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明哥有些好奇。
    “这是我在土中发现的,可能是挖掘的时候没有注意,把它给弄碎了,我在土中找到了不少这个东西。经过分析,这些都是锡箔纸,按照成分分析,它们之前应该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白色。为了确定这些东西是跟死者埋在一起的,我又做了土壤微生物检验,基本可以证实,这些东西是跟死者一起被埋下的。”老贤说完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框。
    “锡箔纸?这能说明什么?”我有些不解。
    “难道嫌疑人在埋死者的时候还放了纸钱?我明白了!”明哥用力地一拍桌子,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明哥你发现什么了?”我看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
    “这么看,那张邓丽君的碟片可能不是死者买的。”
    “不是死者买的?那会是谁?”我还没搞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嫌疑人送给死者的。”
    二十七
    “什么?明哥你的意思是,嫌疑人杀了人后,还好心地给死者买了一张限量版碟片埋在一起?”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如果明哥说的是真实情况,那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别打岔,听明哥把话说完。”胖磊说着用他那只肥大的左手拍了一下我的脑门。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从国贤整理出来的锡箔纸残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坑里应该埋了不少。在我们这个地方,一般这样的锡箔纸都是用来叠纸钱,我们常见的就是集市上卖的那种‘金元宝’‘银元宝’,所以我有理由推测,嫌疑人在杀死死者之后,在坑里放了一些纸钱,才把死者埋掉。”
    “会不会嫌疑人胆小,买纸钱求个安心啊?”叶茜张口问道。
    “不会,下葬时纸钱可不是随便乱埋,这里面颇有讲究的。”
    “讲究?”
    “对,咱们从头来分析,死者已经离开村子六年了,而他死后还是被埋在了自己的村子里,这并不是巧合,估计是嫌疑人故意为之,说明这个嫌疑人对死者十分了解。在农村,讲究入土为安,不管你生前多飞黄腾达,死后也一定要埋在自己的村子里,这是农村人亘古不变的传统,嫌疑人显然熟知这方面的事情,这至少可以说明他或许也是个农村人。所以按照我的推断,这起案件绝非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件,而是故意杀人之后埋尸田地。”
    明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
    “啥?”
    “真的?”
    “我x!”
    这么劲爆的结果,显然我们都没有意料到。
    “冷主任,真的已经有嫌疑人目标了?”叶茜激动地一把拽住了明哥的袖子。
    “对,就是国贤给我提供的这堆纸片让我找到的线索。”
    明哥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
    “既然我们已经分析出了嫌疑人熟知农村的风俗,他不会不知道在下葬时用纸钱的规矩,在我们这里只有晚辈给长辈安葬才会用这种锡箔纸叠的‘金银元宝’,根据村民的口口相传,‘金银元宝’到了地府死者是不能直接花的,它是用来买通地府阴差所用。人一死,到了地府都是下人,只有晚辈进供的‘金银元宝’才能被阴差接纳,这样才可以免除死者在地府的皮肉之苦,保证死去的人不为难后辈。”
    “这封建迷信你也懂?”我冲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师父说,破案可是综合知识的运用,要想破案,就要啥都知道!”胖磊的意思很简单——“这都是你爹教的!”
    明哥意味深长地朝我瞅了一眼:“所以我猜测,杀死死者的嫌疑人可能是他的晚辈,而和死者一起被埋的光碟,很有可能是祭品。按照我的估计,死者生前肯定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嫌疑人知道他的这个喜好,专门买了一张限量版给他下葬。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那这个嫌疑人对死者还是相当了解的。”
    “明哥,难道你是怀疑……”我已经知道了明哥心里的答案。
    “我怀疑是跟死者一起离开村子的丁雨。会不会当年丁雨的妈妈受到了死者的虐待,丁雨一直怀恨在心,一直到长大了才开始报复?”
