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外的贺楠同学咬着小手帕哭晕在厕所:卧槽,董眠眠也太牙尖十八怪了,见个人就宣传他叫萝卜头,巴不得全世界都晓得一样。他对陆姐夫很有好感啊,在姐夫心中的美好形象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嘤嘤嘤……
    这头的眠眠还在感叹,她托着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忧伤不已,“萝卜头的数学很好,语文很差。偏科现象简直是就是一个魔咒,伴随着我炎黄子孙世世代代……”说着一顿,瞄一眼陆简苍英俊冷漠的侧脸,鬼使神差道:“你中学最好的科目是哪科?”
    他正面无表情地浏览那张成绩单,闻言抬眸看向她,神色沉静,“没有。”
    “没有?”什么意思?
    陆简苍移开视线不看她,神色很淡漠,语气也显得有些冷,漠然道:“进入军校参加正规学习之前,我在军队长大。”
    眠眠一滞,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不对劲。她不大了解在军队长大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似乎勾起了某些令他十分不愉快的回忆。毕竟记忆之中,他对她一直都十分的温柔并且宠爱,只在很不高兴的情况下才会语气冷冷地对她说话。
    她眨了眨眼睛,自己只是随口聊聊天,这种反应多少令她有些窘迫。视线微转,看向他平放在双膝上的双手,十指修长,呈现出的淡淡的浅麦色,看上去十分的漂亮有力。她这才注意到,他是以很标准的军姿坐在椅子上,神色清冷如玉。
    浅绿色的课桌和椅子,是初中生门日常用的,对他们来说偏大,正常身高体型的大人坐在上面却很合适。然而……陆简苍的个子太高,骨骼又很大,端坐在这种椅子上……真的是,太特么好笑了==……
    眠眠连忙别过头,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校长的讲话刚好告一段落,整个教室里安静极了,愈发显得她的笑声突兀,不和谐。前排的家长们好多都回过头来,狐疑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察觉了,顿时窘迫不已,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别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家长会继续进行,校长唠叨完,就是班主任和各科老师依次上阵了。
    眠眠原本还打着精神强撑,拿着小本子和笔努力地记啊记,后来等语文老师讲的时候,她听了两分钟就撑不住想睡了——尼玛,总算知道萝卜头的语文为什么差了,这个大妈声音又小又没力度就不说了,整段话连一点起伏都没有,简直是催眠摇篮曲……
    催眠摇篮曲悠悠飘扬,眠眠宝宝很快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于是乎,后面的家长会就被她那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冰凉的触感轻轻拂过她温暖的脸颊,冷冷的不大舒服,瞬间将瞌睡虫大军驱逐了大半。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揉着惺忪的睡眼支起身,抬眸一瞧,发现家长们已经窸窸窣窣地起身,很快,以各科老师为中心的包围圈就形成了。
    眠眠一双大眼眸子还有几分迷离,恍惚间往身边的位置看了看,空空如也,顿时吓得全醒了——卧槽,打桩精呢!刚才惹他不高兴,所以他扔下她走了?不是吧(⊙_⊙)!
    她惶惶的,一面掏手机一面站起身,忽觉肩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连忙捞住,发现是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西服外套,冰丝一般,凉而韧……可不就是陆简苍穿身上的那件么?
    刚才她在睡觉,所以他把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
    眠眠双颊一红,顿觉心里暖暖的。将外套小心翼翼地抱好后,她提步走出教室,不料刚一出门儿抬头看,一张硕大无比的狰狞面容赫然入目。
    她吓得噔噔噔倒退三步,背靠着墙,两条小细腿抖啊抖,颤巍巍地挤出几个字:“张、张老师?”卧槽,突然凑那么近是要干嘛?不知道大叔你的脸长得像超社会的么!
    偏哥方方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了笑,“贺楠的姐姐,你醒啦?”
    “……嗯。”她拍拍心口惊魂未定,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站直身子道,“哦哦,张老师不是要单独找我么?请问有什么事?”
