起了明哥。
    “对,你说得没错,那你给我说说,指纹比对的依据是什么?”明哥没有反驳,反而考起了我。
    我就是再怎么菜,这些基础的东西也还是知道的,于是我从沙发上起身,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说道:“所谓指纹就是一些细小的纹线,那么通过指纹是怎么认定嫌疑人的呢?其实都是靠指纹上的一些细节特征,如短棒、小点、分叉等,这些特征都非常微小,一般人用眼睛无法辨别,专业的痕迹检验员要把指纹的照片放大数倍才能进行比对工作。一般找出十到十四个特征点,基本上就可以用来认定人身。”
    “嗯,你说得很具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认定指纹是找寻纹线上的一些细小的特征点,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对待。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常年不清洗,浮灰层最大的厚度能达到一到两个毫米,人的手掌接触到护栏时,其实最先粘连走的是护栏上的浮灰,此时嫌疑人的指纹缝隙已经被浮灰填满,纹线已经被灰层覆盖,还指望什么能在护栏上留下可以识别的指纹?”明哥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扬扬得意的我,立马变成了蔫黄瓜。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十分懊恼地对着他喊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我,你很开心?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如果你是一名合格的痕迹检验员,今天哑口无言的应该是我这个法医!”明哥说到“法医”两个字,狠狠地加重音调。
    我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
    此时明哥夹着烟卷,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又说道:
    “还有,你作为痕迹检验员,不能把目光只停在手印和足迹上,一些案件工具痕迹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拿这个案件来说,嫌疑人使用切割机分解尸体,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你作为痕迹检验员,还需要出具一份切割痕迹的检验报告,用来证明死者骨头断裂处的断面痕迹是切割机所致。但是现在你能做好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语塞。
    明哥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接着道:
    “这两年持枪杀人的案件不在少数,如果在案发现场发现弹壳和弹头,这上面的痕迹可是定案的关键。发生枪案,这种痕迹的检验报告是必须要出具的,你躲都躲不掉,可据我所知,你对枪弹痕迹的了解可以说是零,你还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
    明哥说完,站在我跟前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等着我的回答。他一直等到一根烟抽完,我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咯吱,明哥把烟屁股使劲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对我说道:“这是碎尸案分局奖励的四千块钱。周日,起身去花山。”说完,他便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第三天,我被迫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这趟学习之旅,在大巴车上晃悠了五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山市。
    花山市位于湾南省的最南边,是湾南省最为出名的旅游区。整个花山市山峦环抱,景色优美,这里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情人谷”,还有巍峨险峻的天下第一峰。
    大巴刚进花山市,便看到公路两侧繁华的市貌,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宾馆、饭店。作为湾南省的名片,花山市可以说样样都走在其他地市的前面。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举着牌子在四处张望,他上身穿一件灰色衬衫,下面是一条警服裤子,慈眉善目。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明哥给我介绍的带班老师,我父亲的师弟,号称湾南省痕迹检验领域第一人的李峰。
    “李峰老师。”我耷拉着脑袋走到男子跟前。
    “你是师兄的儿子,冷启明的手下,司元龙?”李峰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问道。
    “是的,你好,李峰老师。”我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伸出右手。
    “你好!”李峰老师也十分客气地伸出右手。
    虽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对于人情世故我可是十分变通,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自己。
    李峰老师看着我的表情,嘴巴一咧,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比你爸介绍的要懂事得多。”
    “谢谢老师夸奖,这一个月要给您添麻烦了。”我报以微笑。
    “不麻烦,不麻烦。走吧,咱们得抓紧点儿时间喽,要不然估计赶不上饭点了。”说着他拿起我身边的行李箱朝前面的停车场走去。
    我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表,这不才早上十点吗,怎么会赶不上饭点?
    接下来将近六个小时崎岖的山路,彻底打消了我的疑问。本以为李峰老师的单位在市区,心里还打算在市区好好潇洒一把呢,这下倒好,这车是直奔山坳啊。
    “小龙啊,到了,下车吧。”李峰老师把车停到了一幢建筑考究的四层小楼的院子内。
    我一下车,“花山市潜山县刑事科学技术室”几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我眼前。
    “李峰老师,这四层楼都是技术室的?”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李峰老师乐呵呵地打开后备厢,将我的行李取出。
    “乖乖,好气派啊,比我们那儿条件好太多了。”我站在门外125度仰望,一阵感叹。
    李峰老师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道:“这是上一任局长给配的。”
    “看来领导重视就是不一样!”我有点儿嫉妒地回答。
    “领导重不重视那也要看咱们有没有本事,你说是不是?”李峰老师扭头笑着说道。
    “嗯,有道理。”我仿佛听到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了,咱们这技术室几个人啊?”我岔开话题问道。
    李峰老师语气有些低落地扭头朝我说道:
    “目前是两个,一个法医,一个我。今年刚招了几个,还在市区培训,估计没有个年把时间上不了岗。”
    “啥?那么大的一个办公楼,就两个技术员?”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全国各地都一样,技术员奇缺啊!优秀的技术员更是比大熊猫还金贵。”李峰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那李峰老师你岂不是要负责痕迹、检验、照相?”我赶忙打断道。
    “以前是,现在我还要负责法医两个月,咱们这儿唯一的法医被抽调到外地搞案件去了。”李峰老师双手一摊,乐呵呵地说道。
    “我晕!敢情您是光杆司令啊……”
    三 父亲的秘密
    看着李峰老师滑稽的表情,我又关心地问道:
    “就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们这边是山区,治安环境比较好,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一次警,能应付过来。”
    “那还好。”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阵窃喜,最起码学习期间不用整天出现场了。
    李峰老师把我的行李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对我说道:“走,咱们进屋吧,估计食堂大姐早就烧好饭等着我们了,我今天特地吩咐她给你烧了点儿山里的野味!”
