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但去请教他,还按着他的方子给我熬了药?”听闻此言,我直觉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捂上喉咙,想把喝下肚子里的药汁给吐出来。“我——”
    我居然喝了他的药?我、我我我——
    哈哈……魂魄喝了药应该没什么作用的吧,这样看来,那就算苏晋给我喝的是□□也没——
    不对。
    他给我开了方子,我的法力被他的法阵禁锢住……
    “好了,你也不要随便乱想了。”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花谣道,“太——”她顿了顿,“太子怀逐现在根本就不认识你,更不会想用你的身躯来复活我,所以他也不会针对你。想来,你身上的法力是被苏晋的法阵禁锢住了,不过这样也好,你的魂魄本就有些不稳,穿越时空又是违背天道之事,将你的法力禁锢住,也算是一个特别的保障吧。你没发现你的魂魄已经稳定了许多吗?”
    “他对你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威胁,”我依旧捂着喉咙,想着怎么样才能把或许已经喝下多日的药汁给吐出来,“但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个心腹大患。现在好了,我被禁锢了法力,也不能给他使阴招,你开心了吧?”
    花谣一笑:“要说真心话么……的确是开心的。”
    哼。
    我心中一声冷哼。
    法术不行,我难道就不能下毒吗,就兴他给我开方子,不兴我给他下一点毒?
    花谣不知我心里所想,她只以为她的苏晋已经完全安全了,便又随意地跟我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她说她这花岛上虽然四季如春,但在每月初一,却总是要恢复当月的时节,好令其余花仙没有微词,所以她得先去布置一下,免得又被百花仙子等人念叨。
    我刚刚醒转,又接连接受了苏晋没死和我的法力被禁锢这两个惊雷一般的消息,正想好好独自待着理理清楚,而且还要好好计划一下怎么给苏晋下毒,自然是想她快点离开,只略说了一两句话,就没有多留,话里话外几乎是赶着她离开的。
    花谣不知是真没察觉出来还是察觉出来了当不知道,总之,她离开的时候神色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些微的笑意,再次叮嘱了我有什么不舒服就去找她后,她就施施然地拖着迤逦的曳地长裙离开了花神殿。
    一开始为了避开苏晋,花谣将我安置在了花岛的偏殿里,只是后来既然苏晋也知晓了我的存在,她就觉得不用再瞒着了,干脆就把我放到了花神殿,说是这里的水气充足,能多少让我舒服一点。
    我自然知道她这话是真的,龙族素来喜水,水气充足的地方就连伤口也会愈合得快一些,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会如此纠结。
    若她只是痴心苏晋而不顾其他事情,我自然会把她当敌人,可现在……
    唉,我怎么老碰上这样令人纠结的事呢。
    洛玄那会儿是,问露那会儿是,现在花谣这会儿又是,老天是不是在玩我?
    目送着花谣离开,我转身回了殿内坐下,看着那正缓缓升起熏香的熏炉发呆。
    说起来,当日我去西苑取药,是按照沉新的吩咐,后来沉新将药拿走之后,也没确切地说要做什么,只是说有大用处,在月圆之夜能给苏晋一份大礼,可还没等他跟我说有什么用处,也没有等到月圆之夜,我就来到了这里,我也……最终没有知道那些药瓶到底有什么用。
    三个月。
    花谣说,距离我昏迷至今,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
    那那边呢,也是过了三三个月吗?
    ……沉新……
    你现在可好……?