    张平安笑嘻嘻的,摆摆手,“不用了,刚刚你在睡觉,要说的我都跟贺楠的姐夫说了。”说着,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眠眠顺着看过去,只见暮色已经低垂,昏暗的浅墨色将天空渲染得像一匹绸缎,走廊上的灯光很暗,周围有点模糊。视线中,初二年级的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人影,一个穿着浅蓝色的五中校服,勾着脑袋,身形瘦小,另一个则一身纯黑色的衬衣,身躯笔挺冷毅——是萝卜头和……陆简苍?
    他们似乎在交谈,但是隔得太远,她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单从这副场景来看……竟然出人意料的,和谐。
    脑海里窜起这个词的时候,董眠眠整个人都惊了惊。
    和谐?萝卜头和打桩精很和谐?Σ(°△°|||)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和张平安打了个招呼之后,眠眠抱着西装外套缓缓走了过去。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多,大部分班级的家长会都结束了,整个教学楼显得有点空。
    走近之后,首先飘入耳朵的是萝卜头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乖巧,和平日里的凶巴巴全然两个样。他说,“姐夫放心吧,我记住了,下次一定不会再上课玩儿手机了,也……尽量不把手机带来学校。”
    “不是尽量,是必须。”男人漠然开口,声音很冷淡,“她要求你做的事,你不能违背。”
    “……”萝卜头耷拉着脑袋,似乎有点不情愿,但又不敢悖逆,只好哦了一声,委屈兮兮的小模样,“我知道了,姐夫。”
    光线暗暗的,她看不见陆简苍面上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强硬冷漠,她猜测,他现在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唔,对啊,她今天惹到他了,他本来就不是很高兴。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男人根本不用摆脸色,他只要站在那儿,不言不语都是一种无声的威慑。不知为什么,眠眠觉得这种情景有点大快人心,又有点温暖。贺楠越来越大,她是个女孩子,管教起来难免有点力不从心,岑子易又向来为大不尊,更指望不上。
    在萝卜头的童年中,她很大程度上扮演了一个类似“母亲”的角色,洗衣做饭,照顾他,关心他,但是“父亲”这个角色却一直是空缺的。她想,陆简苍的出现,也许能弥补这个孩子的一些遗憾?
    正胡七八糟地思索着,那道清冷淡漠的嗓音再度传来,平静无波,“她时常为你烦恼。我不允许这样。”
    贺楠瘪了瘪嘴,小声地回答:“下次不会了。”
    两人的交谈有些机械化,眠眠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既不靠近,也不出声打断。她有些惊讶,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么陌生,便猜测,也许是在她醒来之前,已经说了一些时间的话了。另一方面,是因为陆简苍。
    他的性子向来是寡言少语的,能一次性和萝卜头说这么几句话,已经很不同寻常了。
    为什么?
    只是单纯因为,想要帮她管教一下这个小破孩儿?还是有其它的什么原因呢?
    思考了没有结果,索性也不再想了。刚好,这时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已经谈完,萝卜头抹了把汗舒了口气,顿时如蒙大赦,他转过头朝旁边一看,诧异地眨了眨眼,“眠眠?你睡醒了啊,傻站在那儿干什么?”
    她回过神,“哦。没有,看你们在说话,不好打扰嘛。”边说边上前几步,仰起头,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笑意,亮晶晶的,嗓音娇柔,带着些小心翼翼试探的意味:“我们先送弟弟回家?”双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陆简苍的面色原本还有些阴沉,黑眸低垂,扫了眼她挽在自己手臂上的纤白十指。然后,眠眠就看见他眼底的光芒明显柔和了很多,微微点头,嗓音平静:“好。”
    见他这个反应,她紧绷的神经也暗暗放松下来。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基本可以应付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了。通常情况下,只要她主动亲近或者跟他撒娇,他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眠眠估摸着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便放下心,至于为什么今天他会忽然不悦……难道是因为提到了小时候的事?她想起他说自己在军队长大时,那种冰冷的眼神,心头突地一沉。
    是啊,正常小孩子为什么会在军队长大?而且他身上有那么多伤,大大小小,各种武器……
    眠眠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心疼,尽管很细微,但是那种感觉却很清晰。她不再深思了,具体原因,等以后再慢慢弄清楚吧。
    离开五中之后来到停车场,陆简苍照例抱起董眠眠,把她放进了副驾驶室,替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然后长腿一跨坐进驾驶室。可怜的萝卜头同志十分悲催,这种越野车的底盘高度,完全超出他这种还在发育的初中狗的接受范围。
    贺楠站在车门前可怜望,巴巴地眨了眨眼睛。转头一瞧,车里的两个同志都看着自己,一个满脸担忧,一个面无表情,眉宇间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不耐。
    他吓尿,连忙踩着脚踏手脚并用地滚上了后座。
    回文庙坊的路上,眠眠问了些家里的情况。老岑去x城了,所以现在就是刘彦和萝卜头两个人住,她听得皱眉,望向贺楠试探道:“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
    她可没忘记刘彦是个大麻烦,周秦光的人一直在追着他砍,现在老岑不在,赌鬼和秦萧也搬回了陆府,家里就那位大哥和萝卜头,这危险系数也太高了点儿吧……
    不料贺楠一副天真脸,“麻烦?没有啊。我和刘哥都商量好了,你和老岑回来之前,咱们就叫外卖,我软件都下了五六个了。”边说边阴恻恻地笑了下,嗓音低下去,“我跟你说,新用户都有优惠。万事俱备,只待点单!”