    “万岁!”一听到吃的,我的哈喇子不住地往下流。
    怪不得人们把山珍和海味放在一起凑了一个成语,山里的野味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我一个人吃掉一盘野兔肉。四个大盘子是盘盘光,底朝天。
    我放下筷子,用牙签剔了剔牙齿,意犹未尽地说道:
    “太好吃了。”
    “嘿嘿,好吃就好。”李峰老师的额头上,唰地冒出三根黑线。照我这个吃法,这伙食费最少要翻几番。
    “这饭也吃完了,我带你活动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室。”李峰老师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对我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才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回答道:“好咧。”
    “那走吧。”说着李峰老师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我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第一层:物证室、解剖室、理化室以及一些大型仪器。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做dna和毒化鉴定。”
    “这么先进!”我咽了一口唾沫,瞪着大眼看着屋内一台台价值不菲的设备说道。
    “接着是二层:枪弹痕迹实验室、足迹痕迹实验室、手印痕迹实验室和工具痕迹对比室,另外还有一个综合分析室。”
    “这里主要是做实验用的喽?”我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头往里面望了望。
    “基本是这样。”李峰老师点头回答道。
    “三层是办公室和仪器室,四层休息室。”
    李峰老师饶有兴趣地介绍完,转身对我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这里是我见过的设备最先进的技术室了,看来领导重视果然不一样。”我倚着墙递给李峰老师一支烟卷,并帮其点燃,竖起大拇指说道。
    “领导重视只是一方面,其实这楼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李峰老师抽了一口烟回答。
    “咳咳咳!”我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被烟呛得半天没缓过劲来。我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涨红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我父亲的功劳?李峰老师,你没搞错吧?我父亲都躺在床上十几年了,从这房子的造型看,建成最多只有几年的时间。他一没钱,二没工夫,他能帮什么忙?”
    “你了解你父亲吗?”李峰老师注视着我问道。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峰老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掐灭了烟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峰老师夹着烟卷,轻轻地转身站在了窗边,他望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山,愣了有半支烟的工夫,开口说道:“三年前,就在对面的那座大山中,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件。死者为两名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们跟着一群自发组织的驴友一起来到我们这边山里徒步旅游,最后被人强奸杀害,抛尸山野。这起案件在我们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也知道,花山市是湾南省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说这起案件就等于在我们花山市的金字招牌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我们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我当时担任现场勘查组的组长。”
    “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市局的法医通过解剖分析发现,案发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少有十天。我们这里山多,天气变化无常,在那十天里,已经下过三场大雨,可以说现场该有的痕迹物证已经基本被冲刷殆尽,而且大山里没有监控、没有手机信号,嫌疑人在作案时,也没有留下生物物证,可以说这个案件一点儿突破口都没有。我那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那最后案件是怎么破掉的呢?”我好奇地打断道。
    “指纹。”李峰老师快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指纹?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我是学习痕迹检验的,我心里最清楚,你要说指纹能留在光滑的客体上我还能理解,但我实在想不出在这起案件中,指纹能留在哪个客体上。
    李峰老师笑着掐灭烟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吓一跳?其实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我也不相信在这个案件中能提取到指纹,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可以。”
    “什么?我父亲,他告诉你的?”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小龙,你告诉我,一般人遗留的指纹包括哪些成分?”李峰老师问道。
    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课本上的只言片语,接着我回答道:“是不是汗液,以及一些脱落的细胞?”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跟我当时理解的差不多,但是你父亲却否定了我的观点。”李峰老师说到这儿,激动得双手紧握,仿佛那个案件就发生在昨天。
    “什么?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我父亲竟然否认?”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峰老师。
    “课本是人编的,但是人非圣贤,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当时这个案件进入了僵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请教师兄,我们俩曾经在一起培训过,你父亲有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别看他整天躺在病床上,这些年他可在电话里指导过不少大案的侦破。”
    “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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