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公山上随时都有弟子处于雨露期,这些弟子通常会将自己关在锻造屋中,其馀师兄弟也会帮忙看着不让上山的客人循着香气乱闯,客人畏于炉公山及燧明族的威名不敢造次,但这回炉公山招待的可是宗家之人,几名随着昭琁而来的适从已被地坤香气迷得晕头转向,仗着宗家出身大摆架子、骚扰炉公山弟子,流鱼照料柴桑时便有几名不长眼的上门来,流鱼平时和蔼,对于无礼者却从不手软,敢越雷池一步,管他是谁、机关伺候。
    流鱼守了柴桑数日,秀真一也在外头守了流鱼数日,看着流鱼对付宗家的小人颇为有趣,硬脾气的流鱼在秀真一眼中格外可爱,这些人被流鱼赶走后,秀真一私下也教训了他们一顿,得罪了流鱼等同得罪了秀真一。
    这几日,流鱼除了忙着打跑不肖者、照顾柴桑,心中更思索着该如何处理与秀真一的关係,过去他将秀真一的感情想得太简单,而今明白他多年追寻的心意,若再随意敷衍就太不厚道了。
    柴桑雨露期过后显得精神不济,他一醒来便见流鱼一脸烦忧,柴桑没别的长处,只能拿起自製的长笛吹奏一曲让流鱼舒心些。
    不知是否因柴桑的笛声有抚慰心灵之效,流鱼卸下心防、对柴桑道:「柴桑,我遇见一个人,他说爱了我很久,我该接受他吗?」
    柴桑停止吹笛,做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似是鄙夷、又像无奈,寡言的他说道:「老是拿针射我那个?」
    流鱼尷尬地笑了笑,道:「原来你知道。」
    柴桑深受秀真一之害,当然不会没有察觉,他虽不管外事,不过昭琁这次来是为了追查欲杀害安戈的刺客,以他对流鱼的了解,流鱼费尽心机替秀真一隐瞒,定然心底已生了不同心思,只是流鱼当局者迷。
    流鱼做事仔细、处事精明,有些地方却意外脱线,感情事他还没云竹那小丫头来得通透,柴桑虽厌恶秀真一成天倒晚迷昏自己,好歹是他最敬爱的大师兄心里的人,再不满也不能让流鱼为难,所以他装聋作哑、假装不知。
    眼下看来,秀真一和流鱼已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秀真一纠缠流鱼多年,人品如何柴桑不予置评,不过确实对流鱼用心,这缘份能否开花结果,就看流鱼愿不愿意承认对秀真一的独一无二。
    柴桑一想到流鱼可能落入秀真一手中,便觉一肚子火,可见流鱼苦恼忧愁又于心不忍,没办法,他决定帮帮这位迟钝的大师兄,柴桑心生一计、将脸猛然凑近流鱼,趁流鱼无所防备,一口亲了上去,唇齿相碰之际,流鱼彻底傻了、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下一瞬,在门外偷窥的秀真一踹门而入,一把揪住柴桑后领将人扔到了角落的原木堆。
    秀真一摇晃着痴傻的流鱼,急忙用衣袖猛地擦拭他的唇,急呼:「呸呸呸!赶快消毒、赶快消毒!我就说那傢伙有问题,竟敢玷污我们家流鱼的嘴唇!」
    秀真一力道之大,流鱼的唇都被擦破皮了,流鱼回神、阻止秀真一继续折磨自己,「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秀真一转向刚从原木堆爬起的柴桑,抽出背上大刀、露现杀手的自我修养,先是用眼神恐吓对方、再一步步逼近让对方感受死亡的恐惧,流鱼挡在柴桑身前,喝斥秀真一将刀收回,秀真一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连流鱼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双猎豹般的眼神紧盯着柴桑。
