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代,那时的性爱总是粗鲁一些。
    气浮心躁,再疼爱都带着点血气方刚。
    姜賾悟后悔过。也时常想,要抱他时,都能更温柔一点就好了。
    可哪怕过了十年,再次将他压在身下时,那满涨勃发的性欲以及佔有,仍是那样难以压抑。
    克制不住自己,想狠狠将他按近身体里。
    一次一次,直到他喊不出声。又或者,喊出来的,都只能是参杂爱语的呻吟。
    叫嚣着爱意,浓情将淹没他们。
    没有贺勤的那些日子他很少回首,其实不过几个月以前,他都还在过着那样痛苦的生活。
    一步一步的,在黑暗里,举步维艰。
    双腿浸泡在鲜血里,一双双惨白的手,用力拉着他。
    好累。他想。
    想起贺勤那双盛满星斗,爱慕崇拜的眼神,姜賾悟便感觉自己浑身都脏。
    哪怕,他真的回到了他身边。也不是他崇拜敬爱的那个九爷了。他脏了啊。满手人命,一身狼藉。
    他还有资格爱吗?还有资格,收穫他的崇拜吗?
    偶尔这种情绪涌上心头,姜賾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孤独恐惧,身边空无一人,他一无所有。
    他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太阳穴上抵着枪。
    苍白憔悴。
    反正贺勤什么都忘了,即使自己死了他也不会知道的吧?这么努力,把自己搞得浑身血腥,又是想证明什么呢?
    他这么想,回过神时却惊慌失措的甩开手上的枪。
    不能死。
    也许他某天会想起他,贺勤起床要是没看见他,会哭鼻子的。他不能死,脏了也得活着,满身是血也得活着。
    万一想起,却才惊觉失去,那该有多么痛苦?
    他捨不得。
    因此不能死,他不能死。
    不能。
    然后他来了。仅凭着那么点「万一」,而来了。虽也无奈他的遗忘,但却也庆幸。
    起码他不记得曾经的姜賾悟有多么完整,那也就不会发现此刻的他缺失了多少。
    而慢慢记起以后,相信那时的姜賾悟已然重新丰满充实,远比过每个以往。
    贺勤的吻纠缠着,操开来以后总会爱接吻,或许是习惯。
    他的吻追着他,姜賾悟笑了,「等等。」
    「等什么?」他呢喃了一句,似是不能理解。
    随后地转天旋,被压倒在身下,贺勤伸长手,绕住了姜賾悟的脖子:「过来一点。」
    「你怎么这么急?」
    「谁做爱温吞?」
    姜賾悟无话反驳。寻思他会粗鲁其实贺勤也有责任。
    「我想慢慢来。」姜賾悟道,弯下身吻他。
    贺勤的指尖插进了发丝里,加深了吻。他扭着腰,两张嘴分离时牵连了晶莹,「再深一点。」
    他轻轻按着自己的肚子,指尖慢慢往上,雪白的肌肤早被情慾渲染上粉嫩:「插到这里来。我喜欢。」他轻轻抚摸着肚脐下方的肌肤。
    姜賾悟脑门一热,谁他妈慢谁温吞。
    他拉起了他的腿,顶了进去。
    呻吟破开了夜的序幕。
    贺勤迷迷糊糊,突然想起方才被他们遗忘在桌上的晚餐,「你得先去关门窗……」他曲起脚,踩上了姜賾悟的胸膛,把他硬生生给踩开。
    「把人撩拨成这模样,突然关什么门窗?」肉棒滑了出来,姜賾悟没好气。
    「晚上会有猴子,一桌菜没盖上,牠们会进来的。」
    这片山上野猴多,小时候贺勤老跟他们吵架。猴子只有晚上下来,平时园里忙碌,工厂也老是烘菸草,牠们不敢下来,远远的在后面山上看,要谁靠近,就恶狠狠露出牙齦示威。
    贺勤讨厌猴子。
    姜賾悟没辙,出去关上了门窗,又把一桌菜盖好了。
    「行了吧?」
    贺勤笑了,趴过身翘起了屁股。
    西门的房子全是新建的。
    当时那把大火,几乎把山顶都烧秃了。
    可姜成民没什么创意,房子仍是按原本方位盖上了。贺勤住得是主屋,以前这里是栋小洋楼,三层楼。
    重建后只剩下一楼。佔地是大了点。
    同样的土地与位置,同样的他们二人,却物是人非。
    在不远处那里,贺勤几个厨子住在那里,那是以前的长工宿舍。
    外厅再过去,右手边那栋,现在贺勤拿来堆放待处理的东西,那里以前是仓库,传闻闹鬼的那仓库。
    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这感觉,特别讨厌。
    要都变了还好些,姜賾悟想,姜成民是故意让贺勤回来这里的。他想确定贺勤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想让贺勤浸淫在每个似曾相似的过去里却浑然不知,在充满着姜賾悟回忆之地,全然将他遗忘。
    真恶毒呢。
    还好额贺勤是真没记起,一点点也没有想起,所以还能活命。
    至少活的舒心。
    修长的腿紧紧夹着腰,缠得好紧,脚跟轻轻随着摇晃撞击着尾椎,随后慢慢勾不住,从背上滑落。