    “当年丁茉莉带着自己的小孩改嫁到土坝子村时丁雨已经有七八岁,他们在村子里生活了三年多,丁雨和死者离开村子那年已经十一二岁,如今过去了六年,那他早就已经成年了,完全有作案的能力。”我在一旁推算出了具体的年龄。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死者离开村子这六年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叶茜你联系一下刑警队,让他们把死者这些年的情况摸清楚,尤其是跟哪个人关系好,跟哪个有仇,都要调查仔细。”
    “好的,冷主任,包在我身上。”叶茜领命走出了办公室。
    “我们目前只知道丁雨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哪地方人这些信息则一概不知,而且这个名字很普通,估计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有不少,我们如何才能核实这个丁雨的真实身份?”我张口问道。
    “这个简单,村长不是说过,丁茉莉是在我们市殡仪馆火化的嘛。在那里一定会有她的火化记录,我们只要查实丁茉莉的身份,那她儿子的基本信息我们不就掌握了?”明哥的办案思维是异常敏捷。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调查工作分两步走:第一步,从刑警队抽出大量的人手开始围绕死者这几年的生活圈子展开调查;第二步,在行动技术支队的帮助下,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找寻丁雨的下落。
    相比第二步来说,这第一步反馈的时间要快上很多。
    人与人交往都会有圈子,我们市的的哥也不例外,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对话平台方便的哥之间交流,比如哪儿哪儿人多有活干,再或者哪儿哪儿有交通事故需要绕行,在出租车上的对讲机里都会有这方面的信息。
    人是群居动物,虽然是公众的对讲平台,但要聊的时间长了,就算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多少能处几个交心的朋友,余有才也一样,刑警队在调查访问的过程中,就找到了他曾经的挚友——方起航。
    这个方起航之前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后来转行干起了婚姻中介所的生意,他这个婚介所可跟别家的不同,正正规规干这种生意的人都喜欢找一些街边的门面房或者人气很旺的小区以便招揽生意,但他的婚介所却设在犄角旮旯的弄堂里。通过这一反常的举动,我们大致可以猜测到,方起航的婚介所肯定是大有名堂。
    果然,根据刑警队的深入调查,方起航的婚介所经营的范围主要是跨国婚介,这乍一听感觉怪高大上的,但实际上就跟电视上经常报道的“越南新娘”黑中介的性质一样。
    我们国家明文规定,买卖婚姻属于违法行为,可是现实中打击起来难度很大,男女双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私底下就把事情给办掉了,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人去报警。所以我们虽然知道这个叫方起航的人可能干着非法的勾当,但是无奈的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法治社会,没证据只能干瞪眼。
    对于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人,直接传唤到刑警队进行询问是最好的选择。
    明哥特意选了一间挂着枪械照片的询问室。
    “坐吧!”
    方起航听言,小心翼翼地把询问室的木椅子拉在一边,好跟散发着强大气场的明哥保持一段距离。
    “介绍一下你自己。”明哥这次并没有使用电脑,而是拿出了纸和笔。
    “我叫方起航,男,四十九岁,开了几家婚介所,良民一个。”
    “抗日剧看多了吧?”
    像他这种人我们平时接触得很多,别看一个个金表金链子穿得人五人六,但他们一见到警察比孙子都,因为这种人活得没底气,不敢抬起头来做人。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余有才的人?秃顶,还染着黄毛。”明哥开门见山地问。
    “三秃子?”方起航试探性地问道。
    “对,就是他。”
    “他犯事了?”
    明哥没有吱声。
    方起航以为自己猜中了,手摆得跟犯了羊角风似的解释道:
    “警官,我可是跟他有好几年没见了,他犯事了你找他去,找我干什么呀。”
    “问你什么说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明哥有些不耐烦。
    “没错,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错,但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这两年都没接触过,连电话都没通过一次,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啊!”方起航直接来了招“王母娘娘划银河”,这关系撇得是一清二楚。
    二十八
    “方老板,你估计也经常跟我们公安局打交道,有些事咱还是不要挑明了说比较好,你要是不给我面子,那咱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明哥的语气中带有威胁的味道。
    干“耗子”勾当的人最怕有“猫”天天盯着,方起航哪里听不出来明哥的弦外之音。
    “警官,我明白,你问吧,我什么都说。”他的态度也变得诚恳了许多。
    “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你是什么时候跟余有才接触上的?”明哥切入了正题。
    方起航回忆了一会儿:“我跟他认识大概是在五年前,当时我们都开出租车,经常在一起趴台子(等活的意思),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而且我们两个都喜欢玩牌,有共同语言,后来这关系就处得相当不错。”
    “这出租车是余有才自己的?”