    柴桑屋里的动静招来了附近的师兄弟,秀真一的存在不能曝光,柴桑冷静地往地板上一踩,机关啟动,秀真一便跌入了先前老书生摔落的坑里,秀真一身手灵活,一落地就立刻爬了上去,怎料刚冒出头,柴桑已拿着铁锹在上头恭候,柴桑将这两年受的气全倾注在铁锹上,朝秀真一脑门狠狠拍下,秀真一瞬间跌回坑中。
    柴桑朝坑里瞧了瞧,秀真一两眼发昏地倒在下面,柴桑满意地点点头,流鱼则被柴桑的举动吓得不清,忙问:「柴桑,你干什么?」
    柴桑指指外头,云竹等师兄弟正往此处来,流鱼明白柴桑是故意将秀真一困在坑里,免得他被其他人发现。
    待他俩打发走了前来察看的人们,流鱼十分严肃地责备柴桑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吻,甚至朝柴桑腹部重击一拳以示惩戒,儘管流鱼待人和善,万一惹他不高兴,就算是师父佛以子他都敢来上几拳。
    随后,流鱼跳下秀真一掉落的坑,将有些迷糊的秀真一扛回了自己的锻造屋,一路上只听秀真一叨唸着「地坤和地坤不行啊」、「地坤找上地坤没前途」等等言词。
    回到锻造屋后,流鱼朝秀真一脸上泼了盆水,秀真一才慢慢醒神,柴桑的那一拍拍得不轻,流鱼看秀真一后脑勺一片血红,好在秀真一耐打,换作一般人怕是已经魂归西天了。
    流鱼叹道:「柴桑够狠的,真是小瞧他了。」他一边替秀真一处理伤口、一边想着之后万不能得罪柴桑。
    秀真一气呼呼道:「我说什么来着,那小子黑心得很,你忘了他刚才强吻你了,想到就来气,不行,晚点还是去宰了他比较安全。」
    「我教训过他了,宗家的人离开前你都给我躲在这儿、半步都不许踏出,听见了吗?」
    秀真一双眼放光,问:「你之前不是还要赶我走吗?」
    流鱼忽然意识到方才所言是在邀请秀真一留宿,解释道:「我、我是不想你一出炉公山就被宗家的人逮住,给我多添麻烦。」
    「正好,我也觉得放你一个人面对宗家那群豺狼虎豹太危险,柴桑那傢伙怎么说都只是个地坤,要是宗家那群天乾来了,肯定会对你做出更猪狗不如的事,就像那样、还会这样!」秀真一胡思乱想、越想越气,抽出刀、咆啸道:「禽兽!谁敢靠近流鱼一步,我就把你们砍得渣都不剩!」
    「安静!」流鱼怕秀真一的吼声招来宗家的人,立马摀住他的嘴。
    秀真一的丹凤眼望着流鱼眨巴眨巴,似乎很享受与流鱼此刻的近距离,流鱼惊觉二人靠得太近,马上缩手跳开。
    「咳咳、那个,我等会儿要去师父那儿一趟,你既然要住下就不能白住,那堆柴火你去劈了。」流鱼清清喉咙、故作无事。
    「不行,我得随身保护你。」
    「你就完全不怕宗家?」
    「不怕。」
    「那你怕死吗?」
    「以前不怕,但自从找到你之后就越加害怕了。」
    「为何?」
    「我死没关係,可我怕以后没人保护你。」秀真一将守护流鱼视作一生之责。
    「我还没沦落到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步。」
    秀真一笑道:「一天到晚过劳昏倒的人好意思说这话吗?」
    「囉嗦!」流鱼再次嘱咐秀真一留守后,逕自朝门外走去,踏出锻造屋前,流鱼不禁多嘴一句:「既然怕死,别再干那些杀人生意了。」
    向来多话的秀真一此番无语,流鱼回首,秀真一笑得苦涩,从他努力挤出的沉重笑容中,流鱼依稀听见了他内心同样厌恶杀人的声音。
    若秀真一并非出于自愿,多年来又是谁逼迫他干着这等血腥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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