    “……”
    眠眠扶额,懒得跟他鬼扯了,只是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轻声开口:“他自己在家,没有问题吧?”他说过已经警告了周家,但是却没有告诉她警告的具体内容,她安全了,那周秦光是否会对她的家人动手呢?
    陆简苍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英挺的眉微蹙,沉声道:“你质疑我?”
    “……”卧槽,你什么蛇精病逻辑……
    她无语了,生怕又碰到这只打桩精的玻璃心,连忙摇头,小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惶惶道:“没有没有。最近岑子易不在家,就贺楠和刘彦两个人,我只是有点担心……”说完还不忘溜须拍马一番,无比恳切道:“陆先生是何许人也,上可去青天揽月,下可到五洋捉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妥妥的神仙转世……”
    后座的萝卜头直接被呛住了,“得了吧你,谁都是神仙转世。上回你把土狗当哮天犬卖的时候不也这样瞎吹么?”
    一听这话,眠眠顿时就变了脸色,她忙忙去捂贺楠的嘴,皱紧了眉头道,“再乱说,老子不客气了!”
    萝卜头灵活的小身板在后座躲来躲去,听见驾驶室里传出一个低沉微冷的声音:“……哮天犬?”
    贺楠乐呵呵的,“姐夫还不知道啊?之前我姐给一户豪宅看风水,卖了一只‘哮天犬’给那户人家,还说那宅子的主人是二郎神转世。”说着哈哈哈了好几声,捂着肚子在后头笑得打滚儿,“八大八万啊,一只土狗,你说那冤大头是多倒霉哈哈哈!”
    “……”
    晴天一道雷劈了下来,眠眠僵在原地风化后再石化,最后哗啦啦碎了一地——呵呵,生无可恋[再见]。
    第50章 chapter 50
    如果说现在面前有一把刀,董眠眠只会做出两个选择。
    a:砍死萝卜头。b:砍死自己然后再砍死萝卜头,和他同归于尽。尼玛啊……什么叫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哮天犬”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件都要拿出来叽里呱啦地说一下,你丫这么鞭神犬的尸,也不怕遭报应,麻蛋!
    ……还特么“冤大头”,冤你大爷个腿儿啊……
    车厢之内突然变得蜜汁寂静,在眠眠心如死灰的目光中,贺楠灵活如狗的小身板儿还在后座欢乐地滚动着,肩膀抽动脸皮抽筋,笑得几乎岔气。毕竟有整整六年的代沟,眠眠同学表示,自己完全get不到他的笑点,她只知道,自己大约,可能,肯定大限将至了。
    她忐忑极了,偷偷往驾驶室瞄了一眼,某冤大头正面无表情地平视着前方,冷峻的侧颜线条在夜色中无比流丽。
    这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看得眠眠小心肝儿一阵颤。下意识的,她往车门方向挪了挪,尽量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坨,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做到静如呆鸡。
    于是就这么呆滞了会儿。然而呆滞着呆滞着,董眠眠还是有些稳不住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以她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位仁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前一秒表现得越平静,后一秒爆发得越彻底,为了避免今晚血流成河,眠眠小拳头一攥,决定坚强地直面惨淡人生。
    “嗯哼……”她打扫了下喉咙,扶着门把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扭头四十五度,白生生的俏脸浮起一抹讪笑,“那个……陆哥啊,其实这事儿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简苍黑眸微侧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语气不冷不热,“是么。”
    “……”卧槽,这副“老子还不了解你?”的表情是什么鬼,王之蔑视吗……
    “呃,”眠眠被呛住了,干巴巴地呵呵了两声,面上一副吞了个苍蝇的纠结表情,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那只狗并不是普通的土狗,你养了这么几年,没觉得它格外的威风凛凛么?”
