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能这般结束未尝不好。
    混黑道的人颠沛一生用尽气力,最后可以死在一个久别重逢的怀抱里,绝对是电影才有的快乐结局。
    慕凡希仰望着洛泽川,那身笔挺的警服在此刻异常刺眼。
    她终究还是回不到她身边吗?
    洛泽川稳稳撑着她的头,声音还是竭力维持平静:「总有一天,我会如你所愿。现在你给我闭嘴,好好等待救援。」
    「开玩笑的,放心,这点程度还死不了。」慕凡希转头吐掉口齿间翻涌的腥气,笑了起来。「你运气不好啊,泽川宝贝。」
    「再叫我一次那个称呼,我会先送你去见阎王。」
    洛泽川下意识地反驳回去,心底的慌乱却越来越难以控制,幸好此时医护人员终于赶到,一群人蜂拥而上,从洛泽川手里接过了人。她站在一旁看着,慕凡希双眼终于失焦,缓缓沉入梦境。
    洛泽川身为任务负责人不能离开现场,她头也不回让张士嘉跟上去随行就医,继续条理分明清点完罪犯人数,封锁现场不及销出的货物。
    「老大,货不对劲!」
    刑警们的呼声在货柜区域深处响起,洛泽川皱眉快步上前检视,眉间紧锁的阴翳漫淌开来。
    一行人已经对犯人逼问出货柜编号,用搜到的钥匙打开柜门,却个个瞠目结舌,愣在原地。
    里头没有号称蓝玫瑰的毒品,放的是货真价实,铺天盖地的新鲜蓝玫瑰。花瓣上面犹带露珠,卖相都非常精緻,但也因为太美,在一眾警察的眼底,反而更像是无声嘲笑。
    嘲笑这群缉毒警白费了多大的功夫。
    洛泽川指尖缓缓拈起其中一朵,凉森森地一笑:「看来,我们是演了一齣猴戏。」
    所以你可千万别死了,慕凡希。为了一个鲜花的陷阱没命,传出去都会变成笑话。
    「货没找到,但至少人我们抓到了,老大。」高雪花小声地安慰,在她身后,犯人们被捆成一团,像串肉粽一般狼狈地銬成一排。
    洛泽川正好站在路灯下,光影勾出优雅的侧顏,轮廓边缘隐隐绰绰融进夜阑深处:「这些人对他来说像免洗筷,根本不痛不痒。」
    高雪花闭了嘴,不敢问洛泽川口中的他是谁。不到几秒洛泽川的电话响了,眉间的烦躁更盛:「手术同意书?」
    把现场的事情最后交代完,匆忙赶到医院前,洛泽川一把脱下警服,草草换上便装。常东旭已等在走廊尽头,菸咬在唇间没点,连这般紧急的讯息都说得温糯和缓:「她运气不好,子弹卡在动脉边。动手术的话,这个位置太危险,医院说要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我已经请士嘉去联系……」
    「常东旭,动动你的脑子,」洛泽川紧绷的嗓子几乎要破音,「她是线人,是帮警察和chess帮派做脏事的人。她把他们的交易情报偷出来和我们做交换,你让别人知道她重伤在医院,是要她死吗?」
    常东旭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马上噤声。
    洛泽川缓了缓,强压下心底的焦躁,转头命令:「制服警都撤离,今晚我负责看着。你去多找几个便衣,在她康復前,把医院周遭盯紧。」
    常东旭不解:「要盯不是该盯码头?交易一方中了埋伏,另方连影子都被我们摸到,万一他们的货还藏在现场……」
    洛泽川看过去的那眼很轻,但里头的森凉,一秒间就止了他其馀话语。
    那瞬间,他又想起来眼前的女人可以在三十岁的年龄时就爬到缉毒队长这个位子,除了有她爸爸保驾护航,她本身的能力也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草包。
    「你只要想想,为什么警方的行动会曝露?他们不只事先知道这场行动,还有时间故意换了货来和我们示威。」
    常东旭缓缓答道:「情报有误的话他们没有必要把货变成那样,最大的可能是……线人提前曝露。」
    「答对了,那么若我是蓝玫瑰的贩毒者,现在最想做的会是什么?」
    洛泽川定定望着他,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下去:「我会庆幸愚蠢的下家上了我的当,让我可以用警察的手乾乾脆脆除掉他们,说不定我还可以直接吃下这块贩毒网络的市场。然后,这个敢向警方通风报信的线人身分已经曝光,对我来说就不再有用处,我会除掉他,杀机儆猴。」
    线人的存在价值和卧底不同。
    他们是双方的棋子,优势是谁都可以利用,但同时一旦失去任一方的价值,存在也该宣告终结。
    常东旭瞇起眼,洛泽川半闔的双瞳太深,里头躺着的星空万里无云,黑得纯粹。
    在警方如期出现在交易现场时,慕凡希在chess帮派的眼里已经很明显是叛徒,而在任务失败这瞬间,警方也无法再好好利用慕凡希。
    「慕凡希是一颗双方都不要的弃棋了。」洛泽川缓缓说出口。
    无论是对于chess帮派,还是对于警方。
    一门之隔,重伤的线人还在挣扎之中。
    『你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所以好人不要你,坏人也不想要你。』
    慕凡希昏昏沉沉地在作梦,她觉得有什么冷硬的东西抵着额角慢慢往下滑,直到上膛声传来,才明白那是枪柄。
    『所以回来吧,只有我,只有我不在乎你是谁。』
    有人的嘴唇轻轻吻上枪抵着的地方。金属是冷的,唇瓣却是温热,交织在她濒死的幻觉中,沉醉如禁忌。
    慕凡希醒不过来,眼前的一切似梦非梦,她只知道自己躺着,恍惚间觉得洛泽川似乎正站在床边,逆十字耳坠在她耳上晃动着。
    她还记得洛泽川的耳洞是她亲手穿的。
    那时她们躺在神圣的讲道木檯上,背后是圣洁的十字架,洛泽川的耳骨在她手下穿透,同一时间,制服皮带的釦环敲到桌沿,声音清脆得撩人。
    『我们在这里这么做,绝对会下地狱吧。』当时的洛泽川这么说。
    『地狱好啊,』慕凡希低语,在回忆与梦境里挣扎着沉沦,『永远不要离开了,你陪我,一起。』
    下秒,她血液几乎冻结。
    悬在耳边的逆十字缓缓延展,黑发逐渐褪色缩短,变成如雪苍白。
    与洛泽川截然不同的银发青年背着光,他的耳坠是一只西洋棋的形式,那是chess帮派的象徵。
    慕凡希筋疲力尽,意识再次溃散前,只听到青年温柔的话语:『姐姐,你说的,我们总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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