    “怎么可能?一辆出租车多少钱?那时候谁能买得起?我们都是给老板干活。”方起航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包软中华。
    各行各业都有垄断,当然出租车行业也不例外,在我们市就有很多有钱人专门投资出租车。有些人可能会简单地认为干出租车生意还不简单,买辆车不就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市区里的出租车还不乱套?现实情况中,只有配备营运证的出租车才能在路上拉客载人。
    出租车不值钱,值钱的是证。我记得十年前,我们市的出租车营运证花个千把块钱就能办下来,而现在一张出租车营运证的转让价格最少需要四十万,如果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估计都要上百万,而且是供不应求。
    所以很多有钱的大老板就看中了这个商机,大量地购车办理出租车营运证,等着坐地起价。每个城市的出租车总量是固定的,只要市场饱和,政府就不会再批,这个政策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便形成了垄断,那价格自然是噌噌地往上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云汐市有一个叫康桥的男子,他手底下的出租车竟多达一百多辆。
    出租车买来了必须要营运,否则营运证会被吊销,因此拥有大量出租车的老板就会把自己手中的出租车租给驾驶员跑活,云汐市的行情是除去加油、维修这些成本,驾驶员和老板四六开。从方起航的嘴里,我们不难得知,死者余有才就是一个被车老板雇佣的的哥。
    “接着说。”明哥点燃了烟卷。
    “虽然同行对三秃子的评价都不怎么样,但是我个人觉得他还是挺仗义的一个人。我有一次赌牌借了‘爪子钱’(高利贷)还不上来,差点被债主砍了手,要不是三秃子把自己身上的钱拿给我,我肯定躲不过那一劫。”
    “哦?还有这事?”
    “对别人不知道,这三秃子对我绝对是交心交底。”方起航拍着胸脯说道。
    “三秃子身边是不是有个男孩?”明哥吐了一口烟雾。
    “有,他儿子丁雨,说是他死去的老婆带过来的,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小孩都十三四岁了,有时候我跟三秃子去打牌,他就让他儿子给他顶班。”
    “没有驾照能开出租车,而且还是个小孩?”我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三秃子的那儿子长得显老,别看当时只有十来岁,但看面相绝对有二十出头。而且开车简单得很,个把星期就能学会。再说交警也不经常查出租车,没多大事。”方起航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明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赶忙催促道:“抓紧时间,接着往下说。”
    方起航掐灭了烟头:“再后来我就不干出租车了,因为这行太辛苦,尤其是在晚上,年纪稍大一点根本熬不住。当年我从朋友那里摸了一条路子,给人介绍对象,我觉得这活能来钱,就跟他合伙开了一家婚介所。这活既能赚钱,又能积德,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干的什么勾当我们心里是一清二楚。”明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是是是,抽烟,抽烟。”方起航被明哥这么一顶,羞愧地低着头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了过来。
    “不要耽误时间。”明哥看着方起航举在半空中的烟卷,没有丝毫要去接的意思。
    方起航有些尴尬地把烟卷又重新放回烟盒中,开口说道:“我当时虽然离开了出租车这一行,但是我平时跟三秃子都有联系。我也是场面人,受人滴水之恩,定是涌泉相报。我看三秃子自己一个光汉条带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就琢磨着给他找一个女人好能照顾这爷俩的生活起居。可三秃子长得确实难看了点,而且还秃顶,很多人一看他这长相连面都不愿意见。实在没办法,最后我托熟人,从外面给他找了一个。”
    “从哪里?说清楚一点。”
    “越、越、越南。”
    “哦,你本事蛮大的嘛。”明哥冷哼了一声。
    方起航明知道明哥在讥讽他,但依旧是脸上挂着笑容。
    “这越南新娘是自愿嫁给三秃子的?”明哥用手敲了敲桌子问道。
    “那绝对是自愿的,我们可不敢干那拐骗妇女的事,当年三秃子还亲自去了一趟越南边境线,对方家里人都见了面,而且新娘的家人可都是收了彩礼的。我们一切都是按照正规程序走的。”
    “新娘的基本情况你给我说说。”
    “她来这边是我亲自给她办的户口什么的,她的中文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跟三秃子一姓,叫余玫瑰。”
    “余玫瑰的其他信息你说说。”
    “她当时嫁过来的时候十六岁,跟三秃子的儿子差不多大。”
    明哥把这一信息画上了一个圈,表示重点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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