    想当年,她在宠物市场里溜溜地走了一下午,千辛万苦才从一堆土狗里相中那只,带回家又是刷毛又是美容,包装成神兽转世,比隔壁店里那些用草泥马冒充貔貅的走心多了好吗?
    而且她怎么知道那个宅子是陆简苍买的,这种缘分根本就宛如一坨热翔……
    萝卜头听了这话,原本哈哈哈的笑声直接卡在了喉咙里,被口水哽了个半死。他着实震惊了,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啥玩意儿?养了几年?原来你把那只癞头土狗卖给姐夫了?”说着,他换上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怒目而指:“董眠眠,你说你咋这么黑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姐夫的钱都讹,你个禽兽啊你!”
    “贺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眠眠内心的小宇宙濒临爆发的边缘,左手一抓,狠狠把一包卫生纸捏变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皮痒痒了?”
    萝卜头被她唬住了,吓得闹脖子往后缩了缩,嘴里却不甘示弱:“我说错了么?小时候用一包香灰骗我压岁钱的事儿你忘了?那时候我才五岁啊,你也下得了手!专门坑自己人,从小欺负我和老岑就不说了,现在连姐夫都不放过!”
    眠眠气炸,热血冲头脱口而出:“给我闭嘴!都说了我当时不知道那宅子是他的了,要知道我才不止卖八万呢!”
    “……”
    “……”
    一室之内,安静如鸡。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眠眠的表情已经不能任何汉语词汇来形容了。她恨不得直接把舌头咬下来,僵硬着背脊,小脖子机器人似的一寸一寸扭到一个方向,真的要哭了:“口误,口误,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这一回,陆简苍不再毫无反应。他冰凉的目光从窗外的某个方向掠过,眉头微蹙,看都不看她一眼,“安静。”
    这语气很不好,眠眠听了瞬间一阵尴尬,暗道果然是生气了。他蹙眉不语的模样十分的冷漠骇人,整个越野车内的温度仿佛都大幅降低。她怂了,自知理亏也不好辩驳,只好撅着小嘴低下头,委屈兮兮地对手指,弱弱地嘀咕了一句“真抠门儿”。
    不是最喜欢她了么?明明说他的财产都是她的嘛。果然男人的真心接受不住金钱的考验,妈哒,八万块钱就显出原形了……
    眠眠心里闷闷的,顿时有点不开心,连干煸萝卜头的心情都没了。车里死寂,贺楠心里也惴惴的。那位陆姐夫的气场本来就很吓人,这下子冷了脸,俨然一座巨型冰山镇定剂,他当然不敢再闹腾。
    悻悻地咽了口唾沫,萝卜头眨巴着眼睛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越野车已经驶入了文庙坊一带,道路两旁是挨着的商铺,檐下清一色地悬挂着古色古香的风灯,遥遥灯火映照,映衬着明代时期的建筑群,愈发显得惶惶如画美不胜收。
    就着长街朝前打望,还差几百米就是老董家的老小区。见状,贺楠动了当身子,伸手把边儿上的小书包捞了过来,右手一伸打了打眠眠弱不禁风的小肩膀,压着嗓子道:“哎。”
    眠眠还在郁闷打桩精那句冷冰冰的“安静”,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朝贺楠回头,凶巴巴的三个字:“干什么!”
    揭她的底拆她的台,还好意思跟她说话(╯‵□′)╯︵┻━┻!
    萝卜头一秒变小狗腿儿,嘿嘿嘿道,“老姐,这个月的生活费……”他三根指头捻了捻,小媚眼儿抛得风情万种,“是不是该发了啊?”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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