    姜賾悟拽着他的脚,一低头贺勤的嘴就啃了上来。
    偶尔他的亲吻并不落在唇上。
    在脸上纷飞,像是找不着家。
    姜賾悟笑了,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今天还说不说爱我?」
    贺勤摇摇头,「不说了。」
    下头那张小嘴巴吸着不放,性器抽不开,索性更往里进。
    「啊嗯……」
    「为什么不说?」
    「……那不公平……」
    「老觉得不公平,你怎么这么愤世嫉俗?」姜賾悟打趣道。
    「我说的爱你一直是说给你,但你接受到的爱你,是谁说的?」贺勤断续说着,「谁给你都不公平。」
    忘了的那个傢伙,跟记不起来的这一个。
    姜賾悟笑了:「你可真可爱。这么可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嗯?」
    「我们俩个之间,变得更多的其实是我才对。性格也好,各方面。都不太一样了。反倒你,像是被真空的娃娃。」
    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如新。
    握在手里时,感到熟悉的同时又不免感觉到陌生。太新了。
    拥有过的痕跡微乎其微。
    「那让我说爱你也不公平……我感觉以前的自己像鬼一样如影随形……总有一天取代我。我希望被取代,却又害怕。」
    「怕什么?」姜賾悟问道。
    「以前也许就是不够好,才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再失去,像你说的,再来一次,谁都老了。没有那种时间挥霍了。」
    「不会再失去了。」姜賾悟柔声道,「我跟你说过了。那都不急,以前也好现在也好,你怎么反覆绕呢?对我而言,有你在就是好,没有什么记忆上的区别。」
    你在身边,天上人间。
    那种事谁也说不准,可若没这十年,姜賾悟也许不会这么爱他。
    贺勤依旧跟在九爷身边,被疼爱,被娇惯。可然后呢?
    也许总有一天姜賾悟会腻会烦,会厌透这一切。
    当然这都是莫须有的罪。但难保不会如此。
    可有了这撕心的十年,爱也更加深情。嚐过失去因此握得更紧……。
    可这想法脱口而出,姜賾悟只微微皱眉,「胡说八道。没这十年我照样能爱死你。」
    爱的更单纯,更纯粹,爱的更浓烈。
    无需分离,无需死别,无需遗忘又或是拼命想起。
    爱哪里都得需要那么多壮烈来证明?
    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非得复杂了、非得史诗化。
    参杂一些血色,非得这样吗?真傻。
    「犹没道理的喜欢反而最是长情,不信你看看为何这么多难捨的初恋。别看得复杂了。」
    「初恋……」贺勤呢喃道,尾音被顶弄得零碎。
    「觉得好笑吗?一个流氓信这些纯爱。」
    贺勤笑了。边笑边叫。
    「娘……娘们似的相信真命天子……」
    「是呢。」
    他胸前的刀疤又泛起潮红,贺勤看了不捨,伸手轻抚,「看着好痛……内脏都能掉出来……」
    他想起梁思程那句,「不敢往里看」。
    就怕看了发现里头缺了什么。
    「只有你掉出来了。」姜賾悟笑道,「医生忘了把你塞回去,就缝上了。」
    「我得鑽回去……」
    其实贺勤头上那伤更为恐怖。现在长了头发,看不出来了,可当时血是用喷的。
    刷啦啦喷上天,染红了九爷的世界。姜成民说,「跟你一起这就是他的命,因为你保护不了他。」
    贺勤软绵绵趴在地上。
    姜賾悟的一切,随着血从他头里流了出来,所以他把他忘了。
    但姜賾悟相信,放在心上的,脑袋不会忘记。
    深入骨髓的爱,身体会记着,会一直记着。
    记得怎么拥抱,记得怎么亲吻。
    曾经满眼都是的人,怎么可能忘得乾净?
    不着急。
    姜賾悟轻轻吻他,「不着急,宝贝。」
    贺勤看向他,「你是不是要说,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姜賾悟笑而不语。贺勤的问句悬了很久,才听他温柔道:「一辈子,比起拿来回想过去。我更想用来用力相爱。别他妈浪费时间了。我有多少个十年够你这样挥霍?」
    贺勤哈哈大笑。
    夜色渐浓,随后从天边慢慢泛起白边,白昼晕开了夜空,阳光探出了脸。
    神说,要有光。因此就有了光。姜賾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信神,但他记得这句话。
    那么也许他是不信的。因为光亮,一直都在贺勤身上。若有信仰,那信仰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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