    香料静静地燃烧着,轻烟袅袅。
    第二天,果然如花谣所说的那样,花岛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花仙,端的是聘聘婷婷,花香宜人,漫天的仙气几乎将整座花岛都笼罩了住。虽说这花岛本来就是一座仙岛,也算是仙气充沛,但到底没有这么多花仙同时到来来得仙气弥漫,趁着这个机会,我赶紧盘腿坐下,静下心运转体内法力,期望着能借这仙气稍稍带动一□□内的法力,好让那法阵的禁锢松动一些。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尝试,我总算明白花谣说的法力禁锢是什么意思了,我体内的法力仍在,但却无法聚集到一处,水灵珠无法祭起,武器不能召唤,更别说偷袭苏晋了,我现在就算是施个小小的水镜术都使不出来,想偷袭苏晋——还是等等吧。
    弄清楚了这点后,我忍不住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不能施法,体内的法力还在,水灵珠虽然不能祭起,但依旧为我所用,虽然不能偷袭他人,但好歹也能自保了,不像在覆河城那里那样,连自保之力都没有,那才叫真正的悲惨。
    而且就算这法阵是苏晋设下的,可现在待在花岛的是刚成为苏晋不久的太子怀逐,我也不用担心他会不会见到我身上的法阵松动就给我加固一下,所以只要慢慢地来、慢慢冲破就好,反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安心打坐修炼了整整一天,直到那些花仙尽数离去,弥漫的仙气逐渐消失,我才停止了打坐。
    收获不大,法阵的禁锢只不过略微松动了一点,虽然这松动微小得几乎可以不计,但到底是松动了,虽然水镜术依旧使不出来,但也不至于像昨日那样,一点法力都凝聚不成,现在,呃,好歹也能凝聚出一丝来。
    我翻出右手,试着凝聚了一□□内的法力,虽然几次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今天能有一个好的开头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照这样下去,我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全恢复法力啊,而且这还不算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事,我始终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头绪。
    那就是……
    我到底该怎么回去。
    ☆、第175章 花神调(桂)
    花岛只不过热闹了一日就又冷清了下来,那些花团锦簇的百花仙子们像来时一样,挥舞着一团团似花如锦的长袖、扇着画着各色花样的团扇笑语晏晏地离去了,只余下一片浓郁的花香,直到数日后才完全消散干净。
    花仙们走了,留下来的是满室的娟折以及花瓣,花谣随意打开一柄折扇一扫,那些粉色的白色的杏色的花瓣就都飞了出去,落到花神殿外的那一大片花海之中,倒也点缀相宜,至于那些写满了各地花期境况的娟折,则是在她随手翻了几卷就一股脑全部堆到了后面的库房中,说是日后得了闲再看。
    “得闲?”我就笑了笑。爹爹和大哥虽然时常在我耳边念叨着宫务繁杂,但他们却从没有误过一次宫务,就算是再抱怨也得按时处理了,因此我对于她的这种态度便有些不喜,但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说出来,便换了个说法,道,“你现在难道还不够闲的?神霄殿的神职,若是你花神敢说是三清第二闲,就没有人能说是三清第一闲的了,四时各季都有相应的花仙不说,各地还有大小花仙无数,能做的事都替你办好了,你还有什么忙的?”
    “忙啊,我还要照顾你这么个妹妹跟那位苏公子,怎么不忙?”花谣百无聊赖地再次翻了一卷娟折,不过看了两眼,就往旁边一放,在那座山堆上又添了一点。“你也说了,各地花仙基本上都把事情给我办完了,这些折子也只不过是她们自己记下来以供我查阅而已,真正要有事早当场说了,还会写在这里等我一一翻阅不成?”
    “虽然大哥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能当上仙职的神仙也不会是一些心术不正之徒,很少有起歹心或是入了邪魔歪道的,但是你就不怕她们玩忽职守,或是粗心大意犯了什么错?再说了,一个人再厉害,能力也有限,这么多年下来,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就一点也不管?”我轻轻磨着茶杯的盖沿,这里虽然四面环海,海水咸湿,不可用来煮茶,但花神殿里的玄冰却是用来煮茶的上佳之选,左右也无事可做,我就化了一些冰,花了点时间来煮茶,还别说,喝起来还不错。
    “我选的手下,她们的能力我当然清楚,不然我也不会如此轻易放手了。神仙嘛,过得不就是一个逍遥自在?不然那么多凡人拼了命地修仙是想干什么,闲得无聊啊?”花谣边说边轻抿了一口茶,一口茶入喉之后,她眼睛一亮,又捧着茶杯小小地缀饮了一口,“这祝叶茶的味道虽然与龙宫里的相似,却要香醇多了,没想到你这丫头居然精通茶道,还是这是四万年后新出的煮茶之法?”
    我自豪一笑:“自然是我煮得好了。”茶道可是我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技艺之一,当然要好了。
    “不错,火候掌握得很好,比二堂妹煮得都要好喝一些。”花谣又抿了一口,这才搁了茶杯,看向我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真的不准备喝药?那药方我仔细看过,用的药材虽然稀少,但都是药性明确之物,虽则五行偏阴了一点,但正是此以毒攻毒之法,才让你醒了过来,你的魂魄也稳定了不少,你真不用?”
    “不用。”我立刻敛了笑,将茶杯一下搁回桌上,“只要是他开的方子,再高明我也不会用。”
    “你这又是何必?”花谣不解地蹙眉叹了口气,“就算这药有问题,可我已经给你服下了两副,你现在停药又有什么意思?”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听她说起这件事我就气,我只是昏迷不醒而已,又不是魂魄将散了,好好地让我继续沉睡下去不好吗,指不定一醒来就回到了四万年后呢,结果一醒来看到了苏晋不说,还得知了我服下了苏晋开的药这一件事,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反正我不喝,”我沉着脸道,“谁爱喝谁喝。”
    “我倒是想服下一碗试试看,”我这话原本只是用来堵她,想让她噎一噎,没想到她却是笑道,“只不过这药偏阴,常人没病轻易不能服用,不然我也可以试一试太子怀逐的药理精通到什么地步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苏晋的药居然还上赶着去试毒?她真是疯了,爱苏晋爱得都发狂了吗。
    我笑道:“这样不是更好?你服了药,若是身体无恙,那就说明你的太子殿下医术高明。”最后那四个字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也是我愚钝,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苏晋精通药理意味着什么,“若是你出了问题,那正好,让他来给你瞧一下,也给你开个方子,这样你不就如愿了?太子怀逐特别为你亲笔写下的药方……”
    “说什么呢。”花谣双颊微红,竟是罕见地赧笑了一声,“他医术那么厉害,我岂不是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我还想给他留下一个慧敏于心、仁心仁德的印象呢。”
    慧敏于心?仁心仁德?
    我几乎要失笑了。
    她若是真的慧敏于心、仁心仁德,就不会执意去救苏晋了,也不会收留苏晋在花岛上一收留就是三个月,若她此番做法叫做慧敏于心、仁心仁德,那我当日执意要苏晋性命、甚至见劝慰不成而伺机偷袭,岂不成了蛇蝎心肠?
    我心中失笑,面上却是不显,半是附和半是敷衍地含糊了几句,视线就顺着殿内袅袅升起的熏烟飘到了别处,满腔的思绪也发散了开来。
    苏晋精通医理,定是也精通毒理,也就是说,我下毒害他这一个法子是行不通了。我对药理不怎么精通,毒理更是尔尔,指不定我给他下的毒什么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我身边,吃到了我的肚子里,别没害成苏晋,反倒让自己吃一番苦头。
    看来此路不通,我又得想别的法子了……
    二月十二是先花神定下的花朝时节,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节日,却在九洲季宏王设季礼后成了年年必过的大节,于是离去不过十余天的百花仙子们又再度回到了花岛,带着各种各样的贺礼与管辖之地的手信前来,邀花谣一道去江南留城,说是那里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在那里祭祀花神,放花神灯,给花神建庙上香,好不热闹。
    伴随着花仙莺莺笑语的,还有一阵扑鼻而来的浓郁花香。
    若是放在往常,我一定会好好地赏闻赏闻这些花香,只是这几天我待在花岛之上,是左闻花香右闻花意,闻得我都腻味了,是厌烦至极又无可奈何,现下再闻到那一股熟悉的花香,只觉得头晕脑胀,再也没有了之前初闻时的沁人心脾之感。
    为了清醒一下,也为了避开这一阵可怕的花香,我悄悄地从里室里溜了出去,在不惊动诸位花仙的情况下走到了花神殿外,准备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受一下海风的惬意。
    只是没成想花神殿外又是一片巨大的花海,此刻正值微风习习,花海波浪起伏,我刚走下花神殿回廊,那一股熟悉而又可怕的花香就正对着我袭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被它们一下扑了个满头满面。
    呸呸呸,这花岛还真不负它花岛之名,怎么到哪里都有花啊!
    花香浓郁,更引得我直犯恶心,我捂着胸口顺了几口气,趁着下一波花香还没被风激发出来,脚下生风,忙不迭地远离了这一大片的花海。
    不过花岛就是花岛,无论我走了多久,绕了多少路,四周两旁,凡是我所目及之处就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种花的,那姹紫嫣红的颜色差点晃晕了我的眼,花香也是一阵阵袭来。好在这外面有清风,又有海水的味道,龙族对于海水的味道很是敏感,常人或许只会觉得有几分咸湿,我们龙族却会觉得格外的清爽干净,现在亦是如此。我有意识地循着海风往海边走,越靠近海边,海水的味道就越浓厚,花香的味道也越淡,等我来到了海浪拍打的沙岸边时,已经几乎闻不到花香了。
    见到海水,又迎着海风,闻不到花香,我只觉得心情舒畅,心下直叹这世间真是再没有比迎着海风闻着海水更令人舒服的事情了。
    潮汐不停,浪头也不时地拍打着沙滩,我仔细看了一眼,觉得今日的潮汐不算大,最高的浪头也不过一尺之高,便升起一个念头来。
    我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身的穿着,仍旧是那身被娘亲禁足在绮毓宫中时的打扮,不算很华丽,却也不怎么方便。不过好在我现下是魂魄之身,衣裙化在身上,风吹不动,水也沾不湿,就这么直直地迎着风往正在不停涨落的海水那走去。
    我和花谣在刚来花岛的那天就试过,能接近海边,却无法完全没入海水之中,远离海岸交界之处,所以我虽然不能离开这花岛,但要接触海水却也不是完全使不得,再加上我也想试一试我身上这法阵禁锢我的极限,亲自摸索一下这里的地势,因此我走得不徐不疾,就这么慢慢地朝着海浪走去。
    我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
    海风徐徐,我的衣裙却并不为此而动,只是随着我的步伐微微摇曳生花——呃?
    生花?
    ☆、第176章 花神调(菊)
    察觉到方才眼角余光似是闪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连忙顿住脚步,低了头看向脚边。
    海风徐徐,吹着海浪不急不缓地往沙滩上扑来,漫上我的脚踝,又在下一刻随着潮落一道退了下去,如此反复了数次,我脚下的沙地都被冲刷得平坦无比,我脚边却是半点动静也无,只有被海水浸湿的沙滩与时不时漫上来的蔚蓝海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海天一线的地方远远地传来了几声海鸥鸣叫,和着这徐徐的海风,更显得四周一片寂静。
    再看了几眼,发觉脚边还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后,我就有些疑惑地微微蹙了眉。
    莫非刚才是我眼花了?把漫过我脚踝的海水看成了一朵花?
    我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明日,又看了一下像镜面一样泛着光的海面。
    嗯……若说是看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
    我思索了片刻,就试着抬起右脚,往前迈了一步。
    这次我的脚踝边就不再像方才那样什么动静也无了,一朵水蓝色的莲花自我右脚跟原先所立的地方悄悄绽开,及至盛放之态才缓缓消失。
    我看得分明,不由得惊异地睁大了双眼。
    水莲!还是蓝色的!
    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脚边竟然随着我的迈步出现了一朵莲花,这、这这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步步生莲吗?!怪不得刚才我走路时总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原来是这个,我说呢,怎么就突然摇曳生花了!
    可我什么时候会这步步生莲的术法了?还是说这是花谣在海边设下的小法术,就是为了唬客人高兴的?可之前我和她来到海边意欲离岛时,我的脚边也没有这东西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尝试着又迈了一下左脚,果然又见到一朵水莲自我脚边绽开,这朵莲花的形态又较之之前的那个有所不同,可还没等我细细分辨,它就盛放着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我有些兴奋起来,又往前迈了一步。
    莲花再度绽开,和前两朵的形态又有所不同,真真是花开百态、形色各异。
    嘿,这真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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